繞過「荒涼」鑄造的圍牆 蘭州的內心是什麼樣的輪廓

今年四月,蘭州在抖音上火了起來,一時間,滿屏的“蘭州”讓這個向來低調的城市變得火熱。這裡的風景、美食和歌謠,突然地呈現在所有人面前,讓蘭州成為了一個新晉的“網紅城市”。但其實對於很多人來說,蘭州陌生又神秘,就算處在中國內陸版圖的中心腹地,這裡依然是“西域眼中的中原、中原眼中的西域”。這個城市就像站在大漠夕陽下,孤獨無比的劍客,常被人提及,但轉身就被淹沒在滔滔不絕的江河湖海里。

繞過“荒涼”鑄造的圍牆 蘭州的內心是什麼樣的輪廓

有人說蘭州是一個江湖;有人說它是高原上的烏托邦;也有人說它只是一個勉強搭上二線城市列車的省會......用一個詞來形容一個城市,太難!但人們往往只會看到自己願意看到的。那個沉醉在歌謠裡的蘭州,和人們想象中的從來都不一樣。

“蘭州是一座荒涼到極致又浪漫到骨子裡的城市”。對於這句話,我想到了蘭州頗具代表性的苦水玫瑰:荒涼和孤獨是它的刺,浪漫的故事是它的花兒。花兒好看又好聞,泡茶喝也會有濃烈的香氣,但想嗅到那一抹鮮紅,必須得穿過花芯下危險的尖。

真實的觸碰會讓你的感受更加飽滿,想了解一個城市最好的方式就是走近它。有人說,每個人都是一粒塵埃,風吹過後聚到一起,就成了蘭州。或許正是因為它接受了塵埃裡的所有東西,才能夠讓這裡的土壤開出了不一樣的花來。蘭州包容的性格締造了自己,也在和這裡的人互相影響。

兩千多年前的漢朝,金戈鐵馬、匈奴戰亂,刀光劍影在滾滾的沙塵裡趟過戈壁,一座城開始成型。翻過歷史的掠影,我們深切的感受到,蘭州這座城市傾注了太多人的想象。它就像徐克的龍門客棧,俠客濁酒,一方江湖,歇腳的人都紮根在這裡的故事裡。經過時代的變遷,這裡已經成為了一個有著三十多個民族的聚集地。而如今的蘭州作為一個“移民”城市,有著特殊而精彩的歷史記憶。

建國初期,支援大西北的計劃正在如火如荼的進行著,許許多多的人遠離家鄉,揹負行囊,來到他們口中的“新西蘭”——新疆、西寧、蘭州,一晃就是大半生的時光。當時的蘭州,正是國家“一五計劃”裡的重點工業城市。

繞過“荒涼”鑄造的圍牆 蘭州的內心是什麼樣的輪廓

支援大西北的上海青年

1955年前後的幾年間,來自全國四面八方的各路建設大軍彙集蘭州,開始圍繞這個城市建設國家重點工程,西固城,成為了當時西北最大的工業基地。有資料顯示,當時在蘭州的建設者數量最高達到10萬人之多!而上海援助蘭州的計劃在也位列其中。隨後的幾年時間裡,一批上海工商企業和經營精英陸續遷蘭,現在大家耳熟能詳的佛慈制藥廠就是當年的上海企業。

當然,“上海援蘭”的故事只是眾多案例中的其中一個,在當時的支援建設中,許多不同地區的人都在蘭州落地生根,從而造就了蘭州多元化的人口布局,這也成就了蘭州獨特的城市性格。

在往後的時光裡,蘭州開始發展,成為了西北地區的工業重地,許多外來者相繼前來淘金。兩年前認識的一個浙商老闆多年以前乘火車來到蘭州投奔親戚,準備幹一番大事,沒想到一下火車就被眼前的景象嚇了個夠嗆。“和想象中的蘭州差距太大了”他講到,“以前去過新疆,那裡的戈壁和沙漠讓我印象深刻,開車穿過無人區的時候心裡有一種莫明的緊張感,我會想如果車壞了是不是會死在路上,在來蘭州的路上我腦子裡就在循環播放那些畫面”。

繞過“荒涼”鑄造的圍牆 蘭州的內心是什麼樣的輪廓

一路北上,帶給他的不是驚喜,是越來越深的不安感,蘭州黃褐色的土地確實比不上浙江金華的美景,而當時的蘭州也確實不像是淘金的熱土。但是準備第二天就走的他,在這裡一呆就是十多年,時至今日,蘭州已經變成了家。

多民族、多地區的融合讓這座城市有了不一樣的感覺,就像回族的手藝、藏族的牛肉和漢族的小麥,在不斷的融合下,成就了一碗牛肉麵。蘭州的發展也刻畫著這裡許多外來人的奮鬥史和民族間相互融合的歷史,在這些故事裡,這座城市也變得更加立體。

時至今日,這裡的“援二代”早就成為了土生土長的蘭州人,“新蘭州人”的數量也在逐年增加。龐大的外來人口帶來的不同的語言習慣,讓現在的蘭州大街上隨處可以聽到“京蘭腔”。這是一種介乎於普通話和蘭州話之間的“雜交品種”,普通話裡摻雜著的蘭州方言俚語,成為了蘭州發生的這些故事的最好證明。

西北的雨滋潤不了人們乾涸的心,這裡沒有“小橋流水”般溫婉的表達方式,有的只是簡單直接的內心。就像一路向東奔騰而過的黃河一樣,直來直去是蘭州人最明顯的性格特徵。

曾經看過這樣一篇文章,裡面寫道:在蘭州,復仇最好的方法不是殺人,而是喝大他的靈魂。讓其泯滅人性,成為一個“濫葬”。這或許就是對蘭州酒文化最強有力的解釋了。

繞過“荒涼”鑄造的圍牆 蘭州的內心是什麼樣的輪廓

每到夏天,這個城市的角落裡就會出現大大小小的啤酒攤,蘭州人喜歡稱之為“啤酒廣場”。每個夜晚,這裡將會上演瘋狂的“喝酒大戰”:蘭州煙燻黃的手指倚著黃河啤酒磕裂的桌角,划拳聲穿過鄰座大叔的胡茬飄到街上,光著膀子的中年男人正在撫著肚皮,準備把胃裡的空間騰挪出來......

有人說在蘭州,半斤白酒以下的酒量就不要說自己會喝酒。這裡的酒文化有點暴力、有點粗獷,一般的人接受不來。“三下兩下,放倒躺下”的場面時有發生。夜晚的蘭州充斥著迷幻的氣息,塑料桌椅在佈滿沙塵的土地上摩擦,喧天的划拳聲此起彼伏,酒場上的各位,彷彿都成了蓋世英雄,小小的酒桌變幻出一方江湖,而此刻,西北的風也和酒一樣烈。

酒精是這個城市常有的味道,宿醉之後的清晨,一碗牛肉麵變成蘭州人解酒的的良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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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天早晨,蘭州數以千計的牛肉麵館開始營業,早起的蘭州人開始踏入熟悉的麵館開始了一天的清晨。而作為老蘭州人,吃牛肉麵時蹲著吃才最夠味,在蘭州,你可以在許多牛肉麵館門前看到端著碗蹲著吃麵的人,估計很難找出第二個城市會像蘭州人一樣豪爽了。

城市總會影響人的性格,而人的性格也總會和城市相關聯。蘭州人粗獷、直率,不露怯,正如揮刀而下的黃河一樣,將這個城市劈成兩半。但黃河再兇,總歸是水,仍然滋養著這一方土地,蘭州的細膩和粗獷並不矛盾。

夜晚的沙塵吹過街道,在火熱酒桌的另一面,是這個城市悲愴的心。人行道上的地磚被白天牛肉麵灑落的油漬浸的發亮,許多人正在凝望著這個城市拆了又建的高樓,每一個醉倒的夜裡,黃河的水總會在心裡奔騰而出,穿過塵封在兒時記憶裡的黃河鐵橋。夜晚的蘭州不像白天那樣匆忙,少了汽車的轟鳴聲,黃河擊打河岸的聲音愈發蒼涼。

繞過“荒涼”鑄造的圍牆 蘭州的內心是什麼樣的輪廓

曾經的蘭州就像一個正值壯年的俠客,勢頭強勁,風頭一時無兩,有“共和國長子”之稱的蘭石和煉出新中國第一滴石油的蘭煉廠,是蘭州曾經的驕傲和左膀右臂。但後來,工業化的浪潮逐漸退去往日的光彩,蘭州開始變得蒼老。蘭州人穿梭在一片片的燈紅酒綠裡,來藉此忘卻這個城市早已破碎的心。

一個城市所具有的的內涵不會輕易地被別人察覺,它所有的故事都安放在內心深處,輕輕觸碰,就會在記憶裡劃出溝渠。蘭州的性格就像黃河,水面下可能是泥沙,也可能是旋渦,你看不透泛黃的水面,只有觸碰黃河水,才能真真切切的感受到這些暗流和砂礫。

但不管是聒噪還是平靜、熱血豪情還是悲愴淒涼,蘭州之所以成為蘭州,就是因為它包容得了所有的情緒,接受得了所有坎坷。黃河日夜翻騰,依然卷不盡河底的泥沙,這座城市在一番番的淬鍊中,依然保留著最初的心。

“早知道黃河的水乾了/修他媽的鐵橋是做啥呢/早知道尕妹妹的心變了/談他媽的戀愛是做啥呢”

。第一次聽野孩子的這首《早知道》,莫明的想笑,等到後來,卻慢慢喜歡上了這些樸實的歌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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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孩子樂隊

野孩子作為上世紀90年代至今最知名的蘭州本土樂隊之一,將蘭州民謠的樸實無華發揮到了極致。他們行走在西北黃河岸邊的土地上親吻大地,用最樸實直白的歌詞描寫自己的情感和對生命的思考。每到夜晚,蘭州大大小小的酒吧裡,總會有人彈著吉他,唱著他們的《黃河謠》。對於生活在蘭州的人來說,黃河、鐵橋是亙古不變的記憶,歌裡浮現的畫面和特殊的情懷比歷史傳記更能打動人的內心。

而除了野孩子之外,最具代表性的蘭州樂隊還有低苦艾。

有人這樣評價低苦艾的歌:“走出去的人在領教了其他所謂繁華都市之後,反過頭來對這個城市卻有了極深的眷念。這樣的思念、這樣站在遙遠的他鄉回首故鄉的情懷充斥在耳熟能詳的音樂裡。”恰如這句話所說,這個西北偏北的高原上的城市不夠繁華,似乎不是被音樂垂青的城市,但回首相望,這裡卻是許多音樂人心裡最溫暖的故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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低苦艾樂隊

低苦艾樂隊的名字意義是:荊棘叢中背芒而生的苦艾草,生長在低處,離土地更近。他們的《蘭州蘭州》也成了蘭州人思鄉情懷得以釋放的精神食糧。

“再不見俯仰的少年格子襯衫一角揚起/從此寂寞了的白塔後山今夜悄悄落雨/未東去的黃河水打上了剎那的漣漪/千里之外的高樓上的你徹夜未眠”。歌詞寫著年少時的夢,寫著歸來時看過千帆的心情,而對於蘭州的眷戀也深深的刻在了他們骨子裡。他們的歌和這座城市一樣醇厚、粗糲,用直白的歌詞戳中你的內心。

越是寂寞的地方,音樂就越受歡迎,人們通過音樂安撫著自己浮躁的心。蘭州這樣一個城市,對很多人來說是乾燥、寂寞又荒涼的,但正是這樣的原因,音樂的的星星之火才會在這裡不斷生長,誕生了野孩子和低苦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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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尕慫

如果說野孩子和低苦艾是將蘭州城的故事寫進了歌裡,那麼張尕慫就是將蘭州農村樸實的生活和情愫在歌裡表達的淋漓盡致。張尕慫的歌《姐姐》裡描寫的“夏日裡天氣長/姐姐她起的早/起的早鏟背篼草/回來還要洗衣裳”的畫面,正是真實的故事。

蘭州音樂人的性格和他們歌裡寫的一樣直,愛就是愛,恨就是恨,從不拐彎抹角,他們低調、平和,流竄在蘭州的大街小巷。如果你去過蘭州的硬石、城市之光或者葵livehouse這些大的現場酒吧,或許就會看見正在那喝酒的劉堃或者演出的張尕慫,對他們來說,在經歷了上電視、開演唱會和粉絲的追逐後,蘭州依然是那個能夠擁抱自己的城市,這裡剪不斷的羈絆和思念依然心裡的基石。

有人說蘭州是西北民謠的根,這裡的歌書寫生活、留下故事,就像黃河一樣打起的浪卷,在河岸邊觀望過的人自然會懂。二手玫瑰的主唱樑龍說,蘭州是一座不會讓搖滾樂失望的城市,或許從更大範圍的意義上講,蘭州從來沒有讓音樂失望過,不管是什麼類型的音樂都會在這裡開花結果!而這也剛好反映出了屬於蘭州的性格:灑脫、狂野、放蕩不羈,但卻在骨子裡透著包容、平和的精神內核。

繞過“荒涼”鑄造的圍牆 蘭州的內心是什麼樣的輪廓

蘭州對人最大的吸引力從來都不是動人的美景和優越的生活條件,它就像一個寶藏,蘊含的東西太多,你總能在偶然間挖掘出新的東西。或許只有在這裡生活過,才會瞭解到這座城市真正的性子是怎麼樣的。

有人說,蘭州是一座被人誤解的城市,人們總是對他惡言相向,卻又生死不離。就像曾經“一顆紅心,兩手準備”的上海青年,他們在這裡千迴百轉,最後依然沒有抽離,匆匆數十年後,口口聲聲要離開這裡的人卻都在這裡安了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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