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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好，請問有什麼可以幫助您？”
宋妍渾渾噩噩地睜開眼睛，發現天已經亮了，自己正靠在一張辦公椅上，溫寧則坐在她的位子上接著電話，她神色如常，只是聲音非常疲倦。
“你在幫我接電話嗎？”宋妍有些感激，因為每個工號都要統計電話量和通話時間，如果數量和時間不合格是要被罰的，尤其是在只有兩個人的大夜班。自己和溫寧不過點頭之交，昨天半夜還莫名“發瘋”，沒想到她還會幫自己的忙。
“哦，我看你太累了，就沒叫醒你。我輪著接的電話，只要不是特地抽查，應該不會被查出來。”
“我昨天、是不是很反常？”
“沒事啦，誰都會做噩夢啊。”溫寧不介意地笑笑，初晨的陽光透過玻璃窗照在她臉上，清麗而柔和。想到自己昨晚居然把她看成了女鬼，宋妍感到很不好意思，但抱歉之餘又有些意外，溫寧平日文靜沉默，還以為她是那種膽小內向的女生，現在看來真是人不可貌相。
下班後，兩人一起出了公司，才走到路口，林亞文突然冒了出來，手捧著一大束紅玫瑰，向宋妍單膝跪下：“妍妍，嫁給我好嗎？”
“我……”宋妍微微側頭，慌張地避開那抹鮮紅，林亞文不知其意，還以為她是害羞，遂繼續把鮮豔的紅玫瑰送到她眼前，想讓她接過上面的首飾盒。
“呵，你還真想結婚啊。”陰寒的聲音好似來自幽冥地獄，宋妍只覺肩背一陣發涼，彷彿有條毒蛇在嘶嘶地吐著信子：“別以為換了個人我就會放過你，你怎麼配得到愛情，咯咯咯——”
“不、不要！”宋妍拼命搖頭，捂著耳朵跑走了。
不知過了多久，有人扶住了她，她迷惘地抬頭，還以為是林亞文，沒想到居然是溫寧。
“別擔心，我跟你男友解釋了，說你昨晚做了噩夢，可能有點婚前恐懼症，讓他先去上班了，我來陪你聊一會。”
“你好像是單身吧。”宋妍在小廣場找了個長椅坐下：“別給我灌那些‘什麼年齡就該做什麼年齡的事’這類的雞湯了，我頭暈得厲害。”
“不是說鬼嗎？”
“什麼！你、”宋妍驚訝地看著溫寧，只見她神情認真凝重，跟她之前溫和柔弱的模樣完全不同。
“你昨晚也看到了？”宋妍十分疑惑，如果她也看到了女鬼，為什麼一點都不害怕呢？按說即便沒看到，大半夜的，其中一個人說自己見鬼了，另一個人多少也會感到恐懼啊，沒理由這麼淡定。
“我也不知道算不算看見，因為、”溫寧頓了頓，聲音變得很輕：“我是從你眼睛裡看見的，一個女孩的影子。”
“是穿紅旗袍的新娘嗎？”
“啊？不是的。”溫寧詫異地搖頭：“是個穿校服的女生。”
頃刻間，宋妍的臉色變得慘白，不過她沒有尖叫，也沒有跑走，而是垂下頭沉沉地哭泣。過了好一會，才悠悠開口：“你既然管了這閒事，就幫我個忙吧。”
宋妍把顧女士的手機號遞給溫寧：“幫我打這個電話，我想知道尋人啟事到底是怎麼回事。”
溫寧拿出手機，又準備了筆和紙，隨後撥打電話，按下免提鍵，一副駕輕就熟的樣子。
“喂，哪位？”女人的聲音非常嬌媚，跟之前簡直判若兩人，但是那詭異的笑聲還在繼續飄蕩，而且更加清晰，或者是更加放肆了。
“請問是顧女士嗎？您是不是在C城新聞上登記了一則尋人啟事？”
“沒錯。”
“是這樣的，我鄰居家有個精神失常的姐姐走丟了，不知道是不是您收留的女人，我們等下方便到您家看看嗎？”
“嗯，可以。我家在金雲路麗濱花園小區，4號摟1104。”女人很乾脆地說了地址：“但我現在不在家，晚上才回去，你們10點以後再來吧。”
……
溫寧記下了地址，但顯然也跟宋妍一樣覺得十分奇怪，怎麼會讓人大晚上過去？而且，精神病人在家裡不用照看的嗎？
“那先這樣了。”顧女士準備掛電話。
“哦，不好意思，如果是那位姐姐的話、她沒有給您家添麻煩吧？”
宋妍不由佩服溫寧的應對速度，難道她事先已經知道要聯繫顧女士了嗎，所以連臺詞都想好了。
“應該沒有吧，我把她鎖在房間裡，沒聽到什麼動靜。”顧女士說完，便利落地掛了電話。
這女人的為人簡直和她們猜想的差了太多，半夜時的語氣分明和善而富有同情心，白天怎麼就變了一個人？居然直接把精神病人鎖在房間裡，這叫收留嗎？還說得這麼輕描淡寫，完全不怕別人見怪。
“你不想回家？”
“嗯。”宋妍點點頭，她還沒想好怎麼跟林亞文解釋。
“那就先去我家吧，晚上一起去找顧女士。”
“你不怕嗎？陪一個被鬼盯上的人，去找另一個、很可能已經被鬼纏身的人。”宋妍沉吟著，嘴角露出一絲自嘲的苦笑。
“你怎麼知道我沒有被鬼盯上？”
晚上，宋妍和溫寧來到麗濱花園小區，才發現這個小區剛建成不久，入住的人很少，只有零星幾戶燈光。進小區的時候也沒被阻攔，因為保安已經睡倒在工作崗位。
溫寧打開手機電筒，兩人繞了一會後才找到4號摟，抬頭看了一下，最高几層都沒有亮燈，難道顧女士還沒回家嗎？
“打個電話問一下吧？”宋妍畏怯地說。
溫寧撥了電話，卻一直無人接聽，宋妍愈加緊張，她卻神色依舊：“來都來了，上去看看吧。”
宋妍不禁汗顏，這句話適用於旅遊景區，鬼宅怎麼能相提並論。但溫寧已經推開了樓門，宋妍只覺背後陰風陣陣，彷彿藏著一雙窺視的眼。如果一個人回去，不定也會碰到怪事，遂把心一橫，跟在了溫寧後面。
兩人出了電梯，走廊上的聲控燈愛亮不亮地閃著，明明是新建成的小區，還能聞到粉刷味，但昏暗幽冷的氛圍卻讓人有種盜墓的感覺。
宋妍還想著會不會有人開門，才發現根本沒有必要，因為1104的大門正敞開著，幽謐如空谷。
“有人嗎？我進來了。”溫寧緩步走了進去，而後，再也沒有聲音。
宋妍在走廊上心驚膽寒地等了許久，覺得自己好似掉進冰窟窿裡，逃出無門。恍惚間，有黯淡的霧氣從裡面飄出，溫寧不會、死了吧？
算了，長痛不如短痛，長死不如短死，宋妍躊躇再三，最後雙眼一閉，跨了進去。
藉著微弱的月光，宋妍看到溫寧正站在落地窗旁邊，微低著頭，左手攥著衣襬，似乎有些緊張。
宋妍悄悄走到她旁邊，順著她的目光看去，不禁倒吸了口涼氣，一個紅衣女人如雕塑般坐在窗臺上，樓高風大，長髮張牙舞爪地在夜風中亂舞，看了都覺得冷，女人卻依舊僵直地坐在那裡，不為所動。
“是顧女士，還是精神失常的女人？”宋妍用口型問溫寧。
“都是。”
“什麼！”宋妍一頭霧水，窗臺上的女人卻哭喊起來。
“你要纏著我到什麼時候！他從來沒說過要用這套房做你們的婚房，婚也早就退了，你犯得著有這麼深的怨念嗎。不就是分手麼，幹嘛那麼想不開，跑到這裡來自殺，陰魂不散……”
見顧女士哭得投入，溫寧便輕輕推開玻璃門，抓住她的手臂，將她從窗臺拽了進來。
“既然知道這裡怨念重，幹嘛還每天晚上過來。”溫寧皺著眉，從口袋裡拿出一條紅繩，系在顧女士的手腕上。
“被她附身了唄，每晚都被困在這裡‘案件重演’。”顧女士收了眼淚，走到沙發邊拎起皮包，甩出一塌錢：“這麼冒險趕過來，肯定跟她很要好吧，趕緊勸她去投胎，何苦當怨魂，桌上有引魂燈。”
“知道了。”溫寧將引魂燈點亮，顧女士鬆了口氣，放心地轉身離去。宋妍卻愕然地看著她的背影，紅衣女鬼似披風般貼著她的後背，親密無間。
“這、這是怎麼回事？不把女鬼引去投胎嗎？”宋妍驚詫地問道。
“你說她背上的女人？那不是鬼，是她的魂魄。”
……
“不是女鬼帶她來這裡的，是她自己帶自己來的。”溫寧搖頭嘆息：“她口中那個精神失常的女人，其實就是她自己。人都會犯錯，有些錯可以消除或彌補，有一些，卻要揹負一輩子。”
宋妍頹喪地靠著牆，那壓在心底的回憶又如波濤般湧動起來。
“你能從電話裡聽到那些聲音，想必是和她有著類似的經歷吧？”
宋妍沒有回答，慢慢朝窗邊走去，肆意的夜風彷彿穿透了她的身體，卻帶不走纏繞在心底的噩夢。她不知道自己的瞳孔裡，是否又出現了那個身影，蒼白清瘦的女生，穿著校服，落寞地立在寒風中：“我永遠不會忘記你對我的傷害，再見！”
“小汐，你為什麼那麼想不開……”宋妍蹲下身，將臉埋進膝蓋裡沉沉地哭泣。
小汐是宋妍高中時的同桌，兩人非常要好，簡直形影不離。也許正因為性格相似，兩人居然喜歡上了同一個男生。小汐寫了情書表白，男生接受之後，兩個人的天地變成了三個人的世界。誰知氣氛卻漸漸變得微妙起來，男生開始向宋妍獻殷勤，最後竟然發展成跟小汐提出分手，要和宋妍在一起。
整個過程中，宋妍都知道要拒絕，可是她拒絕得很困難，在小汐崩潰的哭聲裡，一切都晚了。
那天放學，小汐狠心地跟宋妍道了別，然後決絕地去了另一個世界……
“你說的對，我要一直揹負這個噩夢活下去了。”
溫寧捧著引魂燈走到宋妍身邊，嘴唇翕動著似乎在說些什麼，那火苗竟然黯淡下來，最後，幽幽地熄滅了。
“我們確實應該反思錯誤，但也不該執著地陷在過去的泥沼裡。”溫寧拍了拍宋妍的肩，也拿出一條紅繩系在她的手腕：“記住曾經給別人的傷害，是為了以後不要再傷害其它人。”
“你到底、是什麼人？”
“就是個普通人啊。”溫寧淺然一笑：“一個有著陰陽眼的普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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