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川史話|石器考古大發現,文明之源水洞溝

古老的黃河,流淌了千年萬年,從賀蘭山和鄂爾多斯臺地間的寧夏平原上蜿蜒流過,為這片年均降水量不足400毫米的乾旱地區帶來了綠色和生命。寧夏回族自治區首府銀川市以東數十公里,有一個不起眼的地方,名叫水洞溝,它正好位於銀川平原和鄂爾多斯臺地的邊緣地帶。

銀川史話|石器考古大發現,文明之源水洞溝

這裡人跡罕至,鳥獸難覓,黃沙滿地。只有一段顆廢的明長城依然頑強地屹立在荒蕪的沙丘上,毛烏素沙地南緣的沙丘慢慢侵蝕著長城腳下的黃土地,企圖把水洞溝攬人自己的懷抱。在這片難得看到綠色的土地上,奇蹟般地流滴出一條孕育著生命的小河。每當夏天暴雨來臨山洪暴發,水量驟增,河水像奔騰的駛馬向前衝去,缺乏植被保護的黃土層,在激流的無情沖刷下,被切割成一道道深溝,在河岸邊形成陡峭筆直的斷崖,這種溝壑縱橫的破碎地貌,在廣袤無垠的黃土高原上,隨處可見,毫不稀奇。

就在這個被人們遺忘的水洞溝遺址小山溝裡,在那被流水沖刷了千萬年的斷崖上,卻深埋著中國舊石器時代的驚天秘密。近百年來,在考古工作者的不斷髮掘和研究下,深藏於水洞溝地下的史前遺蹟被揭開了神秘的面紗,數萬年前的人類生活圖景漸漸從迷霧中清晰起來。今天的水洞溝,已經成為著名的旅遊勝地,迎著來自四面八方的遊客。水洞溝,已成為世界人類石器時代的著名古蹟,有力地證明了銀川地區是人類文明的發源地之一。

銀川史話|石器考古大發現,文明之源水洞溝

歷史的謎團一個接一個擺在我們面前,等著我們去探索其中的未解之謎。要想完整了解水洞溝的過去,還要從水洞溝的秘密如何被發現說起。

這段歷史要追溯到20世紀初期。在那個兵荒馬亂的年代,古老的中國變成了西方列強眼中的肥肉,任人分割。在辛亥革命浪潮的席捲下,大清王朝的帝國大廈轟然垮塌,推翻兩千多年封建帝制後建立起來的中華民國,在軍閥割據、民不聊生的局面下,風雨飄搖地獨立存在著。然而,混亂無序的政治局面並沒有阻止住西學東漸,在西方現代文明的薰陶下,考古熱在中華大地上蔚然成風,研究甲骨文的王國維、羅振玉,研究古生物的賈蘭坡、裴文中成為這一時期湧現出的大師。這段時期,他們開啟了中國古代文化史上一段又一段傳奇,敦煌藏經洞的發現,北京猿人頭蓋骨的出土,安陽殷墟的發掘……中國這個古老而神秘的文明大國,再次成為全世界考古界的焦點。

但是中國的考古熱最早卻是由西方傳教士帶來的。這些來自歐美國家的傳教士,不遠萬里,深入中國的鄉村城鎮,企圖把他們眼中處於蠻荒時代的中國改造成信仰上帝的“文明“國家,但他們的“改造計劃”卻遭到了來自中國封建士大夫和農民階層的激烈抵抗,往往無功面返。宗教和科學就像是一對李生兄弟,往往並肩而來。一些傳教士們,既是神父,又是科學家,大多學識淵博,敢於創新,他們甚至不畏艱險深入中國最偏遠的西北農村進行傳教和科學考察。但他們的科學考察同時也帶著文化掠奪的性質,敦煌藏經洞的浩劫,大量國寶被賣往國外,就是最典型的例子,成為中華文明史上永遠的傷痛。水洞溝的發現,和其他古蹟一樣,也和這些外來的傳教士兼科學家們關係密切。他們,就是來自萬里外的法國傳教士兼科學家德日進和桑志華。

德日進、桑志華這兩位水洞溝文明遺蹟的發現者,以及深入研究過水洞溝文明的法國科學家步日耶,都是國際古人類學、地質學、古生物學界大名鼎鼎的人物。德日進、桑志華等人長期生活、工作在中國,先後多次來華對北京周口店、內蒙古薩拉烏蘇古人類遺址等進行過深入的研究,正是在他們的主持下,著名的北京猿人頭蓋骨,才被中國另一位考古界泰斗裴文中先生從周口店的山洞中發掘出來,他們的考古成果震撼了整個世界,為達爾文“從猿到人”的進化論提供了有力的證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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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在清代末年,一些西方傳教士們就沿著黃河,從包頭一帶的河套地區進入銀川平原,在平羅、寧夏府城(今銀川市)建立了教堂。20世紀20年代初,一位名叫紹特的比利時神父,從水洞溝附近的紅山堡路過,無意中在溝崖邊的土層中發現了一塊披毛犀的頭骨和一件石英石器。具備簡單考古學知識的他,立即意識到這些東西的價值,便小心地收藏了起來。1923年,完成傳教任務的紹特回到了天津,正巧遇到了來中國進行科學考察的德日進和桑志華,紹特請他們鑑定在紅山堡撿到的化石和石器並講述了在寧夏的見聞,這引起了兩位考古學大師對寧夏的濃厚興趣。他們立即收拾行裝,準備到寧夏這塊考古“處女地”一試身手。

德日進、桑志華的水洞溝之行就這樣開始了。1923年的河套地區,土匪橫行,治安混亂。為了安全抵達目的地,德日進、桑志華僱了一支駝隊,隊伍舉著紅、白、藍三色的法國國旗,上面還繡著“法國進士”“中國農林諮議”等字樣。進士是中國科舉時代的產物,是中國古代知識分子尊貴身份的象徵,怎麼又冒出個“法國進士“呢?原來德日進、桑志華都是考古學博士,在他們的頭腦中,進土就是博士“中國化“的改稱,這也算是入鄉隨俗吧。而“中國農林諮議”則是在北洋政府農林部要來的虛職。就是這支土洋結合、另類奇特的考古隊伍,居然把沿途地方政府官員們給唬住了,在他們眼裡,這些長相奇特的“洋鬼子”是從京城來的外國官,容不得息慢。他們畢恭畢敬地接待了這支外國考察隊,為他們的科學考察大開綠燈,使考察工作得以順利進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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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日進、桑志華從包頭沿著黃河西行,穿過今內蒙古地區的烏拉山和狼山,在磴口附近東渡黃河,沿著黃河右岸向南到達了今靈武市的水洞溝。當時的水洞溝,方圓數里沒有人煙,白天狐狸出沒,晚上野狼嚎叫,沿河的墳堆裡,晚上偶爾可以看到一簇簇被當地人稱為“鬼火”的磷火在閃爍。由於這裡是陝北到銀川一帶的商業通道,有時可以見到收購皮毛、藥材的商隊經過。為了給來往的商隊提供住宿方便,在這片荒野地裡,一家小小的客棧應運而生,這家小客棧異常簡陋,只有一個大土炕,來往的客商往往自帶被褥、糧食、蔬菜,客棧只是一個遮風避雨的臨時場所。

1923年6月的一天,德日進一行來到了水洞溝,住進了這家店。在這樣艱苦的條件下,德日進和桑志華認真地投入到野外考察中。到達水洞溝的第一天晚上,他們就在水洞溝的北崖壁上發現了一個古代動物的化石,還發現了人類用火的灰燼,這些發現令他們興奮不已。他們立即擬定了更為全面的考古計劃,在當地僱了一些老百姓當幫手,到斷崖處進行深入發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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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國考察隊的到來,無疑成為當地一條爆炸性新聞。人們對這兩個服裝古怪、行為奇特的外國人指指點點,評頭論足。在他們的眼中,這些洋人是來挖墳尋寶的。按照當時迷信的說法,到溝崖進行發掘是會帶來晦氣的,在曠野裡遊蕩的野鬼一定會附在這些洋人的身上,給他們帶來黴運和災禍。在當地村民驚異的目光中,德日進和桑志華夜以繼日地開展考察工作。

功夫不負有心人,他們在水溝的崖壁上挖到了300多公斤石核、刮削器、尖狀器等舊石器。每天的發掘工作結束後,德日進和桑志華都會坐在昏暗的油燈下,細心地撫摸這些白天辛苦取得的“戰利品”。根據長期研究西歐古人類遺蹟的經驗,他們已經敏銳地意識到這些舊石器和西歐舊石器時代莫斯特、奧瑞納文化技術風格的石器有著驚人的相似。在距離法國莫斯特古人類遺址8000多公里之遙的水洞溝,發現如此眾多且類型相似的舊石器,令兩位考古學家震驚不已。發掘工作結東後,德日進、桑志華把這些石器裝入木箱,用騾子馱回了天津,準備下一步的研究工作。正是這年夏天艱苦的科學考察,成就了水洞溝不朽的傳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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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水洞溝發掘的大量實物,德日進、桑志華和另一位傑出的法國科學家步日耶一起開始了深入細緻的研究工作。1928年,三人共同發表了長達數十頁的《中國的舊石器》報告,德日進和布日耶等在報告中激動地指出:“在水洞溝採集的值得注意的材料,至少三分之一可以同我們歐洲、西亞和北非已演變的莫斯特人類棲居地的材料相提並論。“這份研究報告明確指出中國是古人類在東亞的重要活動地區。水洞溝遺址的發現與研究開啟了我國舊石器時代考古的先河,具有重要的劃時代意義,水洞溝也成為中國最早發現的舊石器時代重要遺址之一。

水洞溝遺址被發現後,掀起了中國舊石器文化研究的熱潮。但限於當時戰亂頻仍的環境和落後的科研條件,對水洞溝的研究還處於初步的認識階段。新中國成立後,以賈蘭坡、裴文中為首的中國考古學家先後帶隊到水洞溝進行大規模發掘考察。特別是2003年,寧夏考古研究所和中國科學院古脊椎動物與古人類研究所共同組隊,採用大量高科技手段,對水洞溝進行了長達4年的全面清理和發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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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次全面的科學發掘工作中,考古人員共發掘石製品和動物化石3萬多件。石製品類型多樣,包括石核、石片、刮削器、砍砸器、尖狀器等。特別是發現了具有明顯的西歐勒瓦婁哇技術風格的石核與石片,在我國眾多舊石器遺址中極為罕見,可以與歐洲舊石器文化傳統進行全面比較,對東西方文化的比較研究具有十分重要的意義。水洞溝遺址不僅僅存在著各種具有歐洲舊石器傳統的石器形態,某些地點還發現具有華北小石器傳統的大量石製品、骨製品以及距今12000年前的典型的草原細石器。考古人員在每一個探方中都發現了大量古人類用火的遺蹟,甚至出土了近百枚精美的環狀裝飾品。裝飾品以鴕鳥蛋皮、骨片為原料,用琢制和磨製結合的方法做成,中間鑽小孔,有的表面還被礦物質顏料染過色。這些裝飾品小巧、規範,是目前在中國發現的舊石器時代同類遺物中最為精美的製品,它們極大地豐富了水洞溝文化的內涵。

考古遺物的大量發現,為我們瞭解數萬年前水洞溝的自然環境和生活在這裡的古人類生產、生活狀況提供了豐富的資料。

距今40000——12000年前,古老的黃河緩緩流在這片沃野上,由於水流平緩,泥沙淤積,黃河分出許多河汊和支流,一串串珍珠般的湖泊散落在賀蘭山與鄂爾多斯高原之間的低窪地面上,河邊生長著低矮的小喬木和茂盛的灌木叢,嫩綠的草地為野馬、犀牛、羚羊等動物提供了豐富的食物。離水岸較遠的鄂爾多斯臺地,氣候乾爽,生長著茂密的沙生植物,鴕鳥等喜歡在沙地上生活的動物悠閒地散著步。這裡是古代草原動物的天堂,同時也為人類的棲息提供了豐富的食物和水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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數萬年前的一天,一群遠古人頂著凜冽的西伯利亞寒風,艱難地跋涉在無窮無盡的曠野上,沒有人知道他們從哪裡來,也沒有人知道他們去向何方,這群男女老少組成的隊伍,身上穿著獸皮,手裡拿著石刀石斧,疲憊不堪地翻過道道山樑。突然,領頭的首領興奮地大聲吼著,手指著前方,只見不遠處隱約出現一片水草豐盛的湖泊,遠處的草原上可以看到成群奔跑的野馬、野驢和羚羊。顯然,這是一片適合他們生存的地方。於是他們放下行裝,就地紮營,開始在水洞溝書寫生活的新篇章。水洞溝就是人類童年時代的縮影,在那個時代,人類過著“交通全部靠走,通訊全部靠吼,勞動全部靠手,工具全是石頭“的生活。人類從大自然獲取食物的能力非常有限,使得他們必須群居,才能維持基本的溫飽。男人們手裡握著石頭打製的簡陋工具獵捕奔跑速度飛快的羚羊,女人們則用石器採集植物的果實和種子,偶爾他們也會從鴕鳥窩裡取來鳥蛋食用,愛美的少女們則把蛋皮做成好看的飾品掛在身上。

這樣的生活不知道過了多少年,突然有一天災難降臨了,連綿的暴雨使河水驟然上漲,驚慌失措的水洞溝人來不及帶走笨重的石器,就匆匆逃離了營地。後來湖水和河流淤積的泥沙把這裡的一切深深地掩埋起來,一切秘密都深埋於黃土之中,只有一條小河不願停息,終年流淌在荒涼的沙丘上,沖刷出一道道深溝,今天的水洞溝遺址正是位於河流沖刷形成的斷崖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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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光如梭,如今的水洞溝因古人類的遺蹟而聞名世界,附近的明長城、兵溝、藏兵洞成為著名的旅遊景點,吸引著一批又一批前來尋古探秘的遊客。但水洞溝仍然留給人們許多未解之謎。站在水洞溝前的斷崖上,人們不禁沉思:“我是誰?我從哪裡來?”對自已歷史的探索依然是人類亙古不變的話題。數萬年前的水洞溝人真的是從北非、西歐經過中亞草原遷徒過來的嗎?水洞溝文化是中西舊石器文化碰撞交流產生的火花嗎?水洞溝文明為什麼莫名其妙地消失了?這些歷史疑團還等待著人們用科學去探索其中的奧秘。水洞溝,是史前文化的見證,是人類童年的回憶,也是銀川的驕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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