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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一個夏天的早上,天氣比較涼爽。紅彤彤的太陽,還遠遠地沒有顯示出它的威力。
在半人高的棉田邊,一顆巨大的桑樹下,村子裡的孩子們,聚集在一塊,百無聊賴地傻待著。
忽然,有一個大男孩,問一個小男孩:“昨天晚上洗澡時,你看清楚了嗎?你姐姐,有幾根毛?”小男孩用稚嫩的嗓音,一臉誠實地回答道:“我看清楚了,有三根。”
原來,那個壞小孩,在前一天,給小男孩佈置了一個任務。因為,他姐姐,是我們村裡,長得最最漂亮的姑娘。完成任務後,大男孩給他的獎勵是:接受他入夥,一起玩耍;否則,讓他滾一邊去。
那些日子,別的大男孩聽說了這件事之後,也跑去問那個小男孩。他還是照實回答。
後來,長大了一些,懂事了,如果誰再問起這個問題,小男孩立馬就跟他撕打起來。
那個小男孩,名叫趙帥,比我大一歲。長成小夥子後的他,無論是身材,還是五官,簡直帥呆了。陌生人第一次看見他時,往往是——眼前一亮。
那個時候,六、七十年代,我們家所在的生產小隊,是第八隊;我姥姥家,第十一隊。
當時,在第十一隊,有一片長長的水塘。長,大約一百多米;寬,大約四十多米。水塘的四周,長滿了楊柳;乾乾淨淨的水中,除了烏龜和魚,就是飄浮生長的菱角和肥豬菜。
水塘的西岸,聳立著一排瓦屋。其中,有三間,居住著父母和姐弟。那時,弟弟,是大隊的獸醫。曾經,他來過我們家,為我們家的豬崽,做過絕育。至今,我還記得,在豬崽的呻吟聲中,他切下睪丸後,就把它拋到了房頂。那個姐姐,和我同歲,是我的小學同學,叫時翠。她,錐子臉,杏仁眼,皮膚白皙,身材勻稱,長著兩排潔白而整齊的牙齒。至今,我還記得她戴著圓頂草帽時的樣子,漂亮極了。
起初,趙帥的娃娃親,是小河邊第十三隊丁家灣的一個女孩。我們上初中時,經常經過那個村。有好幾次,在水渠邊的土路上,我們碰到了那個女孩。她一看見帥氣的趙帥,圓圓的雞蛋臉,“唰”的一下就變得通紅。然後,就匆匆地逃走了。而趙帥呢?卻是臉不紅心不跳,鎮定極了。在我的眼裡,這個女孩,還是挺漂亮的。如果給我做媳婦,當然滿意。但是,在趙帥的眼裡,卻不以為然。雖然做了十多年的親家,從三歲,到十八歲,最後,趙帥,還是選擇了更加漂亮的時翠。當時,那個紅臉姑娘,不知道是怎麼承受的這個結果?那時,如果和她熟識,我一定會去好好安慰安慰她。
在我到武漢上大學的第二年,趙帥和時翠結婚了。三年後,他們有了一個閨女、一個兒子。
第六年,從北京回家探親時,我驚奇的發現,整天忙忙碌碌的時翠,已經變成了一個大媽。昔日的美麗,蕩然無存。這種變化,簡直太快了!有點讓人觸目驚心!是啊!早出晚歸,風吹日曬;又種田,又養孩子;飢一頓、飽一頓;農村女人的青春,支撐不了多久。
其實,對於時翠來說,更加殘酷的打擊,還在後面。
在三十八歲的那一年,我從北京回家探親,聽見了一個令人震驚的消息:趙帥,跟一個女人私奔了。當時,看見從我家門前走過來、走過去的時翠,我又震驚了。她,儘管不到四十歲,看起來,卻像五十多歲的人。除了滿臉的皺紋;白頭髮,也長出了一堆。是啊!一個可憐的女人,靠著幾畝薄田,既要撫養兩個孩子,供他們上學;又要照顧公公婆婆。肩上的壓力,可想而知了。
原來,趙帥在廣東打工時,碰到了一個漂亮的小媳婦——小張。事情,就是那麼地湊巧,彼此的家屬,正好都不在身邊。背井離鄉,舉目無親,這一對孤男寡女,在繁重的體力勞動之後,在經年累月的性壓抑之中,不由自主地,走到了一起。
剛開始,他們彼此,還往自己的家裡寄一些錢。三年後,隨著關係的密切,為了享受情侶生活,在打工的間隙,他們開始外出旅遊。後來,由於避孕失敗,他們,生了一個男孩。
本來,打工,就掙不了幾個錢。於是,他們心一狠,乾脆與原來的家庭,斷絕了關係。
一年後,女方的丈夫,通過多方打聽,帶著一兒一女,找到了小張。當時,爺仨,撲通一聲,就跪在了小張的面前。他們哭著哀求媳婦和媽媽回家。
看著已經長大的孩子,小張的心裡,馬上就產生了一股深深的歉疚。她,心軟了;她,也哭了。
為了不暴露她與趙帥的關係,她什麼隨身物品也沒有拿,也沒有跟趙帥打招呼,就跟著丈夫和孩子,去了火車站。
那天晚上,趙帥接到了小張偷偷打過來的電話。她說:“咱們兩個,沒有結婚證,沒有自己的家;老在外面流浪,何時是一個頭啊!以後老了,怎麼辦?一看見到我的閨女和兒子,我的心立馬就軟了。我對不起他們,我要用剩餘的時間,慢慢償還他們。咱們的兒子,就託付給你了。以後,最好別聯繫了。對不起,我的帥帥。下輩子,咱們不要錯過。”說完,沒等趙帥回話,小張就掛掉了電話。
聽完小張的電話,趙帥,彷彿一下子就墜入了深淵。過了好久,他才回過神來。然後,他抱起了熟睡中的兒子,嗚嗚地哭了起來。
後來,趙帥託人,在工地附近的村裡,找到了一家有生育障礙的中年夫婦。通過中間人,他把自己剛滿一歲的兒子,送給了他們。那天早上,當中間人接過孩子時,孩子,哇哇大哭。彷彿,他已經知道了,要恆久地告別自己的親人。那一天,趙帥,沒有嚥下一口飯。
聽說孩子的父母長得特別好看,那一對中年夫婦,特別高興。他們急切地想見一見孩子的父母。
那一天,通過中間人,夫婦倆帶著兩萬塊錢,來到了工地宿舍。
見到趙帥後,他們非常激動。男人說:“小趙,今後,咱們兩家,就是親戚了。”趙帥說:“親家,今後,我的兒子,就託付給您們了。我實在是沒有別的辦法,才把兒子交給你們。我心疼啊!希望您們永永遠遠對他好。至於錢,我一分也不要。這裡,有我和孩子母親在海南沙灘上的一張合影。背後,寫著孩子的生日,還有我和他媽的名字,以及我們老家的住址。萬一,孩子長大了,要了解自己的身世,希望你們告訴他。”
中年婦女鄭重地接過了照片,回答道:“親家,您放心吧!就這麼一個寶貝兒子,我們一定會好好撫養。在我們心裡,他,就是親生的。這麼漂亮的孩子,誰不喜歡啊?他,是您的心頭肉;也是我們的心頭肉。”
後來,趙帥回到了村裡。六年未見,他的妻子,彷彿老了十年。
那天深夜,聽見奇怪的敲門聲,時翠小心翼翼地打開了大門。突然,看見自己的丈夫站在跟前,她嚇了一跳,趕緊關上了大門——以為是鬼魂。
後來,從門縫裡仔細認定後,她便撕心裂肺地大哭起來。一邊哭,還一邊說:“你不是跟那個狐狸精跑了嗎?怎麼又回來了?你為什麼要回來?你為什麼不死在外面?”
她的哭聲,驚動了公公婆婆,驚動了兒子閨女。他們都過來了。老公公怒不可遏地堵在門口,高聲嚷道:“你不是不要這個家了嗎?為什麼還要回來?你給我滾!我沒有你這個兒子。”正在上初中的兒子和閨女,站在一邊,嗚嗚地哭著。
後來,在眾鄰居的勸說之下,趙帥,跪在了媳婦的面前,一把鼻涕,一把淚地承認了自己的錯誤。然後,婆婆搬出了一張小桌子,兒子拿來了紙和筆,在眾鄰居的見證之下,趙帥,寫下了悔過書、保證書。其主要意思:以後,一定要好好顧家,不在外面找女人。
最後,眼淚汪汪的閨女,拉著父親的手,走進了屋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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