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白領面對快節奏的都市生活，選擇格鬥運動來釋放壓力。（圖：東方IC）
同樣是運動，跑步、跳操、游泳等等一樣能達到減肥和健康的效果，為什麼這些姑娘選擇了這種搏擊運動？
冰川思想庫特約撰稿 | 吾非羊
每天晚上，在位於上海靜安體育中心的一家空手道館內，人們會看到女拳手們正在大汗淋漓地艱苦訓練空手道格鬥術。
這些姑娘在白天，有的是財務，有的是在校大學生，有的是文案，有的是銷售，也有的從事其他競技運動的專業運動員，但是當她們脫下淑女服，換上格鬥服後，就成為了一個有著共同愛好和志向的群體——中國當代女子格鬥運動愛好者。
▲四位練拳的“女漢子”。（受訪者供圖）
空手道，即在赤手空拳的狀態，有效利用身體各個部位進行徒手格鬥，最後一招制敵的武術的一種。
這家空手道館是由上海最早參與空手道格鬥運動的教學者龔寒創立的。在上世紀末，上海武術協會從日本引進了“極真空手道”，藉此來希望推動中國武術格鬥的現代化。
在外號“陳媽”的教練陳遠的督促下，道場內的女拳手和男拳手一樣在甩繩、空擊、舉槓鈴、打沙袋。每一個動作，“陳媽”要像媽媽一樣幫助她們糾正和指導。有的姑娘，由於做不完要求的體能訓練，累哭了，但是很快擦乾了眼淚又繼續訓練。之後她們要站長弓大馬樁、練習腰胯衝拳和高踢腿，時不時發出寸勁發力時的“吆”的喊聲。
在經過了熱身運動、體能訓練、拳法基本練習後，再進入了兩人對抗練習，揮拳，出擊、防守、反擊、躲閃騰娜、移動，你一拳我一腳，拳拳入肉，發出“滋滋”聲。
▲上海靜安體育中心內，女學員在練習格鬥。（受訪者供圖）
其中，有的姑娘拿到了很難拿到的空手道段位——黑帶，也就是必須經過“一打三”，“一打十”的痛苦的對抗比賽考驗。很難看出這些外表嬌小柔弱的姑娘，一旦上了擂臺，能讓三四個人無法近身。
這一幕就像讓人進入了真實的中國版《百萬美元寶貝》場景，只不過拳擊教練法蘭基變成了上海暖男“陳媽”，而女拳手麥琪成了十幾個上海姑娘。
在中國，對公眾來說，這是一個既新鮮又陌生和有些邊緣的話題。
較之以男性為主的格鬥世界，女子格鬥運動誕生的時間很短，經歷了許多年的坎坷，一些話題又與現代國際女權主義社會運動息息相關，也是當代中國社會和體育界的一種亞文化話題。
女子格鬥運動與女權主義相伴而來
如現代法國女權主義旗手——西蒙娜·德·波伏娃所說：“女人不是生成的，而是造就的。”現代女子格鬥運動和女子體育競技運動一樣，是不斷地伴隨著現代女權主義運動而爭取來的。
比如，從奧林匹克運動會的歷史看，這個號稱現代體育競技精神的源泉在其長達數千年的歲月中，有很長的時間是拒絕女性參加的。在整個古代奧運會期間，禁止女性參與和參觀奧運會。
偉大的現代奧運會發起者顧拜旦在舉辦第一屆現代奧運會時，就明確拒絕女性參加。鑑於當時席捲歐洲的20世紀初的女權運動的壓力，在第二屆巴黎奧運會上出現了19位女子運動員，但是固執的顧拜旦先生還是拒絕承認女運動員的比賽成績。
▲愛爾蘭女子拳擊運動員凱蒂·泰勒（圖：圖蟲創意）
在上世紀六七十年代的美國激進女權主義和女性文化主義等社會思潮影響下，1972年美國頒佈了《教育法第九條修正法案》——對美國女子體育運動乃至全球女子體育運動產生了極大的影響。
該法案提出，任何接受聯邦財政資助的教育機構必須給女生提供參與一切教育活動，包括體育活動的平等機會，強調在體育領域中消除性別歧視，為婦女爭取平等的體育權利。
之後，國際奧委會在1981年設立了“婦女委員會”用於管理女性體育運動和女選手的申請和參賽事宜。例如，兩項女性體育項目——藝術體操和花樣游泳在1984年美國洛杉磯奧運會上成為正式比賽項目。
圖：圖蟲創意
作為現代女子格鬥運動代表的女子拳擊運動，直到2012年的倫敦奧運會才正式獲准成為奧運會比賽項目。女運動員第一次徹底在奧運項目上實現了男女平等，改寫了女性選手無權進入奧運會拳擊比賽的歷史，出現了為世界拳擊迷所熟知的著名愛爾蘭優秀女子拳擊運動員凱蒂·泰勒，並征服了全球。
女子格鬥在中國
在古老而漫長的中國武術史中，女子格鬥就像一抹飄過的浮雲，翻看一些編著的武術歷史，幾乎沒有單獨為女子格鬥運動留出的獨立篇章。
在現代，最早實踐和呼籲女子競技格鬥的人是著名的舊民主主義革命家秋瑾。在日本留學和參加同盟會期間，秋瑾積極參加軍事體育訓練，與男子一道進行拳術、劍術、射擊等練習。共有70多位女留日學生如鄭毓秀、金雅妹等與秋瑾一起參加各種軍事體能訓練。
如當時的一份推廣和呼籲婦女解放的雜誌《女子世界》中呼籲：“我國之女子，不出閨門一步，外界習俗，無從而薰染之，其道德之心固未盡缺乏也，其心思較細，詩歌、美術之風，且不輸歐美，故其智識亦足以上人也，惟一觀其體魄，則病夫耳，死屍耳。纏足之毒，中之終身，害及全國。即使今日女子，具有斯巴達克女子之尚武精神，其奈無斯巴達克女子之尚武體魄何？”
從上文中可見，女子健身運動其實是與婦女解放聯繫在一起的。
到了民國時期，由於當時的政府也較為關注婦女問題，認為尊重和解放婦女是改造和建設現代中國的一個“國際化標誌”，中國女子格鬥因此曾經輝煌過。
在1936年的柏林夏季奧運會上，雖然當時的舊中國奧運代表團戰績不佳，卻讓三位中國女漢子揚名世界——著名老一代女武術家劉玉華、傅淑雲、翟連元在柏林奧運會上的武術格鬥表演，令當時的歐洲人知道，中國有三位不裹小腳、身法矯健、武藝超強的女漢子，暫時忘記了當時的中國奧運代表團成績幾乎為零的現實。
到了當代，女子格鬥讓人印象深刻的是上世紀八九十年代拍攝的紅極一時的香港武打片“霸王花”系列中胡慧中的颯爽英姿。1987年，北京、上海、哈爾濱、瀋陽等地開始出現業餘女子拳擊運動。1997年舉辦的“首屆全國女子拳擊邀請賽”使我國的女子格鬥運動開始步入正軌。
▲練習格鬥的“女漢子”。（受訪者供圖）
總體而言，作為一種亞文化現象，國人對女子格鬥運動還是充滿了刻板一些印象，缺乏瞭解。談起女子練武就會聯想到野蠻、男人婆、母夜叉、扈三娘、家暴毆打丈夫等負面印象。
比如像近100年前的中國人評論練習武術的劉玉華，就有這種話：“閨女家連腳也不裹，男男女女混在一起，蹦蹦跳跳真不像話，難道讓閨女當武狀元嗎？”。100年後，這句話中的除了“不裹小腳”被革命革掉了，其餘的指責還是存在的，還是可以聽到的。
但是，這不能阻止現代女子格鬥運動在中國的發展乃至普及，隨著現代格鬥運動這十幾年雨後春筍一樣發展，有越來越多的女生正在衝破偏見，加入到中國現代女子格鬥運動中去。
現代女性學習格鬥的各種理由
女子格鬥術的主要要領是採用拳打、腳踢擒拿等格鬥攻擊的方式制服對方，強調“穩準狠快”等要素對來犯方進行一招制敵。女子格鬥術不僅可以增強體魄，也能掌握最基本的防禦技能，養成良好的心理素質及社會適應能力。對姑娘們來說，這是需要一些勇氣的才能去做的事情。
▲重慶女白領選擇格鬥運動來恢復活力。（圖：東方IC）
對於為什麼要練習女子格鬥，姑娘們的初衷可謂簡單而單純。
練習者小沈來道場學拳，最初目的是為了減肥；女教練趙小姐是由於崇拜香港武打女星胡慧中，也想讓自己變得有英武之氣；練習者小丁是由於喜歡《名偵探柯南》中會空手道的卡通人物毛利南，而她的父母感覺練空手道可以自衛、增強身體素質以及帶來自信感；練習者“小刀”，是想獲得自己喜歡偶像那樣的武力；練習者小陳是希望自己的內心能強大起來；而練習者小錢是希望自衛、強身和減肥。
面對複雜的社會治安，女性必須要學會保護自己，是許多女生來學習女子格鬥的一個非常重要的原因。如學員小沈說，她的一個女同事前幾天遇到了馬路色狼，用手機偷拍她的裙底被當場抓住，這位女同事很想揍這個色狼，由於不會武術，色狼逃走了，她這時就覺得自己非常非常脆弱，沒有能力保護自己。
練習女子格鬥，除了在格鬥技術上的突飛猛進，還可以在體能上超乎常人，並帶給她們一些出人意外的收穫。
▲上海靜安體育中心內，女學員在練習徒手拳法對抗。（受訪者供圖）
小丁說，格鬥使她的身體變得強壯好多，也結識了一批非常要好的拳友，越來越自信，以前自己很內向，都不太敢和人說話，現在能主動地表達自己的想法。小沈認為，練習格鬥後改變了柔柔弱弱的形象，變得強壯有力了。
教練小趙認為，中國自古以來男權主義思想嚴重，要女性依附男性，但社會發展到現代，女性不得不變，要證明自己也能做男人的事情。練習者小陳的收穫更大，她由於練習空手道格鬥認識了現在的丈夫，孕育出了一對“空手道格鬥夫妻”。
據教練“陳媽”陳遠介紹：“簡單來說，大部分來練拳的姑娘，無非抱著幾種心態，健身、減肥、防身、釋放壓力，基本上很少有說為了把自己修煉成一名專業格鬥家而來練拳的女性。同樣是運動，跑步、跳操、游泳等等一樣能達到減肥和健康的效果，為什麼這些姑娘選擇了這種搏擊運動？我覺得是因為搏擊運動能帶給她們更多自我價值的認同”。
▲空手道格鬥高踢腿（受訪者供圖）
“格鬥運動，除了身體的強化更多的是精神的強化。我不能保證這裡的姑娘都能一個打好幾個男人，但是我至少很有信心的是，這裡的姑娘在生活或者工作上遇到困難或者挫折的時候，能比普通人更快地克服，找到解決的方法，這才是練武給她們帶來的最寶貴的財富。”陳遠說。
女子格鬥運動會越來越普及
但是，作為中國當代的一種亞文化社會現象和體育競技運動的分支，女子格鬥運動還是缺少社會關注和公眾對其正確的理解。
有關研究文章顯示，我國女子拳擊運動自1997年開展以來，除了《拳擊與格鬥》雜誌以外，幾乎很少有電視或報紙進行報道。一些人將女子格鬥運動認同為職業拳擊，感到很不安全和有生命危險。
其次，受傳統觀念的束縛，格鬥在一些人眼中是野蠻的，不允許孩子練習。女子格鬥在我國還是“民間運動”，所以參與訓練的隊員比較少，實力相當的對手就更少，從而導致我國女子格鬥的整體水平與世界強手有一定差距。
▲格鬥也能是女性的運動。（受訪者供圖）
從不敢承認自己在練習格鬥，到用長袖襯衫遮擋由於對抗訓練留下淤青的手臂，越來越多的姑娘正在拋開刻板的偏見，忍受艱苦的訓練，加入到浩浩蕩蕩的女子格鬥運動的行列中。
在拳擊、散打、空手道館中正出現越來越多的矯健的女子身影，格鬥運動正在逐漸改變中國女性的面貌——碩大的拳套、隆起的肌肉、伶俐的拳法、堅定的眼神，一改過去弱不禁風的傳統女性的樣子。當然，也有越來越多的中國女性正在體驗著格鬥運動帶來的快感、樂趣和魅力。
其實，女子格鬥運動本身就和男人愛健身一樣正常，一位女子格鬥練習者說：“別再對女性習武大驚小怪了”。在未來，這將成為一種常態，也將作為一種當代中國的社會文化現象，慢慢被越來越多的人所接受。
（特別感謝“國際空手道聯盟極真會館世界總極真中國龔道場”創始人龔寒、教練陳遠和所有受訪女子拳手的大力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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