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並沒有去過你鄙視的相親角,然而姜思達去了

要讓年輕人列出自己最鄙視的事物,“相親角”應該會名列前茅吧。

和“相親角”有關的媒體報道標題,通常是“這裡沒有愛情,只有人口買賣”這種。還有人根據相親角硬紙殼上的招親標準,製作了一張“中國式相親價目表”,根據年齡、身高、收入、房、車、學歷、戶口,給男人和女人標出了身價, “屬羊”的女性被列入“不考慮”一欄。

土氣,邪惡,可怖。

但你去過這個土氣、邪惡、可怖的地方嗎?那裡都在發生什麼?那裡的父親母親,都是什麼樣的人,他們在想什麼?他們付出了什麼,得到了什麼?

你並沒有去過你鄙視的相親角,然而姜思達去了

▲《中國式相親價目表》。

應該沒有。你並沒有去過你鄙視的相親角,你去過的只是別人描述出來的相親角,你也不知道你鄙視的相親角到底是什麼樣,你只是在附和別人加工好的鄙視。

姜思達去了相親角。他的短視頻採訪節目《透明人》最新一期,沒在演播廳進行,而是在中山公園和天壇公園的相親角進行。

在中山公園,他入鄉隨俗,在硬紙殼上寫了字(我很好奇他寫了些什麼),等待別人的爹媽來問詢,結果,“他們嫌我小”,而保安也來干涉了。他們於是去了天壇公園,那裡的氣氛沒有那麼緊張,他就在那裡採訪了三位爹媽。這一期節目的題目是《相親角的爹媽不是怪物》。

你並沒有去過你鄙視的相親角,然而姜思達去了

▲姜思達先去了中山公園。

第一位是來自東北的母親,她走遍全國的相親角,為自己35歲的兒子尋找伴侶,但她的兒子有個硬傷:沒有房子,這讓她在相親角里受盡冷遇,她得出的結論是:“男孩要的就是車、房子、票子。一提小孩結婚的事,父母都愁得嗆不住。”

你並沒有去過你鄙視的相親角,然而姜思達去了

▲這位東北母親說:“都是房子惹的禍”。

第二位是一位北京的父親,他認為政府應該取締相親角,因為那裡找對象的人,女多男少,來來去去就十幾個男的,他們的父母,因此坐地起價,要求女方要有房子,還得是處女,“這不是侮辱人嗎?”顯然,他的出發點,和意識形態有關,認為相親角傷害了人倫,敗壞了人際關係。

第三位是一位母親,她是第二次來相親角,為的是給女兒找對象,她是相親角的清流派,認為父母親們提出的要求都太奇葩,給兒女找對象,不應該過分關注物質條件:“我們已經活到這個年紀了,已經深深體會到,兩個人的思想的境界、品味,和意識形態的東西匹配度高一點,對生活的幸福度是最有意義的。”

你並沒有去過你鄙視的相親角,然而姜思達去了

▲相親角的請流派,她認出了姜思達。

僅僅三個人而已,就已經是各種性格,各種心態,各種目的,有弱有強,有憂有喜,有緊張有豁達,並不是人們想象中的,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人口販子,如果變成小品,只能讓許娣、李明啟、林永健去演。

他們的確不是怪物。

可惜,我們身處的,是一個二手經驗的時代,人們很願意表態,卻難得去做最簡單的功課,去實地看一看,去查查資料,去做點了解,哪怕是不只看標題,而是點開全文掃一眼,都很少有人做到了。

如果有人表示對相親角的鄙夷,那我們就跟著鄙夷好了,如果有人認為去相親角的爹媽都是妖魔、控制狂,是五六十年代培育出來的,沒有個人生活只有集體生活,沒有私有隻有公有,所以才把孩子當做私有財產的老年巨嬰,那我們就跟著表態好了。

流量明星的粉絲,在為自己的偶像辯護的時候,經常說“你不知道他有多努力”,這話已經成了笑柄,但細想想也對,很多人並不知道自己討厭的人到底長什麼樣,做過什麼,到底有什麼可厭之處,為什麼會被那麼多人喜歡,而自己視為最有力武器的那些東西,例如整容、緋聞、天災人禍沒有捐款,到底是不是真的,被當做大殺器的演技和唱功,又是什麼。他們只是要討厭點什麼,哪怕先黑後粉都可以,總之,一定要否定,要討厭。

有一期《透明人》,姜思達是和鹿晗的經紀人楊天真對談,楊天真認為,一個偶像能夠走紅,其中必然有“合理成分”,人們應該試著去了解這種“合理成分”,而不是急著出言詬罵。而《透明人》的其它節目對象,也都是被某個符號遮蔽了的人或者人群,例如sunshine組合,例如網紅工廠的幕後推手,還有tfboys的土豪粉絲團。

你並沒有去過你鄙視的相親角,然而姜思達去了

▲鹿晗的經紀人楊天真。

但人們太急了,沒有時間,更重要的是,沒有能力去了解“合理成分”,尤其是同時代的人和事物的“合理成分”。相親角有沒有合理成分?快手有沒有合理成分?比特幣有沒有合理成分?當代藝術有沒有合理成分?他們只是向著意見的洪流瞄一眼,從來不會走得稍近一點,去了解這些事物的來龍去脈,哪怕這些來龍去脈,和自己的生活息息相關。

社會管理者、暗黑派意見領袖,也不希望人們達成理解,有效溝通,他們更願意看見的是“撕裂”,白人和黑人撕裂,窮人和富人撕裂,需要醫保的人和不需要醫保的人撕裂,一線城市和二三線城市居民撕裂,當代藝術和古典藝術撕裂,喝冷水的和用保溫杯的撕裂。只有撕裂,只有挑起爭端,讓所有人都互相爭吵(而不是關注和懷疑他們),讓人們互相鄙視,讓人們陷入孤獨和無助,他們才能存在,才有生意可做。

打破這種狀態,只有一個辦法,就是親自去看看。親自去相親角,看看那裡的父親母親到底是不是隻有一個樣子,都是利慾薰心的妖魔;親自下個快手,看看那裡是不是隻有喊麥、自殘和暴飲暴食;親自去了解一下,當代藝術到底是什麼,為什麼一張藝術家用過的床,也能當做展覽品,給十個流浪漢掛上跟蹤器跟蹤他們的行蹤,也能成為一個行為藝術作品。真要親自去,不要看意見領袖的,等你去了,你就會發現,事情和他們說的完全不一樣,而且,要了解它們,成本也沒有你想象中那麼高。

你並沒有去過你鄙視的相親角,然而姜思達去了

▲藝術家翠西·艾敏和她的裝置作品《我的床》。

我的親身經驗,曾經一次再次提起:當年,《色,戒》上映,先於9月25日在臺灣上映,隨後是香港和北美,11月1日,經過刪減的《色,戒》才在內地公映。因此,正式看到電影之前,我們已經有足足一個月的時間,用來觀看全球華人撰寫的影評和詳細的劇情介紹,其中有很多都是出自名家之手,還有朋友不辭勞苦去香港觀看,一過關就電話報告觀影心得。這堪稱史上最不留餘地的劇透事件。等看過《色,戒》,我駭然發現,我所看到的和他們描述出來的,幾乎是兩部電影,就連劇情,也大有出入。此前的影評狂潮,完全可以當做“人是怎麼被影響的”這樣一場心理實驗的證據看待。

《透明人》其實就是這樣一個節目,身體力行地表達“親自去看”,看看那些傳說中的人和事,和他們說說話,看看他們的態度,找找他們的“合理成分”。

這節目先鋒嗎?它不先鋒,一點都不先鋒,但它居然成了一個有先鋒意味的短視頻節目,因為它的剪輯、音樂、服裝,和關注對象,更因為這種態度:親自去看看。

在《二環內的貴族》那一期,姜思達採訪蜂巢匯創始人何佩嶸,說起餐桌上的禮儀,何佩嶸說,很多朋友餐桌上的舉止是錯誤的,但她不會說,姜思達問她了,她就會點出來,姜思達說:“可不可以理解為,當你不好奇的時候,你可以想怎麼樣就怎麼樣,當你好奇這個知識的時候,你問它,它會有一個答案”。

你並沒有去過你鄙視的相親角,然而姜思達去了

▲姜思達和何佩嶸對話。

親自好奇,親自去問,親自去看,親自去找個答案。這事和掏鼻孔一樣,不能交給別人。

看看相親角的父親母親,到底是何居心,頭上有沒有角,是不是青面獠牙,不要相信媒體,不要相信別人。

連姜思達也不要相信。

你並沒有去過你鄙視的相親角,然而姜思達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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