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中誰寄錦書來

云中谁寄锦书来

本刊記者丨姜桐桐、田佳璐、高欣瑤、胡欣宇

撰文丨田佳璐、姜桐桐、胡欣宇

排版丨吳鎖胃

“那天應該是陰天,多雲,我記得很清楚。左邊有一排寄快遞的灰色蜂巢信箱,右邊是人潮,兩邊各有一排樹,樹影婆娑,樹上還開著一些紫色的鳶尾花,非常漂亮。我遠遠地看見她打著一把小綠碎花傘漸漸出現……”

2017年10月14日早上10點,在廣州番禺區中環西路廣外公交站,18歲的宛宛和18歲的小唯第一次見面了。在此之前,她們通信已有九年。

這也是我們,想帶給大家的第一個筆友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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宛宛與小唯通信的照片。信裡附帶著葉子和明信片。

“那是一種緣分”

等距離近了,宛宛才看清楚小唯的模樣。她打著綠色的小陽傘,穿著帶細花邊的藍色小裙子,留著日本風行的中分短髮,有一點點細碎的劉海,臉特別小,整個五官顯得很清淡,讓人忍不住覺得親切,是那種典型的溫柔的南方女子。

“見面之前我有想象過她的樣子”宛宛說,“她給我寫的信,字跡都是圓圓小小、工工整整的。因為字如其人嘛,我一直都覺得她一定是個特別文靜的妹子。見面之後又覺得不止於此。站在面前的人比我想象中‘文靜’的姑娘要生動得多。”

宛宛一直覺得兩個人的緣分是天定的。

“因為本身是一個很偶然的契機,書信也是隨機發放的,她從那麼多信中一下就選中了我的,讓我覺得她是命定的不可替代的那個人。所以我從一開始就把她當做一個非常重要的朋友,我想她也是這樣想的,所以才會和我堅持這麼久。”

緣分起源於五年級課本里的一個活動單元。當時宛宛就讀的山西省太原市桃南小學與廣州東風東路小學共同組織了一次信件互換活動。學生將寫完的信交給老師,再由老師統一寄到東風東路小學。負責收信的老師讓班裡的學生一人抽了一封信,於是宛宛如今的筆友小唯就在冥冥之中的指引下選中了她的信件,開始了二人的書信往來。

因著各式各樣的原因,很多學生都慢慢地與自己遠在廣州的小筆友斷了聯繫,彷彿露水般短暫,只有宛宛與小唯堅持著你一封我一封的書信,足足九年。

宛宛與小唯的信裡面幾乎全是少年人特有的甜蜜與苦惱。她們可以交流的話題幾乎無盡:興趣、明星、學校生活、日常吐槽,甚至還有隔壁班新轉來的男生。小唯常常會在信裡推歌、推書、推化妝品。而宛宛則會分享一些即時的喜悅,或者記一些瑣碎的流水賬。宛宛從不覺得給小唯寫信是嚴肅的字斟句酌的負擔,相反,她更喜歡隨性地抒發,“想到什麼寫下什麼才最真實不過”。

十四五歲的年紀最愛胡思亂想,也最覺得自己了不起。初中時,她們也會花四個月的時間一封一封地探討一些很“哲學”的道理,比如“認識平凡的自己”、“什麼是愛?”等等。宛宛後來翻看信件的時候,常常會為年少時的幼稚笑出聲來。

“誰能想到十八歲時我會去廣州上大學呢?”宛宛和小唯以前從沒想過會有見面的一天。當時她們還太小,太原與廣州又山水迢迢,這對小孩子來講是不可能跨越的距離。但因緣巧合,不必專門刻意地去強求一個見面,大學就將她們匯聚到了一個城市。

見面那天,宛宛給小唯唱了一首歌——孫燕姿的《遇見》。蜿蜒的時光長河瞬間倒流回十年前小唯在信裡寫下這首歌的時刻。這首來自小唯筆下的歌,從那時起就一直頑固地留在宛宛最愛的歌單裡。

九年來兩人的通信也不是完全沒有中斷過,小學升初中時,她們曾丟失了對方的地址;初中升高中時,也曾因為學習忙碌而暫停。但緣分總能將兩個女孩一次又一次牽連在一起。初中時宛宛找到了小唯同學錄上的QQ號,高中時寄出了第一張明信片,大學時又來到了同一座城市。或許從小學無意中抽出的信開始,緣分和天意就一直尾隨著她們,遊走在字裡行間。

這就是宛宛與小唯的故事,沒有命運的捉弄與驚心動魄的情節,有的只是天意的庇佑與指引和細水長流的堅持與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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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寫信不是在期待回信

而是期待寫信的自己”

與宛宛和小唯的細水流長不同,程澈與信的故事裡多少帶了一點年少曖昧旖旎的情思。

同樣是學校桃花盛開的時節,2014年的春天,程澈從理科班轉入文科班,結識了他人生中第一個筆友——鄭薇。

高中教室的座位擺放很有趣,同學們分成小組面對面坐著,“我和她之間隔了一個組,因此在橫向上總是挨著。”在進入文科班之前,因為偶然去鄭薇的班級借椅子,程澈對這個白淨纖瘦卻很活躍的女生留下了印象。“坦誠地說我喜歡過她,所謂'筆友'也是主動接觸的一種方式。”談起這個女孩子,程澈從不掩飾自己內心的真實情感。

我們的所謂書信,就是很有趣的傳紙條。”實驗中學的試卷都是單面印刷,灰色紙的空白背面往往被學生們用來打草稿,卻被程澈試探著用來作與她交流的工具,這也就是他口頭中的紙條。

受限於紙條篇幅的限制,程澈沒忍住提出了第一次的長期通信要求,拿出他高一買黑色皮A4活頁本,裡面還附贈了一袋紙。當時的他並未想到,這個本子將跨越整整兩年的高中時光,最後一張紙不剩,記錄下“拇指厚”的青春。

身為班長的他要時常督促大家學習,因而寫信的時間往往是午休和晚自習,“這種大家都靜靜做自己事情的時候,很適合寫,而且這個時段我也沒有很多的功課。”

“通常是我寫了一宿,一面紙的話,第二天早早到教室放到她桌上,而後她會在當天或者是第二天早上還給我,裡面也是滿滿的甚至更多的話。”和她寫信在程澈看來是一件再自然不過的事情,不會緊張或忐忑,他每次都坐得端端正正,偶爾會偷偷看一眼鄭薇埋著頭寫東西的背影,但是更多時候,程澈感到平靜,“只需要等著她回就行了。”

程澈慣用f尖的黑色英雄牌鋼筆,從高中一直到如今,雖然換墨囊往往操作不便,他還是用這隻筆在紙上與鄭薇聊了許多,書籍,美食,從理想生活到日常中絮絮叨叨的小事,雖然不八卦,但信中的生活氣息還是能讓他在每一次回顧信件時笑起來。“寫的時候會翻翻前面的,因為天天寫,所以天天翻。”

他們的交流以議論居多,而情感則躲在對“應然”的勾劃裡。所謂三觀的切磋,就是在這些構劃的交流中一點點磨出來。“我一度反覆提及孫中山的《三民主義》一書,而後又提到《一篇讀罷頭飛雪,重讀馬克思》這樣的書籍”,程澈邊想邊說,“其實她是個對世界理解更多從自己的觀察,而非藉助理論的人,或者說她更文藝一點。而我在那個時候是有一種模糊的“改造世界”的衝動的。”

最長的一次交流寫了三面多,談的是“梁啟超”,“孫中山”,“三民主義”,正是因為寫信相比語言表達提供了更正式和嚴肅的感覺,無論是篇幅和內容都能得到有效拓展,使得信的往來也成了程澈思想流淌和與對方的靈魂碰撞的方式,他感慨這個本子記載了很多他少年時期的靈感。對於程澈來說,最正式的時候是寫生日祝福和考前祝願,“因為全是生活,所以有些時刻重要,它就更嚴肅。”

第一次寫信的具體內容已記不清,“大概是:如果你願意的話,以後我們就用這個本子互相寫寫話。”

每次寫完信,程澈都會在落款處畫一幅眯眯眼笑,“因為我不會畫畫,但是畫眯眯眼卻自我感覺良好,”而鄭薇則會回覆一個小方形星星眼笑,“因為我是眯眯眼,她是大眼睛很好看那種。”

“信的結尾往往是“程”“程叔”“C”,或者“程”框裡她會填字。”

“我們之前的小紙條被她隨意地貼在本子上,還有一部分,我貼得很整齊。”

“有一次她說‘把你的書借給我看看,就你常提的那本,另外明天我爸爸來看晚自習,也借本書給他打發時間’。很日常的一件事,但是不在我們平時討論的範圍,所以印象很深刻。”

讓程澈難以忘懷的除了這些互不言說的小暗號和莫名心動的瞬間,還有鄭薇“就像說話很好聽那樣好看”的字。

“很有自己的那種氣質,並不是力量很強那種“英氣”,也不是那種“柔軟”,而是很有自己看法的“有根”,我覺得,這個氣質是有一種韌的力量的。”

與既有“獨立的韌性”和“小女孩任性陽光”的性格有關,鄭薇時而乖巧時而淘氣的回信時常讓程澈手足無措,因而寫信的時候心情往往“比較期待,但不一定高興”,“回信有時候要爭論,有時候要試探。我會認真對待,但不會生氣。”他無奈道,“揣測——女人的心。”

不過,“每次要猜的時候,都覺得她很可愛。”

冷戰也並非沒有,幸運的是,本子還了回來,這時程澈只能像孩子認錯一般在信中寫下:“薇薇:我首先要承認的是......” 因為寫信足夠慢,情感足夠溫吞,等到鄭薇想要回復,就能和好如初。

本子最後還是停留在鄭薇手中。

2016年的6月,那陣子本市天氣很適合考試,夜裡有雨,有微風,空氣不悶不潮。離校之前,大家一起自拍,最後穿著校服的同學們坐得很整齊。

“老師說:‘下課’。我說:‘起立’。老師說:“‘同學們再見’。我們說:‘老師再見’。

然後老師就哭了,我們一起唱班歌”,程澈回憶道,“在老師說下課之前,我把本子已經給她了。”

他慢慢走到鄭薇書桌旁,鄭薇埋著頭在座位上。和以前很多時候一樣,程澈把早就寫好內容的本子放在她桌子上,她沒有抬頭,雙方都在故作輕鬆。男生輕聲說:“你收下。”女孩說:“好。”沒有太多失落,程澈當時只覺得,“沒有再回信來了。”

考慮到課業的繁忙和鄭薇對自己成績的高要求,過去,結尾處程澈往往寫上「不急」「勿回」「先寫你的xx作業」的字樣,最後也以「祝穩定、祝卓越、祝好、勿回」封筆。鄭薇高考失利,兩人相隔祖國南北,八百多天的筆友生涯至此告一段落。送出本子是程澈的決定。“我不是捨不得一個本子,我是捨不得一個人,人還聯繫著,本子就沒那麼重要。”

地理距離的遙遠使如今的兩人更多時候被迫使用快捷的現代通訊工具保持聯繫,但是程澈一直留有重要時刻親手寫信的習慣,哪怕只能拍照發送給她。書信至今,程澈覺得“我關注的人還是那個人,內容還是那樣很自然,沒變。”

在程澈眼中,信與其他方式的不同,在於時間的延長。“這個時間的延長不是所謂的‘車馬郵件都慢’,而是我寫作時的時間延長,這種‘流淌’和敲打字符的感覺偶爾有相似之處,但是正是因為‘打字’是可以改的,而寫字的思維必然留下痕跡,這種痕跡的存在是情感表達的一種‘妙’處。”

現在程澈又多了一個新的筆友——他四歲還不能識字的小外甥女,每當想給小姑娘送禮物,程澈就寫好信一起郵寄過去。程澈溫柔地笑著說,“我不期待她回信,只是對她好就行了。”程澈有和書信一樣平和而溫情的特性,畢竟在他看來,“寫信不是在期待回信,而是期待寫信的自己,也是自己寫出了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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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寫信的人被時代遺棄了嗎?”

宛宛與程澈其實只是熙熙攘攘來來去去的人群中的孤例。

現在的人越來越少寫信了。

也許是因為……

“懶。提起筆來就不想寫了。”十九歲少女小柏懶洋洋地挑著眉道。

“因為並沒有一個值得寫信的對象啊(笑)。寫信是那麼鄭重深情的事,我從沒感覺我想給誰寫過。”穿著酒紅色西裝的大學生小趙聳了聳肩如是說。

“好慢啊,一封信要寄半個月。我閨蜜收到信時我男票可能都換了一個了……還不如打個電話爽利。”並未停下疾走步伐的彤彤笑得狡黠,“寫信是上一輩的事情了吧,現在明明有微信有電話,你們OUT(落後)了啊。”

“感覺不夠啊,我想聽到我女朋友的聲音而不是自己讀冷冰冰的信。打電話感覺更親近呢”某男士一邊緊緊挽住身邊女票一邊露出了沉溺於愛情中的人慣有的甜蜜笑容,“寫信只會讓我更想她,卻絲毫不能撫慰我的思念。我收到信以後只會第一時間給她打電話。畢竟只有打電話時我才能聽到她輕輕的笑了一聲,拖著長調賣萌,或者發出一些嘟囔不清的聲音,這些很多很可愛的小細節,在信裡是找不到的。”

“這年頭給女生寫一封情真意切的信還不如送一支口紅,現在是什麼時代了,虛頭巴腦的東西早就沒人信了。”留著標準寸頭的小杰輕蔑地撇了撇嘴。

穿米黃色風衣、透著一股文藝氣息的長髮小姐姐心有餘悸般地說道:“我怕丟信。每次寄信的時候我都覺得信箱像是吃人的大口,生怕我的信成為它的腹中餐。我的信太寶貴了,它中間含著的情誼和信息也太多了,我不敢把這樣一樣東西假手於人,讓郵政來替我們跨越山重水複。萬一有一天颳大風,正好把我的一封信颳走了……這樣的損失太慘重了我無法承受。”

……

在如今微信QQ大行其道,手機電話等通訊工具已經走入平常百姓家的時代,寫信失去了跨越漫長距離的獨特優勢,似乎已經成為了一種被時代淘汰的選擇——一封單薄的信並不能承載一個人的音容笑貌,不能滿足快餐式的迅速交流需要,也不能讓一個懶癌晚期患者願意寫了再寄。

也許不是人們的錯,是時代變了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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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到你的來信毫無預感”

“現在的人吶,”蔣沈忍不住扼腕嘆息,“哪裡知道寫信的好處!”

四十四歲的蔣沈現是一家建材公司的職員,鼻樑上常年架著一隻舊的黑色眼鏡,穿著普通的藏藍色男士商務襯衣,鬍子老是刮不大幹淨,青茬略濃。

蔣沈說,每當用那隻深寶塔紅色的英雄鋼筆寫字的時候,他腦海中都會不由自主地浮現出隋小燕和她的歌聲。隋小燕是他多年的筆友,也是當年讀小中專時矮他兩級的師妹。兩人作為筆友通信足有小二十年了。

談及初見隋小燕的情景,蔣沈記憶猶新:“九一年的元旦晚會上,她穿著件褐色的小皮夾克,下身是一條淺白牛仔褲,這在我們那會兒可潮(新潮)了,沒人敢這麼穿。”他一邊說著,一邊用手情不自禁地比劃著,似乎想竭力描繪出隋小燕的模樣。

在學校臨時搭的臺子上,隋小燕上去,唱了一首孟庭葦的《羞答答的玫瑰靜悄悄的開》,那個時候正是黃家駒孟庭葦火的時候,滿大街都是他們的唱片,女生唱孟庭葦,男生就唱黃家駒。“哎呀,那個聲音,唱得是真真好聽,一下子就打到我心裡了。”蔣沈忍不住又一次讚歎。

“我這人比較迷音樂,沒事愛哼唧兩句什麼的,也特留心音色好的女生。”就這樣,蔣沈“盯”上了隋小燕,突發奇想要給她寫封信。

在一節自習課上,蔣沈鄭重地掏出了那隻深寶塔紅色的英雄鋼筆,這是父親得知他考上小中專時特意去鎮上的文具店給他買的,算作獎勵,又鋪開一沓印著綠槓槓的粗糙信紙,開始了他的第一封信。“當時還挺有‘儀式感’。”蔣沈笑著評價。

第一次寫信,蔣沈費了很多紙,“畢竟又不認識,怕她覺得我是個不正經的人,連措辭都很小心”。寫錯一個字,劃掉,這句話不合適,再劃掉……總算鼓搗得差不多了,又在信的末尾工工整整地落了“見字如面”這四個字。“我特喜歡這四個字,怎麼說呢,”蔣沈解釋道,“好像距離一下子近了,真的見字如見面了。”

放學後,蔣沈隨便編個理由拒絕了平日裡一起回家的同學,騎著那輛和他差不多高的“大金鹿”(自行車)駛向了鎮上的郵局。他不敢託同學遞給隋小燕,怕被半途“截流”。

蔣沈還記得自己花了一毛六買了張小動物圖案的郵票,小心貼在牛皮紙信封上,用透明膠水封好,才交到窗口。“信裡沒說別的,就說想和她做個筆友,互相寫寫信什麼的,”蔣沈聳了聳肩,“估計她可能看一眼就丟了,覺得我有病吧,畢竟我們又都不認識。”但蔣沈還是一筆一劃極其認真地寫上了寄信人的地址。

大概四五天後,學校傳達室的大爺攔住了他:“同學,有你的信。”“我當時就蒙了,半天沒反應過來,”蔣沈腦袋一片空白,拿著信走了好一段路才想起來還沒看。

“我都以為她不會寫來了,收到的時候真的很激動。”蔣沈語氣上揚,顯然有些興奮,“到現在我還記得信的第一句話‘收到你的來信毫無預感’。可不是毫無預感嗎?!一個陌生人誰能想到?”他說著笑了笑,“我也不知道為什麼記住了這句,明明看起來平淡無奇,可獨獨就是記住了。”他說這些的時候眼睛亮亮的,有些興奮,像個意氣風發的少年。

接下來的信件就自然多了,兩人都有了心照不宣的默契,筆墨間你來我往。

後來,蔣沈要離開小中專,作為早的一批去廠裡實習,和隋小燕的書信反而更頻繁了起來。“我跟她說說實習的日常,她也會寫一些學校裡的新鮮事兒。”生活的差距並沒有強行拉長距離,反而讓他們成了彼此的窗口——蔣沈留戀青澀的校園,隋小燕好奇外面的世界。一封封信件蘊含著細膩而美好的情感,如涓涓細流,溫暖綿長,在兩人心間汩汩流動。

現在的蔣沈和隋小燕各自有了各自的工作和家庭,卻不妨礙舊日的情懷在信紙上繼續蔓延。“過年的時候,她(隋小燕)還會給我寄賀年卡,很大的那種,要裝進信封裡(跟信)一起寄過來。”他們依舊保持著互寫書信的習慣,像虔誠的朝聖者,一字一句,一年一歲,落筆書下自己的歲月洞天。

談到當今的即時通訊工具,蔣沈不否認它的便捷,卻依然堅持寫信。“我不發郵件,不寫那個給人!我一輩子都還寫信!”他的語氣甚至有些牴觸,“現在的年輕人不曉得寫信的好處,就圖方便省事!那是你真真實實的字兒,跟冷冰冰的機器打出來的(字)能一樣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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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有多久不曾寫過信了?

相比數字通訊,寫信這種“舊式”的交流方式慢慢趕不上時代發展的步伐了。它的浪漫優雅雖然寄託著情懷,但是即便是再熱愛手寫信的人也不能否認:它缺乏時效性,不夠便捷,也不夠安全。人與人的交流是需要及時互動。當人們動一動手指就能將自己的想法和感覺發送給別人,同時又能得到即時的反饋時,寫信這種交流方式就註定會走向衰微,因為在一封信從寄出到抵達的這段時間裡,數字流承載著的思想與情感已經在兩個中段之間往返了成千上萬回。

不寫信的人各有各的理由,寫信的人也各有各的執念。無論是堅持九年書信往來的宛宛、選擇用紙和筆詮釋自己的心聲的程澈,和固執地不肯放棄寫信習慣的蔣沈,都選擇逆信息時代的洪流而上,成為新時代的“遺民”。就算數字通訊再便捷,有些東西也是不能被取代的。

“你當然會用微信來和朋友吐槽生活中遇到的奇葩事件,會用它來祝朋友生日快樂。但是你會用微信和朋友交流對人生的思考嗎?你會在每一次與朋友QQ聊天的時候說‘許久不見,甚是想念’嗎?至少對我來說,當交流變得過於迅捷時,某些方面的交流慾望反而降低了。”

因此,即便在數字化全面融入生活的今天,也還是會有人鄭重地鋪紙提筆,一筆一劃寫下婉轉難言的情思;會有人為了一封信而專程跑一趟郵局,也為了一封信數著日子,想象它跨越的千山萬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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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寒假,宛宛又從山西老家給小唯寄出了一封滿是“塗鴉”的春節賀信,並遙遙地期待著另一封帶著南方潮溼水汽的信件來到黃土高原。

在距離山西1500公里外的吉林,二十一歲的程澈也在3月9日的那天如期寄出了給鄭薇的生日祝福。

四十四歲的蔣沈在加班之餘,端起茶杯望著遠方,掐著指頭算著隋小燕收到信的日子,想象她讀信時的神情。

雲中誰寄錦書來。

寫信的人,與他們已寄出或期待著的信一樣——

還在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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