鳥兒的歌聲永遠不會重複丨弗羅斯特詩選

羅伯特•弗羅斯特(Robert Lee Frost,1874-1963),二十世紀最重要的美國詩人之一,一生中曾四次獲普立策獎。出生於美國舊金山。1897年弗羅斯特進入哈佛大學,兩年後因病輟學,前往新罕布什爾經營農場,1912年舉家遷往英國,在那裡先後結識愛德華•托馬斯、休姆及龐德等。1915年,弗羅斯特回到美國,先後在阿默斯特學院、密歇根大學和哈佛大學等院校執教或做研究工作。1963年1月29日,弗羅斯特在美國波士頓去世。

弗羅斯特以對美國鄉村生活的現實描寫以及對美國口語的自如運用而聞名。他的詩歌大多以二十世紀早期美國新英格蘭鄉村生活為背景,以此來審視複雜的社會和哲學主題,是二十世紀最受歡迎和最經得起批判的令人尊敬的詩人。弗羅斯特的詩歌位於二十世紀美國傳統的詩歌形式和現代主義的交叉點。詩人及評論家蘭德•賈雷認為他是與史蒂文斯、艾略特並列的二十世紀最偉大的詩人。弗羅斯特一生著作頗豐,主要詩集有《少年意志》(1913)、《波士頓以北》(1914)、《山間》(1916)、《新罕布什爾》(1923)、《西流的小溪》(1928)、《又一片牧場》(1936)、《林間空地》(1962)等;另著有詩劇《理智的假面》 (1945)和《仁慈的假面》(1947)。

鳥兒的歌聲永遠不會重複

整個花園裡所有的鳥兒

因為成天聽到夏娃的聲音

而在它們自己的聲音裡添加了一種

有意味的她的音調,不過沒有詞語。

無可否認,一種如此溫柔的修辭

只能對鳥類產生影響,

當呼叫或笑聲將它傳到高處。

無論怎樣,她進入了它們的歌聲。

而且她的聲音穿越於它們之上

現在還在樹林裡,久久迴盪

或許永遠也不會消失。

鳥兒的歌聲從來都不會重複。

它們這樣做,正是她來此的原因。

雲影

一縷微風發現我打開的書本

便嘩嘩地翻動書頁,尋找

一首有關春天的詩歌。

我試圖告訴她:“沒有那種東西!”

一首寫春天的詩,會是為了誰呢?

微風不屑於做出回答,

一片雲影從她臉上掠過,

擔心我會讓她錯過那個地方。

春池

這些水坑,雖然在森林裡,仍然反射出

整個天空,幾乎完美無暇,

而且像它們邊上的花草一樣,寒慄而顫抖,

像它們邊上的花草一樣,不久就會消失,

然而它們不是借任何小溪或者河流遠去,

而是由樹根向上,以生髮茂密的枝葉。

這些樹鬱積的幼芽靠吸收它

來加深大自然的顏色,成就夏天的樹林——

它們該多想想,在它們施展自己的威力

遮蔽、吸乾並徹底清除之前,

這些花一般的水和水一樣的花

來自僅昨天才融化的冰雪。

火與冰

有人說世界將終結於火;

有人說是冰。

以我對慾望的體驗

我贊同持終結於火者。

然而,如果它必須毀滅兩次,

我想我對恨的理解,足以

用來理解那作為毀滅的

冰,是同等偉大

且足夠的力量。

藍蝴蝶

這是春天裡藍蝴蝶的時節,

這些天空的碎片上下翻飛,忙忙碌碌

它們翅膀上純粹的藍色,勝於

白天花朵的豔麗,可是它們太倉促了。

這些會飛的花兒,幾乎就要唱歌了。

現在,它們安然經歷過情慾

徑自在風中疊合,附著,

在那裡,車輪剛切過四月的泥濘。

春日的祈禱

哦,請賜予我們今日花叢中的歡愉,

且使我們不去為不確定的結果

做太深遠的思慮;僅讓我們在此

在一年裡欣欣向榮的春季。

哦,請賜予我們在白色果園的快樂,

如白日的虛無,夜間的靈異;

並使我們幸福於蜜蜂的幸福,

當膨大的蜂群圍繞完美的樹枝。

而且,請賜予我們飛鳥的暢意,

聽它驟然間飛上一群蜜蜂,

流星般以它細利的尖喙,插入

且距離一隻花朵,靜止在半空。

因為這就是愛,此外都不是,

對愛來說,它是為供奉給頭頂的上帝

以抵達他想要的深遠目的,

但它唯一所需,是我們自身所實現的。

一次打擾

有一次我跪在地上栽種東西。

我用工具慢吞吞刨著泥土,

不時夾雜著哼幾句歌;

但漸漸察覺一些放學回來的孩子

他們停留在柵欄外面張望。

我停止唱歌,也幾乎沒了心情,

任何一隻眼睛都是有罪的眼睛,

當窺視讓別人心緒不寧。

熟悉黑夜

我是一個與黑夜相熟的人。

我出來到雨中——再走回去。

我走出了最遠的城市燈光。

我低頭在最淒涼的城中小巷,

從巡邏的守夜人身邊經過,

我垂下眼睛,不想去解釋。

我靜靜站立,腳步聲停止,

遠處一聲突然的叫喊

越過另一條街的房屋傳來,

但不是喚我回去或跟我道別;

而更遠處,在一個出離塵世的高度,

一架明亮的大鐘映照於天空

宣示著時間——既不錯誤,也不正確。

我是一個與黑夜相熟的人。

問題

星空中一個聲音說:看著我

跟我說實話,地上的人們,

是否所有靈與肉之創痛

都不足以抵償出生的代價。

在廢棄的墓地

生者踏青草而至

閱讀山上的墓碑;

墓地使得人們肅靜,

而逝者永遠不再。

死亡之詩反覆述說:

“今天活著來這裡的人

閱讀這些石頭並離去

明天死亡將留下來。”

死亡如此確定,大理石吟詩歌頌,

然而你始終沒法不在意。

沒有一個死者會自願來這裡,

人所畏懼的究竟是什麼?

說到底其實很簡單,

告訴那些石頭:人們憎恨死

且永遠都在阻擋死。

我想他們寧願相信謊言。

星星

數不清的星星,聚集

在我們喧囂的雪地上空,

寒風吹來

紛亂的雪花飄過樹頂——

彷彿帶給我們死亡的敏銳,

我們的腳步,對白色的靜止

猶豫不前,一個安息之地

黎明時消逝不見——

然而,既沒有愛,也沒有恨,

那些星星就像雪白的

密涅瓦雪白的大理石眼珠,

沒有覺察世界的天賦。

一次在太平洋邊

被擊碎的海水發出一片喧囂。

巨浪洶湧著一浪閱過一浪,

企圖對海岸、對陸地

做某種前所未有的舉動。

天空中低矮的雲絮令人恐懼,

像被風吹在眼前的毛髮。

你沒法說,然而看起來似乎

海岸幸好有山崖支撐,

山崖幸而有陸地作後盾;

看似一個有黑暗意圖的黑夜

即將到來,不只一夜,一個時代。

某些人最好做狂歡的準備。

將有比破碎的太平洋更大的浩瀚

在上帝最後說讓光熄滅之前。

一撮金子

鎮子上總是瀰漫著灰塵,

除非有時,海上的霧讓它們落下,

我是被這樣講述的孩子之一:

飄浮的灰塵裡面有一些是金子。

這些被風吹起的灰塵

在日落時的天空中就像是金子,

然而我是被這樣講述的孩子之一:

其中有些灰塵的確是金子。

在金門時的日子就是這樣:

金子撒落在所有吃喝的東西上,

我也是被這樣講述的孩子之一:

“我們都得吃下自己的那一撮金子。”

——李暉 譯

鸟儿的歌声永远不会重复丨弗罗斯特诗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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