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美派」詩五首

“旅美派”(亦譯“僑鄉文學派”、“敘美派”、“海外文學派”)是阿拉伯現代文學史上一個產生過重大影響的流派。黎巴嫩的紀伯倫·哈利勒·紀伯倫(1883~1931)、米哈伊爾·努埃曼(1859~1988)和伊里亞·艾布·馬迪(1889~1957)是這個流派裡最有代表性的作象和詩人。紀伯倫的散文詩早在三十年代就介紹到中國,贏得了幾代讀者的鐘愛,他的詩作不多,散見於文集中。米哈伊爾·努埃曼的小說已逐漸為我國讀者所熟悉,但他的詩歌還未見中譯問世。至於艾布·馬迪,他的名字和作品對我國讀者來說,都是陌生的。正是出於這一考慮,謹選譯“旅美派三鉅子”的五首詩作,奉獻給廣大讀者。

米哈伊爾·努埃曼

大海啊……

郭黎 譯

你不疲倦嗎?怒號著

奔騰著,退去,又飛遏

你想幹什麼?為何

總是行進,永不恬默

你彷彿和我一樣,身上有

奴隸的、自由人的心兒兩顆

這顆心想掙脫

那顆,卻無路可奪

大海啊,大海,告訴我

你身上有善也有惡?

你的岑寂裡有沒有安寧

你的澎湃裡有沒有驚愕

你的豪放裡有沒有順利

你的沮喪裡有沒有困惑

你的汐落裡有沒有屈辱

你的潮漲裡有沒有傲氣

你的沉默裡有沒有憂鬱

你的洶湧裡有沒有歡歌

我佇立著,黑夜沉沉

大海湧浪,又歇波

大海沒有回答我

陸地沒有回答我

當夜的兩鬢染上白髮

曙光在地平線的眼圈塗抹

我聽得一條小河在唱:

宇宙就是內蘊和外呈之和

人,有善也有惡

海,有漲也有落

秋葉

飄落吧,飄落吧

啊,視覺的歡愉

啊,太陽的舞場

啊,月亮的鞦韆

啊,夜的風琴

啊,晨的吉他

啊,躊躇思緒的象徵

叛逆靈魂的圖畫

啊,昔日榮光的紀念

樹木已經厭煩了你

飄落吧!飄落吧!

擁抱吧,擁抱

已經離去的身影

用蒼穹的宏觀

增強你的眼力

莫期待:莫期待

流逝的重返故地

當你告別了

舊時代的同代人

走吧,以一顆跳動的心

走進命運的行列裡

擁抱吧!擁抱吧!

走吧,莫責備

責備毫無意義

莫抱怨樹枝、

風兒和浮雲

如果你和她們對話

她們不會答得盡如你意

充滿奇事的歲月

將災禍引起

將美好的願望窒息

它根本不懂得言語

走吧!莫責備!

回吧,回到潤土的懷中去

復生,更新

忘掉已萎謝的美麗

和不復歸來的往事

在你之前,有多少花兒怒放

又有多少玫瑰凋零

別害怕已發生的一切

別抱怨命運

誰失去了本質

他將在墳墓與它重遇

回吧,回到潤土的懷中去!

紀伯倫·哈利勒·紀伯倫

給我一支蘆笛

郭黎 譯

給我一支蘆笛,歌唱吧

忘卻你我說過的話語

聲音不過是過眼煙雲

告訴我你做過的事情

你是否曾和我一樣

不羨宮殿,棲居密林

沿著汩汩溪流

登上高高石嶺?

你是否曾沐浴花露

然後借陽光揩乾身體

清晨,從以太①的杯中

將美酒暢飲?

你是否曾和我一樣

黃昏端坐在葡萄藤蔭

串串果實輕垂

恍若黃金吊燈光澤晶瑩

她是乾渴者的清泉

她是飢餓者的食品

她是蜂蜜,是香精

對貪杯人,是美酒盈盈

你是否曾在芳草上夜眠

青天下露宿

漠視將要來臨的一切

淡忘已經逝去的事物?

夜的靜穆是大海

濤聲在你耳畔展舒

夜的胸膛有顆心

在你的睡夢中跳動起伏

給我一支蘆笛,歌唱吧

忘卻惡疾和良藥

人不過是幾行字跡

卻用清水謄抄

但願我知曉,這一切有何益:

聚會、傾軋

論戰、枯噪

雄辯、爭吵?

全是晏鼢鼠的穴道

蜘蛛的網絡

誰若是無為地苟活

他就在緩慢地把生命註銷

———————

①以太:古希臘哲學家設想出來的一種媒質,二十世紀初它作為一個陳舊概念而被放棄。紀伯倫常借用這個詞來表示“天空”、“宇宙”及人的心靈中的某種“微波”。

伊里亞·艾布·馬迪

小石頭

顧巧巧 譯

夜空晴朗,群星閃耀,

美麗的城市萬籟俱寂,

隱約中傳來一聲憂傷的嘆息。

星星彎下腰,夜空低下頭,

躡手躡足悄悄偷聽。

城裡人像七眠子①早已熟睡,

靜悄悄沒有一點響音。

小城後面有座堅固的大壩,

蓄攔的庫水像沙漠浩渺無際;

哀嘆聲來自大壩中的一塊小石頭,

抱怨命運對它太殘忍:

“世上哪樣東西像我這樣,

無足輕重,毫無意義。

我不是大理石,可以雕出美麗的塑像,

也不是盤石,能為高樓大廈奠墓,

更不是珍珠,能把姑娘打扮得漂亮美麗,

我不是情人的眼睛、淚珠,

也不是姑娘臉上的酒窩、美人斑。

我是微不足道的小石頭,

不漂亮也不聰明。

讓我離開這個世界吧,

我再不願呆在這裡。”

它抱怨大地、繁星,

抱怨夜晚、天空,

終於掙脫了大壩,

落入濤濤的水中。

次日黎明,

太陽睜開了眼睛,

只見洪水氾濫,

吞沒了美麗的小城。

———————

①宗教故事。傳說古羅馬時期七個籤督教徒為逃避羅馬皇帝狄阿西的迫害,躲進山洞,一覺睡了三〇九年。《古蘭經》中有記載。

露珠

郭黎 譯

假如你見到玫瑰花上的一顆露珠

諦視它吧,就像一個隱微的迷,它的奧秘你尚未穎悟

願你的雙眼變成手掌,願你的撫摩化為矚目

紅的不都是炭火,不,白的不都是珍珠

也許是一個魂,像我這樣的魂,對害人的塵世深深厭惡

於是它騰上長空,在銀河尋覓歸宿

也許它在自由的蒼穹自由地生活了一陣

黑夜的眼睛在黎明時灑下它,遂成甘露

原載《外國文學》

“旅美派”诗五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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