尼采:藝術家的真實感

尼采:藝術家的真實感

在關於真理的知識方面,藝術家比思想家有著更弱的道德;他不願意被徹底剝奪那關於生活的金光燦爛而意義深刻的解釋,反對冷靜而簡單的方法和結果。他表面上在為人的更高尊嚴和更高意義而戰,實際上他不想放棄對他的藝術來說最有效的前提,即幻想的、神話的、不確定的、極端的東西,如象徵感,對個人的過高評價,以及相信天才身上有著某種神奇的東西:於是他認為他那種創作的延續比用科學方法對任何一種真理形式的獻身都更重要,好像後者也還是那麼簡單。

作為招魂女巫的藝術

藝術還有保養的任務,給差不多己經暗淡、蒼白的觀念恢復一點色彩;當它完成這項任務的時候,它編織起一條帶子,纏繞著各個不同的時代,使各時代的幽靈再回來。雖然這裡出現的只是虛幻的生活,如出現在墳墓上空的景象或在夢中見到死去的親人回來,但是,至少有片刻時間舊的感覺又一次活躍起來,心臟按照一種要不然己被遺忘的節奏跳動著。由於藝術的這種普遍功用,如果藝術家沒有站在啟蒙運動和進步的人類男性化運動的最前列,那麼人們也就必須聽之任之:藝術家一生中始終是一個孩子或一個小夥子,停留在他突然感到有藝術衝動的那個立場上;但是正如已得到承認的那樣,最初的生命階段的感覺更接近於以前時代的感覺,而不是19世紀的感覺。他的任務無意中變成了將人類兒童化;這是他的榮譽,也是他的侷限。

美的慢矢

最高貴的那種美不是一下子把人吸引住的那種,不是發起暴風雨般的、令人陶醉的進攻(這樣的美很容易引起厭惡),而是慢慢滲透的那種,人們毫不在意地隨身攜帶著它,並在夢中又一次見到它,在它長期謙虛地潛伏在我們內心以後,便完全佔有了我們,使我們的眼睛噙滿淚水,內心充滿渴望。——在見到美的時候,我們渴望的是什麼呢?我們渴望自己也變美:我們幻想其樂無窮。——然而這是一個錯誤。

藝術的生機勃發

在宗教讓步的地方,藝術就昂起了它的頭。它接過了大量由於宗教而產生的感情和情緒,將它們放在心上,現在它自己變得更深刻、更富有情感,以至於它能流露出興高采烈和熱情奔放的情緒,這是它以前做不到的。發展為洪流的大量宗教感情總是一再爆發出來,想要佔領新的領域,然而發展中的啟蒙運動動搖了宗教教條,喚起了一種徹底的不信任,於是,那種感情被啟蒙運動逐出了宗教領域,轉而投入了藝術的懷抱;在個別情況中,也投入到政治生活中,甚至直接投入到科學中。無論在哪裡,我們在人類的努力中都會看到一種更高貴、更憂鬱的色彩,我們都可以猜到,其中始終包含著對幽靈的恐懼、膜拜時的香菸嫋嫋以及教會的陰影。

韻律何以美化

韻律給現實遮擋了一層面紗;導致了某種流言飛語式的做作和思想的不純;通過它投在思想上的陰影,它一會兒遮遮掩掩,一會兒使思想暴露無遺。正如美化必須要有陰影一樣,要使事物明瞭就必須要有“模糊”。——藝術通過將不純的思想的面紗蒙在生活上而使生活的外觀顯得可以忍受。

醜惡靈魂的藝術

人們在要求只有有條不紊的、在道德上保持平衡的心靈才可以在藝術中有所表現時,是給藝術強加了太過狹隘的限制。有如在造型藝術中那樣,在音樂和詩歌中除了有美好靈魂的藝術之外,也有一種醜惡靈魂的藝術;藝術最強有力的效果,即令人柔腸寸斷、打動鐵石心腸、使禽獸變得有人性等,也許通常正是這後一種藝術達到了。

藝術使思想家心情沉重

形而上學的需求有多強烈,自然最終如何使同這種需求的告別變得很困難,這我們可以從以下的事實中推測到:當自由思想家擺脫掉所有形而上學的東西時,藝術的最高效果在他身上很容易引起長期的沉默,甚至是扯斷的形而上學之弦的共鳴,例如會有這樣的事情:他在聽一段貝多芬第九交響樂的時候會感到自己飄蕩在俯瞰大地的星空中,心中懷著不朽的夢想:所有的星星似乎都在他周圍閃爍,大地似乎越來越下沉。——如果他意識到這種狀況,他便會在心中感到一種深深的刺痛,渴望著有人能將那個失去的愛人領回來給他,無論你把這個愛人稱作宗教還是形而上學。在這樣的時刻,他的才智得到了考驗。

相信靈感

藝術家有一種興趣,即相信靈感,相信所謂的神啟;好像藝術作品、詩歌、一種哲學的基本思想等的理念如一道神恩之光從天上照耀下來。實際上,好藝術家或好思想家的想像力不斷產生著好、中、差的產品,但是他們的判斷力被磨礪和使用到了最高的程度,它對這些產品加以拒絕、選擇和編織;就像我們現在能從貝多芬的筆記本里所看到的,他是逐漸地把最精妙的旋律彙集到一塊兒的,在某種程度上是從多種多樣的起奏中挑選出來的。誰選得不太嚴格,沉湎於模仿式的記憶,誰就有可能在某些情況下成為一個偉大的即興創作者;但是藝術家的即興創作同嚴肅認真、十分上乘的藝術思想相比處於低下的地位。所有偉大的藝術家都是偉大的工作者,不僅在創造發明中,而且也在拒絕、篩選、改造和編排中孜孜不倦。

再談靈感

如果生產力有一段時間被阻擋住,連續的生產之流受到阻礙,那麼最終會有一次突然的溢出,好像一個突如其來的靈感沒有任何事先的內心努力就產生了,這真是一個奇蹟。這構成了人所共知的欺騙,正如已經說過的那樣,所有藝術家的興趣有點太過於依賴這種欺騙的繼續存在。資本是一點點積累起來的,它絕不是一下子從天上掉下來的。此外在其他領域也有這樣一些表面的靈感,例如在善的領域、德行的領域以及罪惡的領域。

文:尼采《人性的,太人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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