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眼淚中的小女子到女超人

從眼淚中的小女子到女超人

暮春時節,草長鶯飛,風起凌厲。口腔醫院的住院樓裡衝出一位身材瘦小,長髮齊肩的女子。她站在住院部門口,緊咬著不停顫抖的下唇,淚水止不住地奪目而出。

她躲閃著路人目光,將腳步向牆角挪了挪,任憑這猛烈的風吹乾臉上淚珠,似乎只有這樣才能讓她冷靜下來。

她叫曉麗,來醫院前,已在兒童福利機構工作半年,從對孤兒這個群體一無所知,到跟著有經驗的“媽媽”們學習如何護理手術前後的寶寶,再到自己手忙腳亂的照顧三個孤兒。

一路走來,她都認真而勤勉。直到這天,領導在充分認可她工作能力後,讓她開始全程護理之前照顧的孩子小迪在醫院的唇顎裂手術,她才意識到與孩子之間的情感在悄然發生著改變。

拿化驗單,和醫生護士溝通,喂藥、餵飯,每一步術前工作她都有條不紊,猶如一個熟練工。但當一切都準備就緒時,她卻發現病房裡的氣氛有些異常,幾位患者家屬正湊在一起竊竊私語,指指點點。

“你不是這個孩子媽媽?看你穿的是工作服?你是護工?還是這個孩子是哪個福利院的嗎?”其中一位家長忍不住好奇心向曉麗發問,其他媽媽們也都打量起孩子小迪。

曉麗被這種異樣目光刺痛了心,一股莫名的低氣壓壓得她喘不過來氣。她才發現,自己耳朵裡早已裝不下別人說小迪不是自己孩子這類的話。

半年的相處,讓這個三十多歲的女人忘卻了自己只是一名工作人員。回想與小迪一起生活的180多個日日夜夜,親眼看著那個襁褓中瘦弱的孩子在一天天強壯。

小床邊總有一個追尋自己身影的目光;總有那麼一雙小手等待著自己去擁抱;總有那麼一個看不到自己時大哭,看到時又含著淚珠開懷大笑的牽掛;曉麗也默默感覺到這樣的工作在悄然發生著變化。

見不到小迪時她也會心慌,不知道孩子吃得可好,睡得可香;小迪生病時,她也坐立不安焦慮萬分;雖沒血緣關係但彼此的牽掛早已勝似親生母子。

她強忍著不舒服,順勢低頭看了下自己工作服上的公司LOGO,深呼了口氣,堅定地說:“我是這個孩子的媽媽,只是同時也在這個機構工作罷了!我有三個孩子,這是我的小兒子。”說著,曉麗抱起了小迪又親又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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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個小時的唇顎裂修復手術,已等得人內心焦灼,直到小迪從手術室推出來。看著眼前的孩子,整個面部因為手術腫了起來,小鼻子以下全是密密麻麻的縫線,血水還不斷從口腔裡往外冒。

那一剎那,曉麗人生中第一次感覺到內心的“崩潰”,鼻子還沒來得及發酸,兩行淚已掛在臉上。心裡滿滿的全是一句話“我可憐的孩子,疼不疼啊!”

“您站在門口乾什麼?風多大呀?”迎面路過的護士總是那麼熱情。她們並不清楚眼前這位30出頭的女人叫什麼,但她們知道她是來照顧那個唇顎裂孤兒的“媽媽”。

曉麗抹了抹臉上淚痕,勉強笑著回應熱心的護士,護士很明白眼前的這位“媽媽”正在心疼孩子,於是她拉著曉麗的手說道:“唇顎裂術後口腔出血是正常現象,只要護理的好,大概三天就會慢慢好轉起來。”

三天是唇顎裂的恢復期,年輕的曉麗早在術前就已知曉,她還知道未來的24小時非常關鍵,要一刻不停地抱著小迪,不能讓他哭鬧,不然剛縫好的傷口就會崩開。

但她就是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緒,因為她早已經把小迪看成是自己骨肉,她見不得孩子受罪。

回想起小迪剛來福利院時的樣子,曉麗記憶猶新。襁褓中的小迪被遺棄在馬路邊,好心人發現後給抱到了福利院來。

那時的小迪,才幾個月大,又瘦又小,面部唇顎裂就像在臉上掛著條曲折的蜈蚣,猙獰而清晰可見,這是曉麗見到小迪的第一印象。

唇裂又名兔唇,顎裂又名狼咽,嚴格來說,唇裂和顎裂是兩種不同的病變,唇裂是指上唇形成單側、雙側或正中的裂隙。

顎裂是指顎部發育病變,造成顎部中央形成裂隙,有的會使口腔與鼻腔的相通。現實中,這兩種畸形病變並存率非常高,所以被統稱為唇顎裂。

進食是這類孩子面對的最大困擾,他們需要用唇顎裂兒童專用勺,即使這樣一點點的從嘴邊喂進去,時常也會因為裂口,喂進去一半,灑在外面一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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曉麗為了更好地照顧小迪,弄明白撫育唇顎裂孩子的要領和方法,她積極報名參加相關的護理和教育培訓。她心裡想著,只要自己懂得多一些,就能給小迪更好的未來。

時光溫柔的就像曉麗的雙眸,她和小迪一同成長,孩子白白胖胖的越來越可愛。陪伴著孩子的曉麗,護理經驗也隨之越來越豐富。

術後的小迪麻藥剛過,醒來就哭鬧著找曉麗。曉麗抱著他,不停地安慰著,“不怕,寶貝,你是最堅強,最勇敢的寶寶,有媽媽在,媽媽在呢!”

為了避免小迪縫合的傷口崩開,曉麗就側著身一直抱著小迪,她儘量抬高肩膀,好讓小迪倚在自己肩頭能更舒服些。就這樣,趴在媽媽肩頭的小迪果然安靜了許多,但口中止不住淌出的血水,染紅了曉麗的半個肩膀。

4小時,曉麗就這樣將小迪從左肩換到右肩,又從右肩換到左肩,不知這樣抱著孩子在房間裡踱了多少步。因為她清楚孩子不能哭鬧,不然剛縫合的傷口很快會再次裂開。

她不想再看到小迪受罪,孩子嘴巴上的每一針每一線都如同紮在她的心口上。她只想小迪快快度過這艱難的24小時。

夜裡,小迪睡得不如往日那麼踏實,稍稍碰觸下身體就會無意間抽搐一下,只有她知道,那是孩子深深地恐懼。

於是,曉麗守在床邊握著孩子的手整宿未閤眼,24小時就這樣艱難但順利過去了。小迪的狀態日漸好起來,三天後已經可以正常進食。

但是孩子無法自己進食,曉麗就自己吃一口,給小迪喂一口,好像大鳥喂小鳥那樣把飯食送到孩子嘴裡。又過了7天,小迪要去醫院拆線了。

當主治醫師看到小迪術後癒合十分完美的小嘴巴時喜出望外,不斷感嘆著曉麗的專業。聽到專家的認可,一種叫“成就感”的情緒,充盈著曉麗的胸膛,“值!”她默默地告訴自己。

她心裡很清楚,這才是唇顎裂修復手術的第一期,後面伴隨而來的還有至少兩期修復術,與此同時,還要給孩子進行體系的語言障礙矯正訓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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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心而論,這些孩子術後不一定能恢復到常人的面貌,也許臉上有淺淺的傷疤,也許說話不是特別清晰,但這些孩子只是沒有明星漂亮,沒有主持人口齒伶俐。

曉麗相信,他們和其他所有正常的寶寶一樣,會有著精彩的人生,只要當下,曉麗和像曉麗一樣的“媽媽們”護理得當。

六年後的曉麗,已成為福利院最有經驗的“媽媽”之一。她撫育的孤殘兒童已超過90人之多,疾病的種類更是涵蓋了大多數的先天性疾病。

她現在喂唇顎裂的孩子喝水,一滴都不會灑出來。為了讓自己更加專業,她還利用業餘時間研究兒童心理學。

“孩子們會不斷的來,得什麼病的都有,所以,我要不斷學習,教育和護理是一方面,兒童心理建設也很重要。比如唇顎裂小孩子術後恢復不到正常容貌,就需要在這方面多做孩子的工作,都是有方法的!”

這幾年,總是有人問她:“你是怎麼熬過這六年的?”曉麗會張大嘴巴驚訝地回應:“為什麼是熬?如果用熬這個字,那就是太不瞭解我的職業了。我的幸福和快樂只有體會過,才會被理解!”

只有一點,是曉麗不願意談起的,那就是和孩子們的離別。因為每一次離別都讓人不知所措。

她既希望孩子快些好起來,能有機會被家庭收養。但又為此充滿了擔憂,怕孩子不習慣,怕新的家庭沒有耐心,對孩子的看顧沒那麼盡心。

可離別終歸會到來。有時候是三年、有時候是一年,更或是幾個月。後來,只要孩子離開,她就會躲起來。她怕從窗口看到接孩子的商務車。

這六年裡,她收到過太多從國外寄回來的明信片和照片。孩子們到了美國,到了歐洲,回到了有爸爸媽媽兄弟姐妹真正的家。

他們在那裡生活的越來越幸福,又重新找回了小公主和小王子的模樣!

她把這些物件都收集起來,放到貼身的保管盒內,時不時會拿出這些照片或明信片來看。這一刻,曉麗覺得內心無比充足,動力無限大。

每一個走出福利院的孩子,都會有美好的將來。她想,孩子們還可以更好,只要她做得更好。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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