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大票」(民間故事)

我在民國十五年赴津有事,所住客棧西院掛著個黑漆金字牌子,上邊的金字是“軍醫朱洞×”,在黃福才的書場後面設攤治病。

黃福才的書場後有個大布棚,棚底下有三張桌子,四圍有幾條長凳。三個穿白大褂的人,正往桌上擺設東西。接連不斷有些個病人,都在等候朱醫官治病。我往桌上一看,那上邊放著全份的西洋外科傢什:耳撐子、肛門撐子、聽病袋、小便探管、縫針,還有十幾個內裝藥水、藥面子的洋瓶子。

只聽外面一聲喊:“朱醫官來啦!”我往西邊一看,來了一輛新式的膠皮車。車到棚下,朱醫官下了車走進場內,他約有三十多歲,白胖面龐,黑漆似的兩道眉毛,兩撇鬍子向嘴上撅著,笑容可掬。很像個大醫生、軍醫官的派頭。

朱醫官往場內一站,那四面圍著的人都直鼓掌歡迎。他問頭一個病人:“你得的是什麼病哪?”這個病人約有四十多歲,兩隻眼睛閉著,說:“先生,我得的是氣火蒙,看不清東西,鬧了兩年多了,始終沒治好,求你行好積德給我治治吧。”朱醫官給這人往眼上抹了點藥面子以後說:“你現在看不見東西,先閉上眼不要動,等這藥力行開了,當時把那蒙給你治下來,能叫你看見東西。”這個病人就閉上眼睛不動,等那藥力行開了好把病治好。

朱醫官又向第二個病人問:“你得的什麼病哪?”這個病人約有五十開外,說:“先生!我心口疼,你幫著看看吧。”朱醫官叫病人將上身的衣服脫下來,赤著背,他取出一根針來,約有二尺多長,叫圍著的人觀瞧。他說:“這個針有二尺多長,從後心扎進去,從前心出去,穿心一針,能叫他多年的心口疼除了根永不再犯。”他說著,叫病人往場子當中的凳上一坐,左手一按病人的身後,按著穴道一紮,眼看那針扎進一半去,他離開,右手攥著針叫大家看,說:“這針扎進一多半了。”冷不防他左手一拍病人的前胸,啦的一聲,說:“扎出來了!”大家往前邊一看,果然露出三寸多長的針尖來,看的人們都很驚佩他那針法。他這樣扎著,不叫病人動轉,等著針的力量行開了好祛病。他由案上取個罐子來,用手將那根針拔下來,往罐子裡點些水,將罐往病人的心口窩一拔,工夫不大,他將罐子起下來,舉著罐子圍著場子一轉,叫大家觀瞧。那罐內有黃不黃紅不紅,粘粘糊糊的東西,誰看了亦以為是他治好的。他又叫病人自己去看,說:“你這病治出來了,從此再亦不犯。”病人信服他。觀眾亦信服他。

我看著他又奔那第一個病人去。叫他仰起頭來,用個鉗子去取那眼內的氣火蒙,他用左手一翻那人的眼皮,右手用鉗將蒙夾住,慢慢地往下扯,隨扯隨叫那人咳嗽,不大工夫,將蒙取下來。他問道:“你這蒙治下來,你看得見東西看不見哪?”這個人說:“看得見了。”朱醫官伸左手的三個手指頭向他問道:“這是幾個?”病人說:“三個手指頭。”他又改了一個手指頭,向病人問道:“這是幾個?”那人說:“一個指頭。”這時圍著看的人全都拍巴掌,鼓掌喝彩。朱醫官說:“你這眼睛好了一隻還有一隻,因為今天來的病人太多,時間寶貴,不能再給你治了。你等到明天去棧房找我,再給你治那隻眼睛。”說著遞給他一張傳單,說:“這傳單上有我的地址,你按這上面的住址去找吧。”這病人接過傳單點頭應允。朱醫官又給別人看病。

我看了六個鐘頭,見他治了三十多個病人,不論是什麼病,輕者當時就好,手到病除病重的當時見效。寒苦的人,管保好病,不必再來。闊的病人,他給張傳單,叫那病人按地址去找他再治。我對於這有錢的人找他再治很是懷疑,總怕他有敲詐的行為。

日前赴濟有事,遇見一位老江湖,我將做大票的生意說了一遍。那老江湖說:“這大票的生意很不容易做,做別的生意有幾元錢的本錢就成。幹這個要穿著闊綽,住大客棧,看好場子,桌案上擺的醫科傢什等物,就值幾百元。他們治病有幾樣兒手到病除的:痔瘡、心口疼、胸口疼、氣火蒙、牙疼、跌打損傷。可不是真治好了。他們耍的是手彩。

“他們用藥治好氣火蒙是假的。那蒙是小雞的眼睛上剝下來的一層薄皮,成天用藥泡著,用時卷在手指蓋內,以上藥為名,將那皮放入眼內,病人的眼本還有一線光明,被那皮遮蔽得什麼亦看不見了。然後他再慢睫地往外取那薄皮。將皮取出來之後,露出一線光明,他們又伸手指頭,故意地試人目力,叫病人說是幾個手指頭。病人就能看出是三個手指頭還是一個手指頭。圍著的人就信他們能治病。再說這心口疼,他們這針,並不是真由後心扎進去,從前心穿出來的。他那針上有毛病,使的是手彩。他拿那長針往人後身扎的時候,只扎進幾分深就止住了。那針是兩節的,後半節粗,是空筒兒,前半節細,他用手一紮那前半節就退在後半節筒內。看的人們不明白他的機關,好像那針都紮在人身內似的。前身露出來的針尖,亦不是與那後邊的針一式,是他左手內藏著個兩頭尖的針,一頭扎進前身少許。不知他那伎倆的人,就以為扎的那針是由前邊露出的針尖。使用這穿心針是得像變戲法一樣,不叫人看破才成。他那罐裡的東西,亦不是由人身內拔出來的,他那罐內原就有這些東西,是藥未做的。用時裡邊預先放點水,只要一見熱氣就化成粘粘糊糊的,誰看了亦以為是由人身上拔出來的。

“這做大票的生意醫治百病,當時有效,把人冤得信以為神醫了。看著病人窮,他就給藥打發走了。臨走還對病人說:‘這藥你拿回去用,準能治好的。如若不好,你就不用來了。彈打無命鳥,病治有緣人。’他們叫那不能生財的病人不再來麻煩,使病人絕了念頭。而闊綽的人,他們則一次不全治好,以病人多為由,給病人傳單,要病人尋著住址去找他們再醫,那騙得的錢財。就非常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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