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拉伯文學與西歐騎士文學的淵源

阿拉伯文豪塔哈·侯賽因博士曾說過:“如果我們說,歐美西方儘管現在優越,但他們的一切優越、一切科學都要歸功於中世紀阿拉伯人傳到歐洲去的那些豐富、持久的文化根柢,那我們絕不是在過甚其詞,也不是在吹牛胡說。”美國學者希提在其《阿拉伯通史》一書中也說:“在8世紀中葉到13世紀初這一時期,說阿拉伯語的人民,是全世界文化和文明的火炬主要的舉起者。有了他們的努力,西歐的文藝復興才有可能。”

儘管由於“歐洲中心論”的思想作祟,人們大多對西方文化、文學受古代阿拉伯文化、文學影響一事,不是一無所知,就是所知甚少,但這種影響的存在是一個不容否認、不可忽視的事實。中古時期阿拉伯文學對西歐騎士文學興起的影響,即是一例。

西歐的騎士文學繁榮於12、13世紀,以法國為最盛。最早的騎士來自中小地主和富裕農民。他們替大封建主打仗,住在堡壘裡,剝削農奴。“後來騎士土地成為世襲,於是形成了固定的騎士階層。11世紀90年代開始的十字軍東侵提高了騎士的社會地位,使他們接觸到東方生活和文化。騎士精神逐漸形成了。愛情在他們生活中佔主要地位,表現為對貴婦人的愛慕和崇拜,併為她們服務。他們常常為了愛情去冒險。

在他們看來,能取得貴婦人的歡心,能在歷險中取得勝利,便是騎士的最高榮譽。由於他們處在封建統治階級的低層,他們中間有些人也有鋤強扶弱的一面……從東方回來的騎士把東方文化帶到了當時還處於野蠻狀態的西歐國家。”“在騎士社會全盛時期產生了一種新的優雅的文學,這種文學把貴族的精神氣質和對愛情的崇拜結合在一起”這就是“騎士文學”。在這一過程中,我們應當特別注意到兩點:以愛情占主導地位的騎士火精神的形成,騎士文學是十字軍東侵後,騎士把東方文化帶回西歐的結果。我們正是試從這方面說明中古時期阿拉伯文學對西歐騎士文學形成與發展的影響。

儘管在古希臘的一些有關愛情的故事或傳說中不乏純情的特點,但其中的婦女遠沒有享有像上述騎士文學中那種可令愛者為之肝腦塗地的地位。所謂柏拉圖在其“理想國”中有關愛情價值的觀念也盡屬於哲學範疇,末能體現在當時的文學作品中。“有些學者認為,古代雅典城的婦女,她們的政治和法律權利並不比奴隸來得多。在漫長的一生中,她們都被籠罩在身旁男人的絕對權威之下……”

在古羅馬文學中,奧維德(ovid,前43~公元18)這位大詩人曾寫過《愛的藝術》,但描寫的都是引誘與私通之術,以致對當時史古斯都推行的道德改革起了破壞作用,導致了他後來的被流放。儘管他後來又寫了《愛的醫療》,以平息一些人對前一書的扮貴,但總的來講,兩書描寫的女性都顯得輕佻、放蕩,並未提出婦女的地位問題,因為“如同在希臘一樣,早期的羅馬共和國同後期的羅馬帝國基本上是男人統治的社會。人們把婦女看成是家庭中男性家長的財產,所以她們的法定權力十分有限。”

那麼,在騎士文學產生的中世紀西歐的社會現實又是怎樣的呢?學者們告訴我們:“中世紀是婦女的牢獄。她們的地位遠不如希臘時代的女性,更不用說羅馬社會了。男性是優越的,是佔統治地位的性別,女人不過是丈夫的附屬品,是他的財產。”由此可見,西歐中世紀反映騎士精神的騎士文學很難從希臘、羅馬文學中去尋求源淵,也很難說是當時社會現實的反映。相反,最早把柏拉圖式的愛情和為情人不惜棲牲一切的騎士精神貫徹實踐於現實生活中的是中古時期的阿拉伯人。這一點見諸中古時期的阿拉伯詩歌、傳奇故事和有關的論著中。

這種英雄拜倒在美人的石榴裙下,並可為之上刀山、下火海,衝鋒陷陣、萬死不辭的騎士精神最早也最典型的體現者,恐怕應是那位黑奴出身的《懸詩》詩人之一、阿拉伯騎士之父一一安塔拉(525~615)。學過阿拉伯語言文學的人幾乎沒人不知道這位被認為是阿拉伯古代文武雙全的最完美的英雄騎士和詩人的。他在《懸詩》中矜誇自己如何品德高尚、慷慨豁達,追述自己在戰場上如何建功立業,橫刀躍馬,所向無敵,同時,也表達了自己對堂妹阿卜萊真摯的熱戀與一片痴情:

浴血槍林刀叢中,

時時念你喚芳名,

幾欲親吻閃光劍,

似你啟齒露笑容……

附會於這位騎士的民間故事《安塔拉傳奇》更是在阿拉伯世界廣為流傳,家喻戶曉。事實上,安塔拉的故事遠從伊斯蘭教創立前的賈希利葉(矇昧)時期就開始在民間流傳,在傳述過程中又被人們添枝加葉,不斷地木富、擴充。在伊斯蘭初期開疆拓域的征戰中,這些故事在為離鄉遠征的戰士們鼓舞鬥志、消減鄉思方面起了很大的作用,在阿拔斯王朝時期,這些故事成了上自王公貴族下至市井平民飯後茶餘、暑夜納涼消遣助興的談資和民間藝人說唱的“拿手好戲”,在十字軍東侵和在異族統治下的阿拉伯人更是不斷地重溫這些古代英雄傳奇,藉以振奮精神,提高士氣。學者們一般認為《安塔拉傳奇》早在10世紀就在埃及由一個名叫尤素福·本·易司馬義的人整理成書。在《傳奇》中,安塔拉被描繪成一個神奇穎異、力大無窮、有勇有謀的超人。《傳奇》將歷史上的詩人、騎士、英雄安塔拉對其堂妹阿卜萊堅貞不渝的愛情濃墨重彩地加以渲染,以英雄與美人、戰爭與愛情為經緯,編織出一篇篇美麗、動人的故事。在這些故事中,安塔拉為了獲得堂妹阿卜萊純真的愛情,戰勝了叔父馬利克的種種刁難。他履險如夷,叱吒風雲,縱橫馳騁,萬夫莫擋,南征北戰,威震天下。

值得注意的是,當時阿拉伯的英雄傳奇故事遠不止這部被譽為“阿拉伯的伊里亞特”的《安塔拉傳奇》。類似的還有《賽弗·本·齊耶贊傳奇》《希拉勒族人傳奇》等。此外,《一千零一夜》中,有關騎士及其情人的故事也是該書的一個重要內容。

除這類英雄傳奇外,倭馬亞王朝時期還廣為流傳一批貞情詩人與戀人的愛情故事及詩歌。當時一些青年男女真誠相愛,但由於傳統習俗和禮教,他們遭到家長和社會反對,不能結合,釀成悲劇;不少人為此失去神智,甚至殉情。他們通過詩歌歌詠自己純真的柏拉圖式的愛情、苦戀和相思,感情真摯,悽婉感人。如著名的貞情詩人哲米勒(?~701)在為其戀人布賽娜寫的詩中有這樣的句子:

如果布賽娜派人來要我的右手,

儘管右手對於我來說珍貴無比,

我也會給她,使她稱心如意,

然後說:“還有什麼要求,你再提!”

而以“馬季農·萊伊拉”(意為“萊伊拉的情痴”)著稱的貞情詩人蓋斯·本·穆勞瓦哈(?~約655年卒)與其戀人萊伊拉山苦戀到因痴情而死的悲劇則被後世衍化成傳奇故事,廣為流傳。波斯詩人內扎米(1141~1209)、賈米(1414~1492)和實厥語詩人納沃伊(1441~1501)、富祖裡(1495~1556)等都曾以此題材寫有長篇敘事詩,足見其流傳之廣,影響之大。

這類貞情詩人的愛情軼事及有關的詩歌顯然也傳到了位於歐洲的安達盧西亞(今之西班牙、葡萄牙)。如安達盧西亞著名的女詩人哈芙莎(?~1190)就曾在一首情詩中寫道:

是我看望你,還是你來把我探詢?

你所喜愛的事,我也總是傾心。

我的嘴是甘美、清澈的泉源,

我的額髮是一片濃密的綠蔭。

一旦夢中同你邂逅相遇,

我曾希望你會幹渴,受烈日蒸燻。

哲米勒,快答應布賽娜吧!

何必推三阻四,顯得那麼驕矜!

詩中,女詩人把自己與情人比成布賽娜與哲米勒。可見12世紀,哲米勒與布賽娜的軼事與情詩在安達盧西亞已是婦孺皆知了。

此外,還有產生於7世紀末,盛行於阿拔斯朝後期的蘇非派詩人。他們繼承了倭馬亞王朝貞情詩的傳統,並與勸世詩相融合,用象徵的手法描述自己在出世苦修以求與真主神交過程中那種苦戀、相思、失眠、憔悴的狀況。黑格爾在其《美學》一書中,談到“騎士風”時,曾寫道:“在東方,特別是阿拉伯人,他們像一個點,起初擺在他面前的只有乾燥的沙漠和天空,他以強旺的生命力跨進世俗生活的光輝和原始的廣闊面積裡,卻永遠保持住他的內心的自由。在東方開闊道路的首先是伊斯蘭教,它廢除對有限事物的偶像崇拜和幻想,使心靈具有主體的自由,完全為這種自由所佔領住,所以世俗生活並不形成另外一個領域,而是和一般的無限世界打成一片,在這裡心和精神(感情和理智)並沒有使神具有客觀形象,卻在生動活潑的生活裡和神達到和諧,就像一個乞丐,在幻想中誇大自己周圍事物的價值,欣賞著,愛著,心滿意足,過著幸福的生活。”這段話也許可以用作這種蘇非詩的註解。

阿拉伯人不僅有英雄傳奇、貞情詩,蘇非詩,而且還有關於這類愛情的理論著作。其中最著名的是伊斯法哈尼·扎希裡(868~909)的《花》和安達盧西亞著名學者、作家伊本·哈茲姆(994~1064)的《鶉鴿的項圈》。《花》是伊斯法哈尼·扎希裡在青年時代編著的,他將貞情詩詩人的言行、詩歌、軼聞編纂在一起,並加上自己的詩歌和評論,共50章。他在書中按照《聖訓》所示:“誰愛又把愛藏在心中,純真地殉情,那他就是烈士”,並依據柏拉圖式的愛情理論來解釋真愛情的性質、規律、影響及其表達方式。而伊本·哈茲姆,據考證,其祖輩是由基督教皈信伊斯蘭教的西班牙人,他青年時代愛上了一位名叫努阿姆的使女,不到20歲便娶她為妻。努阿姆不幸早逝,作家極為悲傷,曾7個月未換衣服。他受柏拉圖理論影響,在《鶉鴿的項圈》一書中,通過本人和當代人的生活實例對愛情的心理和社會因素進行分析、探討,頌揚了堅貞不渝的情神戀愛。全書分30章,其中10章闡述愛情的原則,12章談愛情的表現特徵及其優劣,6章談影響愛情的災難,如遺棄、分離……最後兩章則是論述貞節之美與苟合之醜。書中引用了大量詩歌、事例來闡明自己的觀點。

一般來說,在歐洲,直至11世紀,婦女無論是在社會生活中還是在文學作品中,都沒有受到關注。將情場與戰場一體化的騎士精神是在這以後產生的。開山祖師當推法國的安德烈勒夏普蘭(Andre la Chapelain),他約在1185年間發表了用拉丁文寫的3卷本的論文《純真愛情的藝術》(Ars Honeset Amande),作者在這部書中收有關於典雅愛情的全部說法,實際上包含著有關愛情崇拜的全部因素。作者在書中對愛情提出了當時歐洲文學中從未有過的嶄新看法,把婦女地位提到一個在歐洲從未有過的高度:騎士對情人要像當時奴僕對封建主那樣服從,要肯為愛情犧牲一切,為愛情敢於赴湯蹈火,對情人示弱是高尚的美德而不是屈辱,認為純真、羞赧、忠貞不渝、犧牲是高尚愛情的要素。這一論著莫定了騎士文學的理論基礎。但這種對愛情的新看法遠超出了當時西歐的現實狀況及傳統習俗。理論來自實踐,西方當時既然沒有這種現狀,那麼可以斷言,這種對愛情的新見解是源自西方與東方的接觸,是向阿拉伯人學習的結果,其途徑是通過十字軍東侵和安達盧西亞這一聯通阿拉伯、東方與西方的橋樑;須知,伊本·哈茲姆的《鵓鴿的項圈》比安德烈勒夏普蘭的《純真愛情的藝術》要早一世紀還多!

安德烈勒夏普蘭曾在法國香檳的女伯爵瑪麗的宮中任經師,他的《純真愛情的藝術》就是應瑪麗要求寫成的。而這位瑪麗雖出生在法國,但長期生活在英國國王亨利二世的宮廷,被英國人稱為“瑪麗·德·法蘭西”(約1140~1200),即“法國的瑪麗。她的祖父是普瓦捷的郡主、阿基坦和斯科涅公爵,即著名的威廉九世(1071~1127),她的曾祖父威廉八世,1064年曾追隨教皇亞歷山大二世,從安達盧西亞擄走成百個女婢與歌女,威廉九世年輕時就在他父親的宮殿裡與這些女婢和歌女廝混,從她們那裡學會了阿拉伯歌曲藝術,他還參加過十字軍東侵,因而對安達盧西亞和東部阿拉伯文化有廣泛的瞭解,是第一個用普羅旺斯語寫作的遊吟詩人。而瑪麗·德·法蘭西本身也是一位知名的詩人。她首創了中世紀八音節押韻對句的敘事小詩一一“籟歌”,亦稱“布列塔尼籟歌”(Breton Lay)。

這種籟歌往往是敘述一則戀愛故事,明顯地帶有騎士故事色彩。如《朗瓦爾》描述了一位騎士和一位姑娘之間的愛情故事;《金銀花》描寫的是法國傳說特里斯丹與綺瑟的愛情故事。詩中敘述特里斯丹被國王馬克趕出官廷,藏身於森林中,得知戀人綺瑟要出宮散步,便將刻有自己名字的胡桃枝擲於她必經之路。被迫嫁給國王馬克的綺瑟得知後、遣開隨從,逃進森林,與特里斯丹相會。詩中還描述特里斯丹死後,墳上生出一株金銀花,其很在土中蔓廷到綺瑟的墳中,緊緊纏繞了後者,歌頗了生死與共、忠貞不渝的純真愛情。

瑪麗還曾將當時著名的法國敘事濤人克雷蒂安·德·特羅亞(1135~約1191)置於自己的管照之下。正是這位被但丁譽為使法蘭西成為主要的敘事詩之王國的詩人,從1164年起瑪麗·德·法蘭西在香檳的宮廷中,根據安德烈勒夏普蘭的《純真愛情的藝術》一書所述的原則,為瑪麗寫下了一系列表現這種純真愛情的騎士傳奇。在此之前,他曾隨英國王后埃萊奧諾遍遊法國西部、布列塔尼和英國,此行為他提供了有關布列塔尼民間傳說的題材。他約於1160年間寫過一部敘事詩《特里斯丹和綺瑟》,可惜失傳。他以五部敘事長詩著稱於世:《艾萊克與艾尼克》(1162)、《克里賽》(1164)、《朗斯羅,或坐刑車的騎士》(一譯《朗斯洛或小車騎士》,約1168)、《伊萬,或帶獅子的騎士》(一譯《依凡或獅騎士》,約1170)和《伯斯華,或聖盃的故事》(一譯《培斯華或聖盃傳奇》,約1182~1190》。這些故事都受布列塔尼籟歌體影響,用八音節押韻對句寫成,其中有一個貫穿全詩但不是中心的人物,即傳說中的大不列顛國王亞瑟王。詩中著力塑造的是伊萬和朗斯羅兩位體現騎士精神的典型形象,如《朗斯羅》是寫亞瑟王的騎士斯羅和王后耶尼愛佛的戀愛。為了尋找耶尼愛佛,朗斯羅不借犧牲騎士榮譽,不騎馬而甘坐牛車當眾受辱,隨後為救戀人又冒生命危險在魔鬼河上爬過一道像劍一樣鋒利的橋。在與巨人米拉甘搏鬥的比武場上,不論耶尼愛佛命令他退讓或還擊,他都唯命是從。而在《伊萬》中,伊萬這位帶獅子的騎士,為博得貴婦人的愛情,更是出生人死,歷盡艱險。這一切都集中地體現了騎士精神和他們的愛情觀點。安德烈勒夏普蘭在《純真愛情的藝術》中宣揚的所謂純真、典雅的愛情和騎士的道德精神被誼染得淋漓盡致。

綜上所述,不難看出,安德烈勒夏普蘭的《純真愛情的藝術》一書是這種騎士文學的理論基礎,這種理論又受了比它早一二百年的阿拉伯學者伊斯蘭法哈尼·扎希裡的《花》與伊本·哈茲姆的《鵓鴿的項圈》的影響。而阿拉怕人的這兩本有關純真愛情的理論著作,又是在總結阿拉伯古代種種有關純真愛情的騎士、詩人的軼聞故事的基礎上,並受希臘的柏拉圖與羅馬的柏羅丁(又譯普羅提諾,205~270)的哲學思想的影響寫成的。

此外,我們還可以看到,開這類騎士傳奇文學創作先河的瑪麗·德·法蘭西和克雷蒂安·德·特羅亞的確與十字軍東侵及安達盧西亞文學有關。如前所述,瑪麗的祖父威廉九世就參加過十字軍東侵,熟諳阿拉伯歌曲藝術,並且是第一個普羅旺斯遊吟詩人。瑪麗與克雷蒂安有關騎士的傳奇詩又與布列塔尼籟歌有著淵源關係。我們知道,布列塔尼是由法蘭西北部的半島構成,布列塔尼人兼有冒險和守舊精種,許多人長於航海,充當海軍。在宗教戰爭期間,有許多西班牙部隊駐紮布列塔尼。這就使我們為布列塔尼地區受安達盧西亞文學(特舒是民間口頭文學)的影響找到了根據。

這種騎士傳奇隨瑪麗與克雷蒂安的行跡,並由於傳奇是附會予不列顛亞瑟王的故事,故傳入英國是很自然的。又有德國詩人哈特曼·封·奧埃(1165~1215),本人即是騎士,並參加過東侵,他曾將克雷蒂安的有關騎士的傳奇移植成為德文的《艾萊克》(約1185)和《伊萬》(約1202》,沃爾夫拉姆·封·埃申巴赫(約1170~1220)、戈特夫裡德·封·斯特拉斯堡(約1170~1220》等也都是以法文作品為藍本,寫出不列顛系統的亞瑟王的騎士傳奇。

這些傳奇肯定了騎士愛情,把愛情描寫成不可抗拒的力量,就這一點說,是和基督教把愛情看成是邪惡的那種觀點相悖的。因此,可以把它看作是反教會、反封建、主張一切以“人”為本的人文主義思想的先聲,是文藝復興的前奏。

順便提一下,也許有人認為阿拉伯社會封建、保守,婦女社會低下,怎麼會享有騎士文學中那麼崇高的地位呢?其實,讀一下一位美國學者的以下這段話,也許會有助於我們解開這一疑竇:“到了10世紀,富有的、中等階級和城市的婦女在家庭和社會中所佔地位已經起了顯著變化。面紗、幽居和兩性隔離已被中東的穆斯林及許多非穆斯林所採用。這些做法的起源和原因不明,但從一些比較起來最能說明問題的跡象來看,似乎主要是受到拜佔廷文明的影響。”這樣一來,“像阿以涉、赫祖蘭和左科德等人所享受過的婦女的自由和公共生活都消失了,直到20世紀才重新出現在穆斯林世界。”

最後,既然談到西歐的騎士文學,就應也談談西班牙的騎士小說。西班牙最早的騎士小說《西法爾騎士》約出現於1321年,但騎士小說在西班牙形成高潮則是在15世紀末、16世紀初。當時最為流行的騎士小說有《阿馬迪斯·德·高拉》(1508)、《埃斯普蘭迪安的英雄業績》(1510)和《帕爾梅林·德·奧利瓦》(1511)等。這類小說的主題反映了封建騎士階層的生活理想,即為捍衛愛情、榮譽或宗教而顯示出的冒險遊俠精神。作為小說主人公的遊俠騎士,往往被寫成見義勇為、抑強扶弱、鋤暴安良、英勇善戰、舉世無雙。而一切南征北戰、出生入死、建功立業的動力均來源於愛情;故事情節亦不外乎是:為取得貴婦人的歡心,騎士歷盡千難萬險,贏得榮譽,勝利歸來,登上王座,與戀人成親……以大團圓為結尾。這就不難使我們聯想起早在這之前產生,並肯定會在這一地區流傳的《安塔拉傳奇》《希拉勒族人傳奇》……以及《一千零一夜》中的許多騎士傳奇故事。如果我們不懂原文,又無譯本,無法瞭解當年西班牙騎士小說究竟是什麼模樣的話,我們不妨再讀讀塞萬提斯那舉世聞名的《堂吉訶德》。這部小說就是模擬騎士小說,用反諷的手法揭露了騎士小說的荒唐和危害。哈哈鏡照出的樣子雖然有些走形,顯得可笑,但它畢竟是面鏡子,照出來的人還是有鼻子有眼,能讓人看出被照的大體是怎麼一個模樣。美國學者希提在談到這部書對曾寫道:“從西班牙文學豐富的幻想,可以看出阿拉伯文學的楷模作用。塞萬提斯所著的《堂吉訶德》一書裡的才華,就是最好的例證。作者一度被俘虜到阿爾及利亞去,曾經詼諧地說過,這部書是以阿拉伯語的著作為藍本的。”而楊周翰等先生編寫的《歐洲文學史》在評論這本書時則寫道:“《堂吉訶德》標誌著歐洲長篇小說一個新的發展階段。”“《堂吉訶德》足文藝復興時期歐洲最重要的長篇小說之一,它對於歐洲近代長篇小說的發展具有重大的影響。”把這兩段引言排放在一起,可以說,我們為阿拉伯文學對歐洲文藝復興的重要作用又找到了一個例證。

也許有人會問:西班牙的文學應最早受阿拉伯文學的影響的,但為什麼以法國為中心的騎士文學繁榮、興盛於12、13世紀,而西班牙的騎士小說在14世紀初才出現,在15世紀末、16世紀初才達鼎盛時期呢?這個問題,略加考慮,便不難回答。西班牙就是阿拉伯古代的安達盧西亞,13世紀末,西班牙收復失地運動才大體完成,直至1492年,西班牙攻陷了格拉納達,阿拉伯人才完全結束了對這一地區長達8個世紀的統治。無疑,騎士文學在西班牙的出現要比西歐其他地區早,遠不止是在14、15世紀,不過,那時它並不屬於西班牙文學的範疇,而應屬於阿拉伯文學的範疇了。

原載《阿拉伯世界》

阿拉伯文学与西欧骑士文学的渊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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