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了這麼多年電影，我深知“看電影”是有門檻的。因為我被各種門檻擋過，後來跨過一些，當然又有新的門檻擋住我看懂一些電影。好在，如今遇到一些看得雲裡霧裡的電影，我能比較有底氣（對，我只能說“比較”）地判斷出究竟是電影的問題（是否爛片），還是我的問題（我還不夠水平看懂）。這點我覺得很重要，這代表著觀看者不再以自我為宇宙中心，凡是自己get不到點的電影，就粗暴地歸入“爛片”行列，而是能儘量心平氣和地和電影溝通，感受導演想傳達的內容。
我目前印象很深的WTF電影……
用這種心態觀看，但最終還是無法看懂，又覺得有著另類迷人氣質的電影，我想就是影迷口中的“WTF類型電影”。我腦中能出現的最近期看過的WTF電影，是戈達爾的《電影社會主義》。幾年前看的片了，當時看到頭大，至今不敢再重溫。
這張海報寓意夠明顯了吧。
說這麼多，是因為我昨晚看了今年被不少影評人視為WTF電影的《母親！》。這部電影在美國上映後，首映週末票房區區750萬美元，而代表觀眾口味的CinemaScore給出的評級是F，也就是最差電影的等級，目前美國影史上被CinemaScore打上F分數的電影只有19部。
但是，我認為達倫·阿倫諾夫斯基這部電影，根本不是爛片，而且完全夠不上我心目中的WTF電影，甚至我全程為這部主題宏大、表演精妙、敘述邏輯清晰的電影深深著迷，這種程度的隱喻和主題闡述，正適合我觀看。
對於《母親！》的瞭解，我之前以為是個家庭類型驚悚片，畢竟該片的故事簡介寫著：故事聚焦一對幸福夫妻的美好生活，由於多名不速之客的到來而攪得天翻地覆，分崩離析。
這部電影大量昏暗、晃動和麵部特寫鏡頭，正兒八經的劇照都沒幾張！詹妮弗與她的房子。
這對夫妻的扮演者，分別是哈維爾·巴登和“大表姐”詹妮弗·勞倫斯，他們的角色甚至連名字都沒有，我只好用演員本人的名字來代替角色名字。電影一開場就是身為妻子的詹妮弗起床，她與才思枯竭的作家丈夫哈維爾住在連手機信號都沒有的荒郊大房子裡。這座房子是哈維爾的，他之前有過家庭，然後一場大火燒了整個家庭和他的家人，詹妮弗嫁給哈維爾之後，一手一腳重新裝修了這個家，她的心願就是把整個家裝修成他們兩人心目中的天堂。
“地球母親”想說：不對！
從沒有客人拜訪過的家庭，一天，艾德·哈里斯扮演的男人前來拜訪，他自稱是哈維爾的書迷，兩人很投機，哈維爾沒徵求詹妮弗的意見，就讓艾德在他們家住宿一晚。第二天，米歇爾·菲佛扮演的女人以艾德妻子的身份進入詹妮弗的家，從頭到尾不知什麼情況的詹妮弗，接下來迎來艾德和米歇爾的兩個兒子、一堆前來聚會的陌生人、越來越多的陌生人。詹妮弗無法趕走他們，而哈維爾似乎又從這些陌生人的崇拜中獲得快感，最終整個房子裡發生越來越多失控的事情。
好客“上帝”……
“地球母親”一崩潰就喝點自制藥水……
這部121分鐘的電影，我在看前半小時的內容時，一度以為詹妮弗的角色是有妄想症，或者類似《小島驚魂》妮可·基德曼演的角色，一直以為屋裡鬧鬼，最終發現原來自己才是鬼。原因很簡單，大量的近身拍攝，各種神經質的詹妮弗視角，很容易讓人認為這個女人有問題。但半小時過去，我就發現這種“套路”觀影經驗沒法套在《母親！》身上。因為我終於看出哈維爾演的是上帝，而詹妮弗演的是地球！沒錯，就是地球本人。確切的說法，是房子是地球，而詹妮弗就是幻化成人形的地球精靈。片中她與房子的各種“互動”，譬如聽到牆壁裡的“心跳”，她在房子裡始終赤腳，從不見她穿鞋，多少有在暗示她與這棟房子的關係。
“亞當”嘔吐時背部肋骨處有明顯傷口，“上帝”見“地球母親”走過來，立刻用手幫他掩蓋傷口，並叫她走開。
“亞當”迎來了“夏娃”。
“該隱”和“亞伯”。
這麼說是不是很勉強？是！我自然不是從看了這些細節就認定她演的是地球精靈。而是整部電影劇情鋪開後給觀眾帶來的觀感。從哈維爾、艾德、米歇爾等人在詹妮弗眼中各種莫名其妙的表現中，我們漸漸能理清他們所指代的對象。哈維爾是上帝，艾德是亞當，他當晚喝醉酒在廁所嘔吐時，詹妮弗前去查看，被與艾德在一起的哈維爾怒斥“給人家一點私隱”！而詹妮弗明顯看到艾德背後的傷痕。第二天，艾德突然來了個莫名其妙的妻子，這個妻子充滿野性和攻擊性，她是夏娃，艾德前一天抽出來的肋骨變成的夏娃。接著進來的一對見面就打架的兄弟，是該隱和亞伯。
阿倫·達倫諾夫斯基要拍的當然不是《聖經》新編，而是借用神創論表現上帝就這麼自作主張地創造了人類，並將人類安置在地球上，地球本人究竟會不會一臉懵逼！
心都被掏空的“地球母親”。
代表房子的地球不會表現出一臉懵逼，這一工作由地球的化身詹妮弗來演繹。這次觀眾要代入的角色就是地球精靈詹妮弗本人！接下來，在這房子裡上演的各種離奇的闖入者，闖入者們爆發的各種宗教矛盾、政治矛盾，闖入者們掠奪者、破壞者、以主人自居的各種身份，全都是人類出現到現在對地球的所作所為。想想人類所做的事情，如果地球精靈看在眼裡，基本上就是詹妮弗在《母親！》中的反應了。
“地球母親”最後對“上帝”的控訴。
“上帝”，你創造的人類玩死地球了……
強大的達倫將人類與地球的矛盾，“自把自為”的上帝與地球的關係，上帝與人類的關係，全在《母親！》中表現出來，這不是奇幻題材電影，也不是所謂的《聖經》新編，而是……我不知該怎麼歸類的電影，也就是說，不是“類型片”。《母親！》在我看來跟李安的《少年派的奇幻漂流》是同一屬性的，表面上是一個故事，當中藏著各種宗教、人性方面的隱喻，而《母親！》比《少年派》玩得更大。而達倫始終沒有讓這部充滿大格局大主題的電影，在小小的一間房裡表現失控，我甚至認為《母親！》比《少年派》還要更能彰顯出導演強大的功力。
許多鏡頭都是直擊大表姐的臉，各種內心戲透過大表姐的表情進準傳達。
達倫是強大，但更強大的我覺得是大表姐詹妮弗·勞倫斯的演技！哈維爾·巴登等人的表現自然有水準，但全程被近身跟拍的大表姐，其各種微妙的表情，精細地傳達出她看著人類“越搞越大”的破壞性行為時，內心從稍微不適到充滿不解再到各種WTF到最後忍無可忍大爆發的變化過程。所有的表演都異常精準，精準到讓我覺得，如果地球會幻化成人形，所能給的反應就是詹妮弗表現的那樣！
大表姐與達倫合作電影並拍拖，不過如今兩人已分手。
在我看來，《母親！》不僅不該被群嘲，而是應該被捧上頒獎季。而在《烏雲背後的幸福線》有很好表現的詹妮弗·勞倫斯在《母親！》中的演技更加強大，如果連《美國騙局》《奮鬥的喬伊》都能讓她撈到奧斯卡提名，她更應該憑《母親！》得到嘉獎。試問有人能將“地球”演得讓你認為就是“地球本人”嗎？從來沒有。畢竟，有很多演員，在上表演課時被老師要求演一棵樹、一座山，都還演不好呢，而大表姐，已經強到連地球都能演了……
被“上帝”與他的子民折磨的地球母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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