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十五的早晨,我是被手機鈴聲吵醒的。
老朱喊:“還沒起床唆,快起來,一起去馬井趕元宵會。”
老朱是我當年從成都回到小城在一個小公司打工的同事。後來,我們各自搞了一個機械加工小作坊,起初生意還不錯,包包裡有點錢,常常約在一起喝酒打牌。
前幾年,機械加工業突然蕭條起來,像我們那種沒有自己產品,全靠著周邊幾個大廠接加工件的小攤攤受的衝擊和影響很大。一個美女朋友勸我,形勢不好,你就別硬撐了,趁著還沒虧本趕緊處理了設備改行。
我笑她,女人就是遇事就穩不起,不經嚇。不是有句話叫堅持就是勝利嗎,說不定哪一天,機械加工業的春天就花枝招展地回來了呢。
結果,我沒能等到機械加工業春暖花開就被大浪淘沙了。
而老朱卻挺過了難關,現在還機器轟鳴,財源滾滾。
為此,不快樂。
不快樂的原因,不是因為我把生意整垮杆了,血本無歸,而是覺得和老朱一比,我就成了灰頭土臉的失敗者,沒他能幹,沒他有本事。
這關乎面子。
所以,一段時間裡,他約我吃茶喝酒打牌各種耍,我都一概找藉口拒之。
先前勸我改行的美女朋友也認識老朱,她見我把老朱當瘟神躲,笑得咯咯嘻嘻,老朱雖然生意做得比你好,但他不會寫文章呀,就憑這,你就不輸他。
我覺得她說得有道理,非常有道理。看不出喃,她頭髮長,見識還不短哈。
此後,老朱賣了鐵屑請我喝酒,我跑得風快。我拿了稿費請他吃肉,他從不缺席。
從同行到酒肉朋友,關係遞升了,哪裡有熱鬧一般是要彼此邀約了去湊。
馬井,是一個小鎮,距離我居住的小區只有五六公里,每年都要舉辦元宵會。
馬井元宵會是川西地區極具影響力的民俗活動,起源於清朝乾隆年間,原稱“品仙台”、“賽寶會”,幾百年間一直沒有間斷過,方誌上也有“正月十五趕馬井,熱熱鬧鬧過元宵”的描述。
地兒不遠,看會喝酒,值得一走。可我卻對老朱說,不去:“你又不是不曉得,每年元宵節,馬井都人擠人,一點不好耍。”
真正的原因我沒有對他說,說了他也不懂。他確實比我會掙錢,卻莫得我有文化,我才懶得告訴他,元宵節在古代其實是情人節。他又不是美女,我和他擠來擠去擠出一身臭汗,有啥子意思嘛。
自誇比他有文化,是不是囂張了點?可不這樣,你說我在他面前咋能心理平衡喃?
沒去趕馬井的元宵會,門還是要出的。
亦舒說,我們不快樂的原因之一,是不知道如何安靜地待在房間裡,心平氣和地與自己相處 。
我深以為不然。
比如,川西壩子的春來得早,三月裡不僅到處都招展得花開爛漫,美女們也急著脫掉冬裝亮起了大長腿。此時節,外面的世界那麼精彩,倘若還要安靜地悶在房間裡,心平氣和地和自己相處,那才叫大大地不快樂。
一出門,空氣就香了。
那些在大街上晃來晃去的短褲短裙下的大長腿,一經陽光的照射,粉嘟嘟嫩兮兮,瞄一眼,醉一次。
瞄一眼,醉一次。
瞄一眼,醉一次……
真真是,看個千遍萬遍也不厭倦,快樂似神仙。
元宵節一過,按照傳統習俗,年就算過完了。
年過完,該幹嘛就得幹嘛。
人在時光裡,有太多的不確定。畢竟,生活不是寫小文,想寫多快樂就寫多快樂。
所以,在這個春意盎然的正月十六的早晨,我在準備寫這篇小字之前,先對著鏡子中的自己微笑著說了聲快樂。
因為,今天是我的生日。
中年以後過生日,再不叫你長大了一歲,而是你又老了一歲。
老,真不是一個可以讓人快樂的字眼。
近些年,我像回到了小時候,盼著過年,盼著過生日。
並非我不怕過回年老一歲,過次生日老一歲。
只因為,我貪戀起過年的時候你對我說新年快樂,我快樂地回以你同樂同樂。
只因為,我貪戀起過生日的時候你對我說生日快樂,我快樂地回以你同樂同樂。
如果貪戀還可以多一些,我希望這樣的快樂不只是在過年裡,在生日裡,而是成為你和我的自然習慣。在這個有你有我的塵世裡,每一個日子都快樂地傳遞著快樂,快樂地回應著快樂。
如此,在時光裡漸漸老去,也是快樂的,幸福的。
2018年3月3日 晨
於川西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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