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如霜，好風如水，清景無限。曲港跳魚，圓荷瀉露，寂寞無人見。紞如三鼓，鏗然一葉，黯黯夢雲驚斷。夜茫茫，重尋無處，覺來小園行遍。
天涯倦客，山中歸路，望斷故園心眼。燕子樓空，佳人何在，空鎖樓中燕。古今如夢，何曾夢覺，但有舊歡新怨。異時對，黃樓夜景，為餘浩嘆！
宋·蘇軾《永遇樂·彭城夜宿燕子樓夢盼盼因作此詞》
燕子樓，中國江蘇徐州五大名樓之一，因飛簷挑角形如飛燕而得名，現位於徐州市市區雲龍公園知春島上。燕子樓兩面臨水，掩映在樹木花叢之中。樓二層，飛簷挑角，花稜雕窗，造型別致。樓內陳列著紅木傢俱，懸掛著趙樸初題寫的白居易詠燕子樓的詩句。
蘇軾的這首詞寫於公元1078年（宋神宗元豐元年）蘇軾任徐州知州時。大約是十月的一個夜晚，蘇軾宿於燕子樓，一個旖旎纏綿的夢境，如題記中聲稱自己夜宿江蘇彭城燕子樓，夢到以前居住在這裡的唐代張尚書之愛妾盼盼，讓他頓悟了人生的真諦。“幾時歸去，作個閒人。對一張琴，一壺酒，一溪雲。”（《行香子》）他的靈魂從夢境中得到了淨化和昇華。醒來後十分感慨，寫下這首別具意境的佳作。然而，蘇東坡可能不是很清楚二百餘年前，關於燕子樓的那一段恩怨情仇，今天且聽我徐徐道來。
關盼盼，唐朝名妓之一。出身於書香門第，精通詩文，更兼有一副清麗動人的歌喉和高超的舞技。她容貌美豔絕倫，體態婀娜多姿，讓無數世家公子望眼欲穿。可惜，後來關家家道中落，得罪不起權貴，也配不上有地位的人，被徐州守帥張愔（官至武寧軍節度使、兵部尚書，卒贈尚書右僕射）重禮娶回為妾。因盼盼曾住燕子樓，故燕子樓也成了名。關盼盼與燕子樓，是一個相當悽美的故事，也充滿了迷霧，而唐朝大詩人白居易竟然和這個故事有關聯，甚至可以說是他間接害死了盼盼。
大約在唐貞元十四年（798年）前後，盼盼嫁給了張愔為小妾，由尚書出任徐州刺史的張愔之後為關盼盼營建了燕子樓“金屋藏嬌”。而當時的白居易只是一名校書郎，但他的詩名不小。在遨遊淮泗之際，往謁張愔。張邀飲，並引見了關盼盼。白居易在飲宴之間，盛讚盼盼：“醉嬌勝不得，風嫋牡丹花。”之後，大家各奔前程，不相聞問。數年後，張愔亡故（一說為張建封死後），關盼盼獨居徐州的燕子樓，歷十五年不嫁。
但也有人說，燕子樓其實是張建封（字本立，唐代中期著名大將，貞元四年（788年）授徐泗節度使，累加檢校尚書右僕射。貞元十六年（800年）去世，年六十六。張建封少喜文章，慷慨尚武，常以武功自許。鎮徐州十年，治軍有方）建的，關盼盼也是張建封喜愛的妾，甚至有人說張愔字建封（這是瞎扯了）。這是把張建封和張愔當成了同一個人，其實並不是如此，張愔是張建封的第三個兒子，他們兩人是父子關係，但為何二人都與關盼盼扯上了關係，這就不得而知了。
十幾年後，有個名叫張仲素（也是一位晚唐著名的詩人，曾在張建封之子張愔手下任職，其也十分傾慕白居易的詩才）的來訪白居易，告訴了他關於燕子樓的故事，以及關盼盼的三首詩。一說也為邊塞詩人張仲素自己所作《燕子樓三首》，白居易之後依韻和詩三首。
關盼盼三首詩如下：
樓上殘燈伴曉霜，獨眠人起合歡床。相思一夜情多少，地角天涯未是長。
北邙松柏鎖愁煙，燕子樓中思悄然。自埋劍履歌塵散，紅袖香消一十年。
適看鴻雁岳陽回，又睹玄禽逼社來。瑤瑟玉簫無意緒，任從蛛網任從灰。
很明顯，這三首詩是痴情關盼盼悼念夫君張愔的。詩相當悽美，不愧為才女。看罷，白居易一時興起，不由得和了三首詩。
白居易的三首詩如下：
滿窗明月滿簾霜，被冷燈殘拂臥床；燕子樓中寒月夜，秋來祇為一人長。
鈿帶羅衫色似煙，幾回欲起淚潸然；自從不舞霓裳曲，迭在空箱十二年。
今春有客洛陽回，曾到尚書墓上來；見說白楊堪作柱，爭教紅粉不成灰。
和詩極好，尤其第三首的“見說白楊堪作柱，爭教紅粉不成灰”，簡直是神來之筆，一直流傳至今，成為千古名句。
按理說，白居易應該敬佩關盼盼的貞義、純情，而對其加以安慰。不料，就在同一時間，他又另寫一首諷詠張愔的詩，此詩竟成了關盼盼的催命符。詩云：“黃金不惜買蛾眉，揀得如花四五枝。歌舞教成心力盡，一朝身去不相隨。”這首詩有暗示關盼盼為何不隨死殉葬之意。
而張仲素又是一個好事之人，他竟一字不落的將白居易的這四首詩傳給了關盼盼。盼盼看了之後，傷心至極。她解釋說：“我之所以不以身相隨，只是恐怕百年之後，別人反而會誣陷張公生前好女色，死有愛妾從葬，有辱張公清白。”於是，盼盼又和白居易詩一首：“自守空樓斂恨眉，形成春後牡丹枝。舍人不會人深意，訝道泉臺不去隨。”詩成幾天後，關盼盼便絕食而死。留下了這一段關盼盼與燕子樓的悽美愛情故事。
宋朝也有名妓盼盼，黃山谷曾贈詞一首，但與燕子樓關盼盼無關。當然，歷史的迷霧我們不能一一探究，但是究竟是一向同情民間疾苦的白居易間接害死了盼盼，還是張建封父子之間有什麼故事隱藏了，讓白居易盼其速死，這還真讓我們有些覺得只能是個千古謎團了。
張鋒 戊戌春寫於成都
2018年7月10日修改於成都翠彧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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