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點 PBL(項目式學習)被稱為一種“教學新形態”,但實際上,在國際中實踐已經有幾十年的歷史。它不是單一指“主題教學”,而是先鎖定一個學科,找到目標,把劃分幾個階段目標,再選取其中可以用來做項目的課程標準,並做具體化。北京大學教育社會學碩士、PBL推廣者周華傑認為,儘管PBL在教系統知識時存在弱點,但可以讓5歲男孩連續投入學習7小時,因為它強調以激發興趣為主,關注真實生活,即使談不上“嚴謹”、“高質量”,但把它引入到親子互動中,PBL依然適用。
“70%+” “80%+”
“90%+” “100%”
這幾個數字分別對應:“70%以上的孩子,與父母關係緊張,尤其是與母親;80%以上,有過自殺的念頭;90%以上,討厭學校的學習;100%的學生,希望教育能有所改變。”這個結論來自於周華傑對他110位一到九年級的學生的小調查,雖不權威,但已經能看出一些端倪。
“居然還有常常考全年級第一的學生問我,老師,怎麼可能有人會喜歡學習啊?”周華傑詫異,說,“這對我的震動很大。”他意識到,孩子們的“厭學情緒”已經非常之普遍。怎麼辦?
經過幾番嘗試,周華傑找到了自己心目中最合適的解決方法——項目式學習(project-based learning)。項目式學習的概念在國外早已不新鮮,國內的國際學校目前也廣泛使用這種方式。“但在中國,我觀察下來,絕大多數,估計八九成的老師、家長根本不知道PBL是什麼,即使知道項目式學習這個名詞,也不大懂怎麼運用起來。”周華傑說。
周華傑一直對教育感興趣,北京大學教育社會學碩士畢業後一兩年,2010年,他自己創辦了一間教育機構,教中小學生閱讀,在此,周華傑教了7年英文閱讀、2年中文閱讀。周華傑兩個兒子,成天與男孩子們鬥智鬥勇,也讓他迫切需要一個妙招,把孩子們旺盛精力轉化成學習的助燃劑。
2015年,一次引入項目式學習的教學小實驗,讓他直接感受到了PBL的驚人魅力。從去年開始,周華傑已經將工作重心轉移到在中國推廣項目式學習這件事上。採訪中,他告訴外灘君——
“項目式學習,對激發孩子的學習興趣,效果極好!”
“PBL是一種輔助,要是讓我的孩子學習全用這個方式,我會說NONONO!”
“項目式學習,大可以運用到親子互動中。”
“老師,第八節課什麼時候上啊”?
教了多年英文閱讀,周華傑始終覺得課堂氛圍不太對勁,想法設法改進而不得要領,終於有一天,他做了一個大膽決定:這堂課,取消!
“同學們,這堂課我們不上了!”周華傑把從1年級到9年級的110個孩子全部召集起來,宣佈了一項新任務,“我們一起做一件事。來,集體畫一幅巨幅畫作,梵高的,然後把它展出、拍賣,所得款項全數捐贈給本地的農民工子弟學校。”
此舉一出,反響熱烈。學生們的反應令人驚喜,“此前對畫畫毫無興趣的同學,居然主動請教班上學過畫的同學應該怎麼畫;拿手機的同學主動查詢資料,並分享給周圍的同學;5位因為生病無法到校的同學,主動要求父母到學校裡拿了材料,自己在家中完成。”
最終,這場興師動眾的實驗結果是——學生成功完成巨幅畫,畫作被嘉定圖書館菊園分管收藏,學會“star”的形容詞是“starry”。儘管如此,很多家長表示:“這樣的英語課以後還是可以多上點的。”
自此,“第八節英語課”就成了周華傑和學生們的一個約定,每8節課,他們就會展開一次項目式學習,以至於學生念念不忘,總在等著這堂課:“老師,第八節課什麼時候上啊?”
“你給學生一個WHY,他們會還你一個WOW!”周華傑認為,項目式學習之所以如此吸引學生,不因為別的,只是它強調並鼓勵了“主動”, 一個被中國老師和家長長期忽略的“最熟悉的陌生詞。”
在項目式學習的過程中,孩子們並不感覺到自己在學,老師也不覺得自己在教,驅散壓力的學習讓周華傑猛然發現:“也許學的最高境界是不學,而教的最高境界是不教。”
最近幾年,PBL的概念才被引進中國,成為教育創新領域的常見熱詞。而在國際教育中,這是已經實行幾十年的教學和學習方法。
19世紀,教育家約翰·杜威(John Dewey)主張“做中學”的教育理論,也就是強調“知行合一”,在行動中學習。
PBL,有project-based learning(項目式學習)的意思,也有problem-based learning(問題導向性型學習)的意思,早期,PBL逐漸在美國各大醫學院應用,學生艱難記誦疏於應用的狀況得以改善;
很快,PBL的應用便從大學延伸到中小學,電影《怦然心動》故事發生的1960年代,女主角朱莉獲得第一的那場平常的學期展示會,便是項目式學習的最終階段“公眾展示”。資料顯示,2015年,美國就已經有5000多所高中放棄傳統教學法,採用項目式學習。
為何項目式學習如此大受追捧?
項目式學習,不僅激發學生主動學習的“熱情”,還有更多側面。巴克教育研究院(Buck Institute of Education)實踐和推廣了PBL三十餘年,他們認為,高質量的PBL應該考慮和滿足如下核心要素:
- 重點知識學習、“成功素養”的培養
- 有挑戰性的問題
- 持續性的研究
- 真實性
- 學生的發言及選擇權
- 反思
- 評論與修正
- 項目成果的公開展示
這些複雜步驟直接指向“21世紀核心素養”中,對於孩子“讀、寫、算”之外多元能力的培養,比如批判性思維、溝通能力、團隊合作、創造力。
在周華傑的“星空課”的實踐中,這些方面學生都在奔向“完成畫作、拍賣”這個目標中不知不覺地完成。“星空課”中,孩子們似乎只多認了“starry”一個單詞,不過,美國喬治羅卡斯教育研究所的一項研究計劃“行動習知”實驗顯示,嚴格遵循質量要求的PBL課程,教學效果優於傳統教育,是幫助學生勝任進階課程的重要方式。
視線轉回國內。最近兩年,媒體、教育界才頻頻把PBL稱為一種“教學新形態”,2016年,崇文實驗學校的老師在PBL研討會上發言表示,原來一直把PBL簡單理解成了“主題教學”,以為把各個學科結合在一起,就算是在做PBL了。
“後來與工作坊的美國專家交流,專家說,這樣做還是把不同的課程拼湊到了在一起。於是我們就推翻原來的設想,專家讓我們先鎖定一個學科,找到目標,再把它劃分幾個階段目標,比如一週、一個月,再選取其中可以用來做項目的課程標準,把它具體化,這樣才是PBL。”
PBL不是萬能解藥,
但讓5歲男孩連續學習7小時,不是夢
“課堂熱鬧,看起來效果的確比沉悶聽講要好,但孩子們真的學到什麼了呢?”
PBL的確推進學生的自主學習慾望,周華傑解釋說,“但不是說要去顛覆,或完全覆蓋掉原有的教學體系。我一直認為PBL是學校教育之外的一種補充。即使我自己在做PBL推廣,讓我兩個孩子學習全用PBL方式來,那我還是會說NONONO!”
周華傑認為,知識型的學習,依然需要通過閱讀以及傳統的教學方式集中獲得,PBL在教系統知識時的確存在弱點。
而這種以終為識的方法,其實是為孩子的未來生活做預備,放眼看,成年人的生活和工作中,充滿了PBL的應用,“比如說,你要寫這篇稿子,要提前做功課,要開展采訪,要公開發表”,周華傑直接拿正在進行的採訪打起了比方,“這一系列過程,就是一個PBL。”
“況且,要說效率,什麼效率有用?一個學生學學學、念念念,考了高分,然後過兩天就忘了,這個高分就代表了短時間內的學習效率高嗎?”
“PBL中強調真實性,也就意味著項目完成,學生必須公開展示或者解決一個實際問題,這會不會造成最後學生過度依賴老師幫助,變成老師幫學生完成任務了?”我繼續問。
周華傑說,PBL過程中,老師就好像在搭一個個腳手架,根據學生年齡段和知識儲備的不同,老師搭建腳手架的密度會不同,“我自己理解,project-based learning,這中間是有兩條線貫穿其中,真正做項目和項目式學習,是有區別的。做項目注重的是完成,如果是老師和學生一起做一個項目,項目成功是主要目標;可是,項目式學習,注重的是學習。它是一根明線,一根暗線聯通起來的。”
學生在熱火朝天做項目,小組合作、團隊溝通,這是明線;老師在一旁,做階段性的觀察、輔助,這是一條看不見的明線。“如果說,最後項目遺憾失敗了。我認為,只要達到了教學目標,整個項目式學習,也不能算失敗。”周華傑說,在PBL的暗線上,老師需要持續觀察教學設計中,需要學生學習的東西是否完成,
單純認為PBL中老師什麼都不教是個天大的誤解。“感受一下這個場景”周華傑才說完觀點,立馬切換到PBL現場——
“同學們!我看大家做得差不多了,接下來是不是要進行統計平均數這個階段?”
“嗯,對呀。”
“那麼誰知道平均數是什麼?怎麼統計?”
“嗯,老師,我不是特別清楚……”
“好,那我們先停15分鐘,上一下小課,來了解一下,平均數……”
周華傑自問自答,扮演學生也扮演老師,給我模擬出了一個PBL的教學現場。學生的“明線”,老師的“暗線”在這個場景裡,清晰無疑。
PBL被教育界人士大力推崇,但當項目式學習遭遇中國,水土不服的症狀十分明顯,2016年的小學教育國際研討會上,聚焦PBL,老師們倒了很多苦水,“在中國,對教師的考評和學生的成績完全是捆綁的,所以教師就不敢放手”、“我們實驗了十年,難以推廣,是因為PBL在評價方面,從理論到實踐中國都是非常滯後的……咱們中國孩子會念書、會考試,但是不善於關心社會、不善於動手、不善於實踐。”
巴克教育研究院列出的PBL的高標準,也許的確需要專業教師的操作和系統性安排,不過,周華傑倒並不特別追求BIE的高要求,他認為,基於中國的條件,PBL的開展需要循序漸進,在親子互動中,也大可以巧妙地運用項目式學習的方法。
有一回,周華傑和兒子乘坐高鐵從廣州到上海,5歲男孩精力充沛毫無睡意,要想讓他不打擾他人地度過7個小時,難度十萬分,周華傑說,“我只有因地制宜,急中生智,對兒子說,兒子,你想不想來一次特別的高鐵冒險?”這次小冒險中,他給兒子設計了3個關卡“找一找”、“測一測”、“乘客行為調查”,分別和兒子探索和認識高鐵標誌、用手機計步軟件測高鐵長度、觀察了乘客行為,“直到下車,兒子和我孩子津津有味地討論……”
以激發興趣為由,關注真實生活,即使談不上“嚴謹”、“高質量”的項目式學習,把它引入到親子互動中,PBL依然適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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