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書|我活得任性

读书|我活得任性

读书|我活得任性

我在庫布里克書店寫小說的時候偶遇了蘇先生。

我就坐在窗戶邊上,他和一個朋友站在門口,是剛剛從書店裡走出去的樣子。我當時戴著耳機聽歌,黴黴的 Sparks Fly。

在寫作的間隙裡,一抬頭看見這畫面,簡直緊張得快叫出來。我大力揮舞手臂,跟他同行的人看到了我,拉他,他才看到了我,開門進來。

他進來書店,離著好幾步遠的距離,裝酷,望著我卻不到我身邊來,整得我心裡亂七八糟的,一直痴痴地回望他。

他瀟灑地揮揮手:“你寫吧,我們走了。”

晚上回家,我撲到他身上:“白天在書店裡,你竟然在大庭廣眾之下撩我!”

最近幾年,貓的天空之城書店開到了全國各地。上海福州路有二十四小時營業的大眾書局,臺灣誠品書店在蘇州開了店。廈門的不在書店,深圳的覔書店,廣州的方所,尚沒有親見。一直致力於推廣Kindle 電子書閱讀的亞馬遜也開了實體書店。國內各地的新華書店也在進行改革,仿照文藝書店的方式,配合了咖啡廳和閱讀休息區的更加舒適的裝修風格。

2016 年春末夏初,花家地的單向空間舉辦了一次朗讀會。那天人實在太多了,蘇先生有應邀上臺的安排,所以我們一直等到午夜時間。

我看他站在臺上,用西北方言朗讀餘華的《現實一種》,怦然心動的感覺如此清晰。

2016 年炎夏,還是在花家地的單向空間,有一場詩歌活動。我在角落裡席地而坐,蘇先生在場地中的座椅位置。我們外出的時候,不喜歡黏在一起,知道對方在哪裡就好。

我看著人群中的蘇先生,不禁痴痴地想:如果我們當年沒能挽回彼此,沒能在一起,現如今又是怎樣的情形呢?

如果我們沒能在一起,如今遍地的文藝書店,各式各樣的讀書活動,詩歌活動,我們一定會在這樣的場合中遇見吧?如果我們沒能在一起,當我來到書店參加一場活動的時候,是否還懷有某種憂傷又喜悅的期盼?當我看到他站在臺上,用那獨特的聲音朗誦起我愛的句子,又會是怎樣一種心情?又或者我寫作出版一本我們戀愛故事的小說,我會用一個怎樣的句子作為結束,他又會不會在新書宣傳會上出現呢?

炎熱的夏季,單向空間的室內開足了冷氣。週末下午,一樓的咖啡座坐滿了人。仍舊睡到中午才起床的我,到吧檯邊點一杯酸奶作為一天能量的來源。

邁進三十歲的蘇先生,穿著一件棉麻衣衫,過早出現的中年危機在掙扎著挽留青春的那種文藝做派。但他一定會早早地就來到書店,在一個合適的位置坐下來,翻看一本書,等待還要一個多小時才開始的詩歌會。

等我來到二樓時,人們早已經擠滿了這並不寬敞的空間。青春期還有三十多年才能結束的我,身穿一件連體的迷彩短袖短褲套裝,戴一頂白色貝雷帽,穿白色運動鞋,太陽眼鏡別在領口。身材依舊瘦弱嬌小,猶如未經發育的十二歲少女。而我那不再嬌嫩的臉上依舊有著年少時期微微痛楚的表情。我會隨便找一個角落,旁若無人地席地而坐。等臺上有我感興趣的人講話,我再站起身來湊到前面去聽。

蘇先生一定就在這個時候認出了我,即便他只看到了我的背影和半張側臉。因為我身上穿的衣服還是他當年買給我的,不太可能撞衫的那種設計。

我喜歡的詩人講完了,我便又退回角落裡,低頭刷著手機。我會在什麼時間發現蘇先生,那是很難說的。我不太在意周遭與我無關的人與物。但我靈敏的第六感,會讓當天的我躁鬱難忍,不時抬起頭來張望。

在人群中識別出蘇先生並不難,這件事我嘗試過很多次。即便我輕度近視又不肯戴眼鏡,還是可以感受到他的訊息。我可能會呆愣,或者伴隨著臺上偶爾也蹩腳的詩句打一個寒戰。我可能大腦一片空白,直到活動結束後音樂表演的吉他聲響起。

歌手莫西子詩唱了一首詩歌作詞的歌曲,我聽到淚流滿面時,轉頭就看見蘇先生已經站在我身後了。

他一定會一言不發地拉住我的手,沒有問出那句落入俗套的話:這些年,你過得還好嗎?

因為我站在這裡,就是一切的答案。

我會住在一個離辦公地點很近的小區裡。我的房間裡,玄關、茶几、書桌、衣櫃、衛生間的置物架上、床頭櫃上,甚至是被子下面,全都是書。

蘇先生會打量我整潔乾淨的房間,在將要說出一句蠢話來時被我的手指按住嘴唇。

我拿起手機,打開音響,播放一首著名詩人的作品填詞的歌。

路跡獨特的嗓音在夏日午後的陽光裡哼唱著:你是冰涼的舌頭/冷靜而又愛我的/女人冰涼的舌頭/舔舐我滿身的汗水/我是你的赤裸的嬰兒/乾淨而羞怯的站立/你是耐心的手/堅定的心指揮著/除草機般耐心的手/卸掉世界綠色的濃妝/我是你內心明亮的新郎/你環抱我不讓我過於耀眼/你是金黃的嘴唇/你是遼闊原野般的小腹/你是浩蕩的颶風的長髮/我在夏天等你來救我/我是人世中迷路的灰鶴/秋天在時間的密林裡/命令我沉默。

我會用鼻尖輕輕貼著蘇先生的臉頰,問他:“好聽嗎?”

蘇先生:“嗯。”

我:“我覺得,一個詩人一輩子有這一首詩,就足夠了。”

蘇先生:“嗯。”

我:“可惜我不會寫詩。如果我會,我的那一首詩,就是你了。”

那年夏天站在辦公室門口痴痴望著他的心情就在眼前。那些安定門花園衚衕裡的風,綴滿枝頭的回憶,在陽光中閃閃發亮。那年未寫完的詩句,無法挽回的彼此,失落於歲月中的時間的嘲諷。他柔軟的頭髮就在眼前,手臂的力量,呼吸的溫暖,胸懷裡淡淡的香氣當硬幣拋向空中,我並不在意它落下來朝上的是哪一面,他始終是我會選擇的人。

我在被子裡用腳踢蘇先生的小腿,說:“睡也睡了,你該走了哦。”

蘇先生翻過身來,雙臂攏著我,說:“乖,輕點兒作,好好過日子吧。”

摘自蘇豆芽《我活得任性,所以我也喜歡你任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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