帶「小野豬們」回家:一場山洞裡的世紀救援

帶“小野豬們”回家:一場山洞裡的世紀救援

▵泰國曼谷,被困洞穴18天的泰國少年足球隊13人全部獲救,署名“Taonaka”的漫畫家繪製主題漫畫,慶祝營救成功

被困18天后,泰國清萊野豬少年足球隊的12名隊員和他們25歲的年輕教練,全部獲救。某種程度上,它也可以被看作是與俄羅斯世界盃同期進行的另一場“世界盃”——一場世界級的營救,它不只關乎足球、輸贏,更關乎生命的力量。很驕傲,中國人在這場“世界盃”中,也擁有一席之地。

文 ✎ 王媛 溫麗虹 李依蔓

圖 ▢ 視覺中國

本來可能是一個悲劇。

然而它很快變成了一場長達三週、多國志願合作、為了拯救與生存,以及戰勝不可能的故事。

當25歲的助理教練最後從洞穴出來,清萊魯昂洞穴大營救宣佈成功。12名被困溶洞的泰北小鎮足球隊成員和教練全部生還。這項大膽的救援行動結束了男孩們長達18天的磨難,帶走了一位經驗豐富的志願救援者的生命,也吸引了世界各地關注的目光。

兩位曼谷的插畫畫家分享了一幅有趣的漫畫,表達了這次救援的“世界性”:胖嘟嘟的小野豬代表獲救的男孩和教練,獅子代表最早找到他們的英國潛水員,海豹是泰國海軍海豹突擊隊,澳大利亞是袋鼠、瑞典是麋鹿,老虎代表緬甸人,鷹代表美國人,老撾人是大象,熊貓是中國人,媒體是圍著現場嘰嘰喳喳的鳥兒,馬斯克則被畫成了鋼鐵俠——他為這場營救帶來了自己公司開發的由火箭液氧輸送管改制的微型潛艇,希望成為運送孩子們通過狹窄水道的容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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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於對各國救援者的感謝,一個Facebook賬戶名稱為SISIDEA的泰國漫畫作者畫了以下一幅漫畫

這是一起可以載入史冊的國際救援,共有來自世界各地的上千人聚集在洞穴內外,各司其職,打造出一個龐大而且嚴密的救援網絡。

“這裡就是一個戰場”。深度參與此次救援行動的中國平瀾基金會領隊王珂對火星試驗室說。這麼多人要打贏的一場戰役,是如何在降雨的威脅與缺氧的環境下,將13名被困人員安全帶出被泥水淹沒的洞穴。

從被困點到洞口,一共有9個休息點。不同國家的救援力量負責不同的點位。孩子們先由來自英國的世界頂級潛水專家從9號點帶到4號點附近,再被包上錫箔紙,固定在擔架上,通過繩索運送至洞口。整個過程中,中方救援隊,澳大利亞隊,泰國隊環環接力,將他們護送出去。

“這是一個鏈條。”王珂說,“英國潛水員負責潛水的部分,中國隊、美國隊、澳大利亞隊形成後援,完成他們的保障、後勤。國際隊大約分成這兩塊。此外還有龐大的泰國救援力量,他們在為我們提供後勤保障,是一個上千人的隊伍在保障這個救援。”

在中國洞潛專家譚曉龍看來,這次救援也可以說是一場足球比賽。每個參與的隊伍和人員,都有自己的位置。“我們負責給氧、人員出來以後的運輸,並和美國隊一起負責出水方面的工作。”當救援人員游到臨出水的水下時,會看到譚曉龍他們打的燈光。流傳在的網上合影,最後從水中出來的四個人,就是他和同組的隊友用燈光接出來的。

幸運的是,這支“多國部隊”最終打贏了這場足球賽。但其中的過程,和千里之外俄羅斯賽場上的世界盃比賽一樣,跌宕起伏,激動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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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地時間2018年7月11日,泰國清萊,被救出的足球隊少年在醫院揮手

洞穴潛水員們

“我們來了,你們沒事了。很多人在來救你們的路上,很多很多,我們是第一批。”

在黑暗寂靜的洞穴中呆了快十天之後,野豬足球隊的孩子們聽到的第一個聲音,不是熟悉的泰語,而是英文。從眼前渾濁漆黑的水面上升起兩束電筒光亮,後面是兩位戴著潛水面具的陌生人。

他們來自英國,一位是考文垂的退役消防隊員,叫理查德·斯坦頓。另一位是約翰·瓦蘭森,布里斯托的一名電腦工程師。二人是英國洞穴救援委員會的成員。

7月是雨季的開端——一個並不適合來熱帶山林旅行的季節,他們和另一位英國洞穴專家羅伯特·哈珀一起,來到了泰國北部的清萊唐魯昂森林公園的一個山洞前。

同時聚集在這裡的,還有世界各地的頂尖洞穴潛水專家。

比如來自澳大利亞哈得雷德的麻醉科醫生理查德·哈里斯。這位53歲的醫生擁有30年潛水經驗,在潛水界頗負盛名。2011年,他曾接受警方徵召,在南澳大利亞甘比爾峰附近的水槽洞裡,尋找潛水時氧氣耗盡而死的友人。這次他在泰國再次伸出援手,被媒體評價為“英雄哈利”。

在洞穴潛水圈內,理查德·斯坦頓和約翰·瓦蘭森也是大名鼎鼎。約翰·瓦蘭森喜歡一切和水相關的戶外運動,在很多洞穴探險活動中打破了多項紀錄。

斯坦頓則是在18歲時受電視節目啟發,為了探索洞窟開始學習潛水。2004年,他參與了在墨西哥成功營救6名英國人的行動,後者在山洞中被困一個多星期,這是近年來最著名的洞穴救援行動之一。據當地新聞網站《考文垂現場》報道,斯坦頓說服一名害怕水、從來沒有水下經歷的英國人潛水前行近600英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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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國的救援人員聚在一起

這些人同時聚集在這裡,是因為一則泰國政府向世界發出的求救信息。6月23日,有一支清萊省梅塞(Mea Sai)的少年足球隊,在助理教練的帶領下,一行13人進入山裡的魯昂洞穴探險,隨後與外界失聯,生死未卜。

大規模搜尋從6月25號就開始了,但近一個星期過去,也沒有發現失蹤者的身影,除了他們留在洞口的一輛摩托車,11輛自行車,足球鞋,足球用具,以及其他運動器材,還有洞穴更深處發現的手印、鞋子,以及三個隨積水流出的書包,沒有任何可證明孩子們生死的信息。

救援人員推測,孩子們進洞後,突降大雨,導致洞穴水位升高,他們被不斷上升的水位驅趕,逃往山洞深處。可能已經遇險,也可能還在與外界隔絕的黑暗中等待救援。

還能找到他們嗎?13人中有多少人可以生還?這些問題需要到被湍急泥水充斥的洞穴內探明情況,才能回答。但這項任務只有世界頂尖的洞潛專家才能做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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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人的合影

在7月2號之前,進洞的線路已經由來自比利時的洞潛專家推進到很深的位置,但仍然沒有發現孩子們的身影。現在接力棒傳到了斯坦頓和瓦蘭森這對老搭檔手裡。

作為南威爾士和中威爾士洞穴救援小組的成員,斯坦頓和瓦蘭森曾在2010年參與營救一位被困潛水員,還因為在法國的一次表現優異的合作救援,在白金漢宮接受了英國政府授予的榮譽獎章。洞穴潛水圈內對他們兩人的評價是:“冷靜、鎮定、有條理,極度自律,無上專業。”

7月2日這天,也就是孩子們失蹤220多個小時之後,斯坦頓和瓦蘭森沿著比利時洞潛專家開闢出的線路,繼續往前,在深褐色的渾濁積水中潛行5個多小時,他們所帶的潛水繩索即將用盡時,蜷縮在一個泥濘斜坡上的孩子們出現了。他們穿著紅色或者藍色的隊服,身形消瘦,因為飢餓和寒冷,還略有些發抖。

“你們有多少人?”斯坦頓用英語問。

“13個!”一個童聲回答。

▵第一個發現孩子的英國潛水員拍下視頻

野豬足球隊

回答的人叫Adul,是球隊中語言能力最強的一個孩子。可以說泰語,緬甸語,中文和英文,是被發現時唯一能和英國潛水員順暢交流的隊員。

Adul生於緬甸,為了讓他獲得更好的教育,父母將他送到了泰國清萊的梅塞。

梅塞位於泰國最北部,與緬甸交界,地處山野,但並不封閉,每天都有成千上萬人從緬甸到這裡工作,上學,做生意。邊境生活不算富足,卻因為這樣頻繁的人來人往而不乏人情味。

城內貿易興盛,城外的生活又頗具野趣。小鎮毗鄰國家森林公園,山地探險就成為足球隊的訓練方式之一,或許也是球隊得名“野豬”的原因之一。

孩子們曾跟著教練,沿緬甸邊境長途騎行,去附近山洞探險更是家常便飯。在夥伴們被困洞穴14天后,另外兩名沒有參加此次探洞的野豬足球隊成員——葵義和卡安對記者說,在當地,探索洞穴是一件很有儀式感的事。每次訓練結束後,教練都會帶他們一起進洞,每週會花費15-20個小時在這件事上。葵義去之前甚至都不會告訴媽媽,他覺得這只是件有趣的平常事。

當地人也這樣認為。梅賽普拉西藝術學校的校長Kanet Pongsuwan就這麼說:探索魯昂巖洞並不是什麼新鮮事,“這是我們的洞穴,是梅塞的洞穴。我們需要探索它”。

魯昂巖洞最有挑戰性。它是泰國第四長的山洞,狹長曲折,地勢奇險,探明的安全活動範圍僅為距離洞口800米的區域,洞穴更深處岔路縱橫,黑暗且空氣稀薄,全長估計超過10公里,至今沒有人走完全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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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魯昂巖洞的地勢情況

但野豬足球隊對這個洞穴不算陌生,他們今年就來過四次了。每次出行前,教練交代一下注意事項,然後帶上少量食物,水和很多探照燈,就從學校出發。騎行大約45分鐘,到達洞穴。

葵義記得,隊伍以前最多在洞裡面待過6小時,最深的一次,大概往裡走了3英里。他們靠著探照燈微弱的光亮,和教練在黑暗中砥礪前行,偶爾停下來在洞壁上即興塗畫。沒有其他人抵達的山洞深處,是獨屬於他們的“秘密花園”。也遇到過一些麻煩,比如探照燈突然沒電了,四下濃黑,不時還有蝙蝠貼身飛過。但孩子們並不害怕,他們熟悉回去的路,而且教練就在他們身邊。

助理教練艾卡波•查薩翁(Akkapol Chanthawong)是孩子們信賴的人。2003年,泰國北部一場瘟疫奪去了他父母和弟弟的生命,艾卡波在親戚家中生活兩年後,在12歲時被送去學佛。這個“悲傷而孤獨的小男孩”在寺廟裡呆了八年,研習佛學知識和冥想靜坐。據說他曾有在洞穴裡冥想修行幾個月的經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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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助理教練艾卡波•查薩翁在洞中手寫的道歉信

艾卡波身上有一種因為從小獨自離家生活的野生力量,又不乏寺廟修行給予他的平靜感,當然,還有一個25歲年輕人挑戰禁戒的自信和滿不在乎。

在梅塞,雖然洞穴探險是當地的日常生活之一,但雨季進洞仍然是被禁止的。魯昂巖洞外面,就掛著雨季不得入內的警示標誌。雨水會在很短時間裡形成湍急的河流,瞬間填滿洞中的窪地。

但這些體力充沛、相信自己無所不能的足球少年,不會被沒有經歷過的災難嚇退。他們常年從事一項以體能和身體對抗著稱的運動,隊長甚至已經是一些職業足球隊徵召的對象。若說他們在身體能力上有什麼短板,那就是:不會游泳。

在臨水而居的東南亞,小孩不會游泳卻相當常見。亞特蘭大非盈利組織“安全兒童聯盟”的技術總監邁克爾·林南認為,關鍵原因在於,這裡的許多母親認為,教孩子游泳會增加他們和水接觸的機會,因此會增加他們溺水的風險。

泰國衛生部2014年報告稱,溺水是該國15歲以下兒童死亡的主要原因,平均每天有4名兒童死於溺水,這一比例是發達國家的5倍至10倍。過去10年中,泰國曾成立了全國性的日託項目,試圖通過看護預防幼童溺水。但教會孩子游泳以便在危險情況下自保,仍然不是社會共識。

但在6月23日,誰也沒想到,一座山洞可能與游泳產生聯繫。這天是隊員 Peerapat Sompeangjai(小名:night)的16歲生日。父母已經在家裡準備好了一個小黃人形狀的蛋糕,想等他訓練結束回家後給他一個驚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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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母在家為night準備的蛋糕

但night和夥伴們還另有打算。他是球隊中年齡最大的成員,16歲是一個接近成年的時刻。他們想在這天,用一種獨屬於野豬足球隊的方式,完成最年長球員的生日慶典。

於是,訓練結束後,艾卡波帶領著12名隊員,騎車來到洞穴,次第走入黑暗深處。厚厚的石壁阻擋了外界的聲音,一場暴雨已突然降臨。待他們察覺危險時,渾濁的泥水已經淹沒了來時的路。孩子們被不斷上漲的積水逼退到洞穴深處的一小塊斜坡上,坐在距離洞口約4公里的黑暗中,無法返回。

致命水域

空地中央,是一盞碩大的立式白熾燈,地面上散放著管道、繩索、壓縮空氣瓶、潛水面罩。500多平方米的大塊空地,擠滿了穿戴不同制服和不同顏色頭盔的救援人員。

這個距離洞口不遠的洞廳,是救援行動的現場指揮中心。13個人都還活著——當斯坦頓和瓦蘭森將這個消息帶出洞穴後,營地一片歡騰。但對指揮中心來說,壓力並沒有減少。搜尋轉變為救援,他們必須和時間賽跑——7月是泰國雨季的開始,季風會帶來源源不斷的雨水,持續灌入洞穴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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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救援人員在洞穴內的一處空地,臨時搭建起的救援指揮部

水是洞穴搜救中最大的問題。大功率水泵24小時不間斷往外抽積水,洞口外泥水橫流,一片泥濘,但每小時只能降低水位1釐米。救援人員已經在洞穴更深處建立了三號營地,用於儲備氣瓶,適合新手使用的全臉面罩等救援物資。從三號營地到發現孩子的斜坡,不是很長,大概1200米到1300米左右,但這段距離絕大部分完全在水下,最深處超過5米。水下能見度幾乎為零,有暗流,還有鋒利的岩石。

如果躲開這片致命水域的阻隔?

一種方法是等待。等雨季過去,洞穴中水位會自然下降,孩子們可以像他們進入洞穴那樣,原路徒步返回。在這段時間裡,救援人員建立一個適於生存的洞穴環境——在平臺上安放日光燈,並定好開關時間來模擬白晝和黑夜,以幫助孩子們按洞外的作息時間調整睡眠。

歷史上,在黑暗的幽閉空間中生存最久的是33名智利礦工。2010年,因為礦井坍塌,他們被封閉在地下69天。當野豬足球隊被困洞穴的消息傳遍世界後,一位礦工感同身受地告訴美聯社,“那些孩子不應該因為害怕而感到羞愧。”“因為被困井下時,我們也害怕。即使是成年人,我們也哭了,根本控制不住眼淚。”

但野豬足球隊要呆的時間可能更長。雨季大約11月才減弱。即便孩子們能在這潮溼狹窄的方寸之地呆那麼長時間,4個月內洞穴積水的增減也無法預料。根據天氣預報,幾天後還有大暴雨降臨,水位可能再次上升,搶奪孩子們的存身之地和洞中的空氣。

另一種方法是在山體外側找到一條豎直通向洞穴的路,或者用鑽探的方式打出這樣一條路。2010年,智利礦工就是通過鑽救生井的方式被救出來的。但清萊山脈的情況使鑽井的任務複雜得多。洞穴地處國家森林公園內,既意味著這裡林木茂盛,景色奇美,也意味著這裡地勢起伏,變化莫測。

中國綠舟應急救援促進中心理事長王林是現場救援人員。他告訴火星試驗室,救援一開始分為山地,水下和洞穴三個部分。他和隊友們主要負責山地——去山上尋找可能通向洞穴的細縫或者豎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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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救援隊抵達現場參加救援行動

多日降雨,山路溼滑,王林和隊員們每人揹著20多公斤重的繩索和搜尋設備,用砍刀劃開密集的藤蔓,根據之前探險隊留下的區域內GPS座標,手腳並用地搜尋著。

最有希望的一次是有天晚上8點多,王林接到了指揮中心的指令,讓他們十分鐘後立刻出發,山上有一個疑似洞穴,裡面傳出了求救的敲擊聲。“我們趕緊整裝出隊,山高林密,當天晚上沒有找到。第二天一早我們找到了這個地方,確實有個豎洞,但往下走了大概60米,發現是一個死洞,沒有通向外界的條件。”

還有種提議是鑽探山體,打通洞穴,將孩子們接出來。但孩子們所在的位置距離山頂大約800米,不僅需要對足球隊所在的溶洞位置精確勘探,還要在植物繁茂,地勢陡峭的山上先修一條可以通過重型鑽探設備的道路,時間上來看也不現實。

最後一種方法是讓孩子們像潛水員那樣從水裡出來。但洞穴潛水是一門專業性和危險度都很高的技術,世界上具備洞穴潛水資格的成年人也不多。潛水看起來是最直接的救援方式,但對一群不會游泳,更沒接觸過潛水的孩子來說,“也是最危險的救援方式。”美國國家洞穴救援協會全國協調員安馬爾·米爾扎說,“首先你必須說服他們穿上潛水裝備,然後穿過被水淹沒的通道。在水中,如果他們突然驚恐,是沒有任何退路的,沒有岸邊可以讓他們爬上去歇一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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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救援方案一,用潛水的方式將孩子們帶出來

38歲的救援人員Saman Kunan之死,已經證明了這段水路的兇險。

Saman Kunan 是前泰國皇家海軍海豹部隊的中士。2006年從部隊退役後,成為素萬那普國際機場的一名安檢人員。平日裡,Saman堅持騎車和跑步,是一名鐵人三項運動員。他自願前往洞穴救援,在登機前的一段自拍視頻上說:“清萊見。希望好運伴隨我們左右,能讓我們帶孩子們回家。”

但他永遠留在了魯昂巖洞。在連夜穿越積水區向洞穴內運送氧氣罐時,Saman因缺氧失去意識,同伴勉力將他帶回地面時,已經迴天乏力。

“整個救援最大的損失就是這個前海豹志願者。”北京平瀾基金會理事長王珂對火星試驗室說,“他的死是代表了非常複雜的地形地貌。你想想,這還是一個海豹突擊隊隊員,如果是孩子出來,又面臨多大的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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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平瀾基金會理事長王珂

救援加速

7月8日早上10點,救援營地內,高音擴音器開始反覆呼叫:請所有無關人員離開。

一場高風險的營救戰役開始了。

Saman 的死是一個陰影,也讓救援加速。“我們沒辦法等待所有的條件(都具備之後)再開始行動,因為被困人員的情況給我們很大的壓力。”泰國海軍海豹隊的指揮官Arpakorn Yookongkaew在Saman逝世當日的新聞發佈會上說。“我們原本想讓孩子們在洞內的安全地帶多待些時日,但是情況正在發生變動,我們的時間不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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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願參加救援泰國少年足球隊而犧牲的前泰國海軍海豹突擊隊員Saman Kunam遺體告別

變動首先來自天氣。按照天氣預報,預計7月10號將有一場暴雨,山洞水位可能再次升高。

洞內的含氧量也在下降。隨著越來越多救援人員在山洞裡聚集,鋪設管線,運輸物資,洞內的氧氣含量一度下降到15%,低於人體所需要的最低正常水平19%。缺氧可能導致孩子們頭痛、噁心、喪失行為能力等問題,極端情況下會導致死亡。

但也有好消息。

來自世界各地的“多國部隊”通過幾天的合作,在離洞穴口約700米深的地方,建立了操作基地。數百個氧氣罐和其他補給被源源不斷通過滑輪送進洞內,安置在救援需要經過的路上。為了防止水位快速變高,救援人員還在洞外建了一個小水壩。

7月5日,救援指揮部宣佈,他們已經將洞穴內第一部分的水位降低了30%。男孩們得到了食物、光源和7名潛水員及醫務人員的陪伴,精神狀況和體力也處在比剛被發現時更好的狀態。潛水專家進洞教男孩們使用水肺設備,在這段等待救援的時間裡,他們被要求試著帶上專為他們購買的小號全臉面罩,練習悠長平緩的水下式呼吸。在黑暗中呆的近十天,既消耗了他們的體力,或許也讓他們更適應黑暗的恐懼。要知道,相當一部分潛水路段,能見度為零。

在救援沿路,露出水面的路段,每隔大約50米就放置有一個氣瓶。每位孩子有兩位潛水員陪伴,一位殿後,一位在孩子上方。帶路的潛水員用側掛設備幫助攜帶被救少年的壓縮空氣瓶,並用一種極細的、專用於水下操作的繩索將孩子與自己相連,確保孩子不會在渾濁的水中失去方向。順利完成這一步後,會有另一組專業救援人員接力,帶領孩子完成剩下的路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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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孩子們準備的氣瓶

即便如此充分的準備,用潛水的方式將孩子們帶離那段危險水域,仍然被認為是幾乎不可能完成的任務。

每名男孩的脫險之路,往返預計需11個小時。在宛如迷宮一樣的出洞路線中,首先要潛水約400米,到達洞穴中一塊已經被水淹沒的高地,然後再次潛行130米,來到一個相對乾燥區域,在帶著潛水設備的情況下,行走攀爬約400米,進入一個狹窄的深溝。雖然只有15米長,但水深5米,最狹窄的地方只有約40釐米,通過這道天險後,才能到達位於洞穴入口處約2公里的三號基地。

參與救援的潛水員向CNN描述了當時的危險情形:洞裡幾乎沒有光線,伸出手掌,只有在眼前才能看到手指。湍急的淺水通過非常狹窄的通道,人幾乎得像細長筆直的鉛筆一樣才能在洞中游動穿梭。最窄的那個高坡,只有約40釐米寬,兩側的石頭鋒利無比。救援人員不得不把自己的氣瓶放下,再幫助孩子們通過。”

“這是我們做過的最艱難的任務。水位越低,水流越強。”泰國潛水員Narongsuk Keasub告訴CNN。他負責為海豹突擊隊運送氧氣管進入隧道。

發現孩子們的英國洞潛專家約翰·瓦蘭森在童子軍時期就開始洞穴探索,他坦陳,洞穴潛行最需要的是一顆冷靜的大腦。“緊張的心情和腎上腺素的上升在某些情況下是好事——但絕不能發生在洞穴潛行當中,”他對記者說,“那時候你最不想要的就是腎上腺素之類的東西。”

但如何能讓沒有潛水經驗的孩子們,在幽閉那麼多天以後,穿過冰冷漆黑且路況複雜的洞穴積水時,保持絕對鎮定?

目前泰國官方還沒有公佈具體的救援細節。有猜測認為,孩子們被以全麻醉的方式,裝在有氧密封袋中,被救援人員拖出來。但泰國總理巴育表示,這些孩子們被救出前,確實接受了抗焦慮藥物治療,但只是服用了一種讓他們“不興奮、不緊張”的無害藥品。他們是在清醒狀態下,在兩名潛水員一前一後的陪伴下,穿過那片致命水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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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地時間2018年7月7日,泰國清萊,被困足球隊員救援工作持續

7月8日晚上9點多,第一批4個小孩獲救,耗時11個小時。

7月9日晚上8點20左右,第二批4個小孩獲救,耗時9個多小時。

7月10日傍晚6點50,泰國海軍海豹部隊在Facebook上發佈消息,剩下的5人全部獲救,耗時近6個小時。

神靈

“我們不知道這是奇蹟,是科學,還是什麼。總之,野豬足球隊所有的13名成員現在全部已經被救出洞穴了。”泰國海軍海豹隊在其Facebook賬號上宣佈。

確實,魯昂洞穴救援中充滿了不可思議的事件。這支少年足球隊,為慶祝一位小名叫“night”的隊友生日進入山洞,在山洞裡度過了一個長達幾百個小時的漫長夜晚。還有一個隊員,名叫Mongko。這個名字在泰語中寓意吉祥美好,他們最後確實獲得了好運。

在泰北這塊雨霧瀰漫,滿眼濃綠的森林中,神靈原本就是世俗生活的一部分。當面臨無法應對的災難或者做重大決斷時,人們習慣先和神靈對話。大自然顯示了自己的嚴酷,也顯示了自己的慈悲。

參與此次行動的陸軍指揮官邦查·杜里亞潘將軍說,他在行動開始前,曾祈禱雨神在3天內暫緩降雨。他只要求了三天,“如果要的太多,怕是一種貪婪,雨神可能不會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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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動開始之前的祈禱

救援真的只用了3天。預測的7月10日的大雨並沒有落下來,救援人員也在這一天救出了被困洞穴中的所有人。

祈禱的力量無處不在,為生命努力的善意也無處不在。

Mario Sepulveda是2010年被困井下69天的33名智利礦工之一,因為在全世界電視觀眾的矚目下興奮地從救生艙中逃出而被戲稱為“超級馬里奧”。事故發生後,他成了一名勵志演說家。7月4日,他拍攝了一段視頻,以鼓勵泰國政府和12個孩子的家人。

“我毫不懷疑,如果我們祈禱,如果泰國政府盡其所能地進行人道主義救援,那麼這次救援將是成功的。願上帝保佑你們。我們現在將為你們每一個人、你們的家庭和每一個面臨這一挑戰的孩子祈禱。”

住在魯昂洞穴附近的稻農Mae Bua Chaicheun也在祈禱,希望男孩們平安回家。上個星期,這位57歲的老婦人去山洞前的救援營地做了5天志願者,為士兵們送飲用水,幫忙清理現場。

當她回到距離山洞幾公里的村子時,她發現自己的稻田被洞中抽出來的水淹沒了。大約一億三千萬立方的溶洞積水流淌進下游,好幾十家農民的田地被淹沒。Mae Bua Chaicheun原本已經犁好地並播完種,如今又得從頭再來,能不能趕上這一季的收成也難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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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救援而抽出洞穴中的水

但Mae Bua Chaicheun並不擔心自己的莊稼。對她來說,這群並不熟識的孩子還活著才是最重要的。得知男孩們被發現的消息,她在電視機前雙手合十,喃喃自語感謝佛祖。她甚至不打算去政府部門登記自己的損失,雖然那樣她可以獲得大約430美元的賠償。

“只要孩子們安全,我的稻田被淹也心甘情願。”她說,“孩子們比大米更重要,我們可以重種稻米,但我們不能重造出一個同樣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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