三姨夫走好
文/張成興
三姨夫走了，這個噩耗是今天上午父親打電話告訴我的。
剛開始的時候感到愕然，繼而釋然。尤其是在聽到大表妹說起三姨父近三個月癱瘓在床，神智模糊。他這一走，算是解脫了。
父親說，三姨父明天就要出殯，他和母親要去送送，問我去不去，我說當然要去的。三姨父的家在縣城至壋下公路邊一個叫下門的村莊裡。吃了中飯，我便買了香紙、花圈、爆竹等祭品，踏上去壋下的班車。
公共汽車在鄉間的公路上疾馳，而我的思緒卻回到很多年以前和三姨父的點滴往事……
三姨父是小姨的丈夫。小姨嫁給三姨父是與大舅換親而成的。換親當時農村很普遍，俗話說：換親換親，親上加親。大舅比小姨大，外婆家裡窮，沒有錢給大舅娶親，於是就搭上小姨換親。小姨嫁給了三姨父，大舅則娶了三姨父的妹妹。
小姨嫁給三姨父過了不少苦日子。本來家裡就很窮，後來又連生了兩女兒。當年計劃生育抓得緊，家裡值錢的東西像桌椅、櫥櫃等都搬光了，日子更是艱難。為了想生個兒子，三姨父帶著小姨在外東躲西藏，打些散工餬口。等生了兒子後，家裡已經有四個小孩嗷嗷待哺，不得已把二女兒送給幾個姐姐輪流帶養。
三姨父是個樂觀的人。儘管家裡窮得叮噹響，但他依舊笑口常開，特別是到了幾個姐妹家，遇上我們這些外甥，總是笑呵呵的。在我的記憶裡印象最深的是我姐過十歲生日的時候。那年，家裡辦了酒席，親戚朋友們都來慶賀，到了晚上卻沒地方睡覺。三姨父就從柴房裡抱了幾捆稻草，便拉著我去閣樓上。家裡的閣樓是奶奶的領地，上面不僅放了稻穀、棉花、糯米、芝麻等東西，還有一口老舊的杉木棺材，平時我都很少上去。
雖然躺在鬆軟的稻草上很是暖和，可是身旁那口棺材總讓我感到害怕。三姨父好像看透了我的心思，就給我講故事，漸漸地我也就忘記了害怕。他還不屑一顧地對我說，身邊這幾塊杉木板有什麼可怕的。我知道，奶奶這口棺材裡藏了不少好東西，比如說米糖、花生、茄子幹、南瓜幹、芋頭乾等，讓我饞得流口水，只是不敢打開看看。
奶奶猜著了我們不敢打開這棺材，所以東西放在裡面很安全。在三姨父的“慫恿”下，我終於壯著膽子小心打開棺材蓋，拿到了十分嚮往的吃食。之後，要是家裡沒有人的時候，我就會上樓打開棺材，到裡面拿東西吃。
三姨父是個熱心的人，與鄰里的關係也很好，曾被推選為村長，連我這個外甥也沾了不少光。我和三姨父很投緣，有一段時間我在上坊上班，經常往返於上坊與壋下之間，路過的時候，三姨父總是拉著去他家吃飯，漸漸地村裡的人也認識。
一天，我照例騎摩托車回家，行駛到三姨父的村莊時，突然從弄堂裡鑽出一輛自行車，剎車不及將對方撞倒。隨即路邊的人家裡跑出一幫人把我圍住，扣下我的摩托車。幸好裡面有人認識我，說是村長的外甥，就放開了我，只是讓我買了瓶正紅花油給傷者擦擦。
兒女們長大後，三姨父便更加賣力在做工賺錢，他的傷就是那個時候落下的。
不能勞動給三姨父的打擊很大，從此原本開朗的他變得木訥遲緩，脾氣古怪。那時，我便經常去三姨父家，開些藥給他吃，緩解病痛。後來，小姨也外出打工補貼家用。有幾次坐車回家，路過三姨父家時，就看到他一個人坐在家門口的搖椅上曬太陽。
“吱”！一聲急剎車將我從記憶中拉回現實。在三姨父的家門口下車，迎面看到一口烏黑的棺材停放在院子裡，大門上已經掛起了挽帳，三姨父靜靜地躺在冰涼的篾屯裡，再也聽不到他的聲音了。
我心情很沉重，倒是小姨寬慰我，說三姨父走了也算是解脫了。這幾個月來，他癱瘓在床，屎尿都拉在床上，也是遭罪。
人生一世，草木一秋。短暫的一生，對很多人來說或許是快樂的，或許是忙碌的。但是對於三姨父來說，他的一生是快樂的，也是勞累的。如今幾個兒女都成家立業，當年破敗的瓦房，也拆倒建起了樓房。只是這幾年的病痛折磨了他，使他的快樂打了很大的折扣。
三姨父，走好，但願那個世界再也沒有勞累和病痛！
◉ 本文審閱校對：水手
簡評：文字樸實，情感真摯，通過多個生活片斷的描述，三姨父勤勞、純樸、堅強的性格得以充分展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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