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鳳一:讓孩子與家長與崑曲親密接觸

作為長江以北唯一的崑曲院團,北方崑曲百轉千回,曾經人才凋零,也曾因氣質被詬病,近些年借世界級“非遺”頭銜空降的契機,以一出《紅樓夢》起死回生。如今雖借址辦公,但一座領跑全國的崑曲大劇院已指日可待。

楊鳳一:讓孩子與家長與崑曲親密接觸

3月31日,北京文化藝術基金2017年度資助項目——由北京青年報社主辦的“談藝說戲話北京”北京戲曲文化分享會,走進位於豐臺區馬家堡的北方崑曲劇院臨時辦公地。在2009年走馬上任的公選院長、崑曲表演藝術家楊鳳一的引領下,聽曲賞樂,百餘孩子及家長完成了與崑曲的第一次親密接觸,北昆的藝術家也首次以現代裝或代用戲服在排練場與觀眾見面。

藝術家掛帥院長不在少數,但自此遠離舞臺退得乾乾淨淨的卻唯有楊鳳一。分享會現場,為了更為形象地闡釋崑曲的雅,她重操舊業唱起了“皂羅袍”。

話題從當年周恩來總理親自任命韓世昌為首任院長,到為挽救人才凋零的頹勢,以洪雪飛為代表的“團帶班”順勢而生;從崑曲與京劇曲牌和板腔的不同,到南昆與北昆的風格差異……既梳理了北方崑曲的脈絡,又折射出全國崑曲的生態。作為藝術家出身的院團長,楊鳳一亦唱亦講,自帶光環。

楊鳳一:讓孩子與家長與崑曲親密接觸

由於參與活動的多為家長及孩子,北昆的藝術家對展示劇目進行了精心遴選,《牡丹亭》之“春香鬧學”、《紅樓夢》之“寶黛相見”以及崑曲武戲的代表劇目《擋馬》,展示了崑曲的不同行當及色彩。

一位家長表示:“靠長官意志建立一門藝術與孩子之間的情感鏈接很難,但‘春香鬧學’裡四百年前的一場淘氣,卻把孩子們‘收拾’得服服帖帖的。”《擋馬》更是以高難技巧引來陣陣掌聲。而孩子們也應邀走上舞臺,跟隨年輕的藝術家學起了花旦腳步、手勢與眼神,以及武生的起霸。幾個孩子的跟學甚至得到了楊鳳一院長的盛讚,稱他們有學戲的潛質。

楊鳳一:讓孩子與家長與崑曲親密接觸

雖然北昆的臨時辦公地毫無硬件優勢可言,二層辦公樓儼然空中樓閣,一層的開放式排練廳仍在進行劇目的排練,卻無意中將最真實的幕後展示給了觀眾。為了此次開放日,劇院還特別製作了院史展板,北昆老生藝術家李欣親自擔任講解,服裝師還精心熨燙了幾件不同行當的戲服,展示給觀眾。

為了展示最原始的排練場狀態,兩位《紅樓夢》中的主演翁佳慧和朱冰貞原本打算穿著代用戲服表演,但臨時被院長楊鳳一要求改穿自己的便裝,楊鳳一說:“她們兩人雖然已經在舞臺上演出過多場,但從來沒有穿著便裝面見過觀眾,相信觀眾也從未看到過這樣的戲曲表演,我想穿著現代裝的‘寶黛’一定會讓觀眾有種穿越感。”

對孩子們來說,無論視覺還是聽覺,楊鳳一說,她相信這樣一個有曲有陽光的下午,都會在孩子們心中留下些許印記,“這個印記或許屬於崑曲,或許屬於傳統文化,北昆的大門永遠向觀眾敞開”。

講述老北昆不“老” 小年輕不“小”

我曾經在給學校裡的孩子講課時提問:“你們知道崑曲的發源地在哪兒嗎?”很多孩子回答:“昆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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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家收拾起,戶戶不提防”

崑曲的“昆”字確實和地域有關,是“崑山”。崑曲的發源地是崑山。據記載,崑曲最早的創始人是崑山市千燈鎮顧堅,是他創造了崑山腔。

明代晚期,崑曲進入了宮廷,成為供皇帝娛樂的一種新的形式。與此同時,崑曲打破區域侷限,之前崑曲只在江浙一帶,隨著入宮,成為了國劇。那時,有所謂“家家收拾起,戶戶不提防”來形容當時的景象。“收拾起”和“不提防”是兩個曲牌的第一句唱詞,所以用在這裡形容崑曲興盛的局面。

這一興盛,就興盛了200多年。很多文人士大夫以會唱崑曲作為自己文化水平和品位的象徵。200年當中出現了很多優秀的作品,像湯顯祖的“臨川四夢”。“臨川四夢”包括邯鄲記、紫釵記、牡丹亭、南柯記。其中,最為知名的是牡丹亭,這也成為了中國崑曲的代表作之一。

那個時候有湯顯祖的“臨川四夢”,洪昇的《長生殿》、李玉的《清忠譜》和孔尚任的《桃花扇》等等。由於崑曲的文學底蘊厚重,再加上它的音樂和表演非常的細膩,所以在歷史上被稱為百戲之師、百戲之祖。它給很多地方劇種帶來養分,包括京劇、越劇、川劇黃梅戲……都吸收了崑曲表演和唱腔方面的技巧。

200年前四大徽班進京,後來形成了京劇。由於京劇通俗易懂,崑曲曲高和寡,我就說“崑曲老不正經說話”,老是這麼文縐縐的,因此不能被更廣多的人接受。所以在中國戲曲歷史上形成了“花雅之爭”。由於崑曲高雅,沒有一定文化底蘊很難欣賞,逐漸崑曲就被京劇所替代。慢慢的,崑曲衰落下來,一直到新中國成立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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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方崑曲劇院跟“曲劇”有關係嗎?

1956年,浙江國風崑蘇劇團的《十五貫》進京演出,《人民日報》發表了一篇社論,《從“一齣戲救活一個劇種”說起》。當時周恩來總理看了戲以後推薦給了毛澤東主席。毛主席看了以後便寫了一篇文章。1957年陸陸續續成立了幾個崑曲劇團。長江以北有北方崑曲劇院,南方有南京崑曲劇團、蘇州崑曲劇團、浙江崑曲劇院、溫州永嘉崑曲劇團,還有湖南的“湘昆”。

中國的這六家崑曲劇團撐起了中國崑曲的一片天。當時為什麼叫“北方崑曲劇院”而不是“北京崑曲劇團”?“北方崑曲劇院”是周總理起的名字,總理的解釋是說按長江來劃分,長江以北只有一個崑曲劇團,你們就代表著整個北方,所以就叫“北方崑曲劇院”。

我的很多朋友曾問我“北方崑曲劇院”,你們是搞曲劇嗎?

楊鳳一:讓孩子與家長與崑曲親密接觸

三天,300人的劇院沒了

第一任院長是崑曲大師韓世昌。1957年6月22日北昆成立。成立時,北昆的規格很高。周總理親自為韓世昌院長寫的委任狀。這個委任狀現在是全國戲曲院團裡唯一保留的一張由周總理親自寫的委任狀。還有一張是梅蘭芳大師被任命為梅劇團團長時的,但現在已經找不到了。

1966年以後,由於北昆演員技藝非常高超,尤其是武戲水平,因此,上級看上了劇團裡的演員。三天時間,把北昆給解散了,劇院的演員被打散了。像洪雪飛老師就去了《沙家浜》劇組,有的演員去了北京京劇團,有的被安排到工廠、農村……這個劇團就沒有了。三天,一個三百多人的劇院沒有了。

1979年,在多方的呼籲之下,專家、學者、藝術家們齊努力,恢復了北方崑曲劇院。再次歸屬的時候,劃分到北京文化局下,屬於市屬院團。重新恢復很艱難,我們的前輩們把全部的心血用在了北昆的劇目建設和人才建設方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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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重視”是年輕人最渴望也最害怕的事兒

2009年,我是經過北昆的民主選舉,被選舉為北昆的院長。之前是演員,副院長。“不當家不知柴米油鹽貴”,當一把手、當法人承擔的是完全不同的一種責任。我上任後有三個承諾:出人出戏、提高待遇、改善辦公環境。

北昆80%到90%是青年演員,他們在我當院長的時候,基本上是二十五六歲這樣一個年齡段,當務之急是必須讓他們多演出,多擔當主演,多擔當大劇目裡的角色。所以我上任的第一年推出了四部大戲:牡丹亭、長生殿、義俠記、西廂記。

這四部大戲在北大百年講堂推出的時候,全部用的是二十多歲的年輕演員當主演,在當時引起了不大不小的轟動。

之所以轟動,是因為在我們戲曲界有一個不成文的規矩,就是老藝術家在舞臺上演戲的時候,青年演員很難擔當大戲的主演。像洪雪飛老師、蔡瑤銑老師,包括我,都是在30歲以後才當上的主演。你二十幾歲的時候必須得經過多少年的磨鍊以後,才能真正地演主演。

我是從年輕演員一步一步走過來的,我知道年輕演員最願意也是最怕的一件事就是“被重視”。一旦被重視了以後,他就會把全部的心血、全部的努力放在這個事業當中。

通過這四部大戲,很多觀眾對我講從來不知道北昆還有那麼多優秀年輕演員,而且推出了眾多的優秀傳統劇目。從2009年到2018年的春天,我們前後排練了原創劇目十多部,我們最多一年排四部大戲,這是北昆歷史上很少有的。

我們感受到了一種緊迫感和危機感,因為老藝術家們,七老八十了,他們身上的絕技,由於他們的衰老,或者去世,而處於消失的邊緣。我們讓年輕人來繼承傳統和經典劇目。同時,我們還創排原創劇目,好比《紅樓夢》。一個《紅樓夢》,推出了一批年輕演員。而且這些演員在社會上也有了他們的一批粉絲。

通過這些年不斷地出人出戏,北方崑曲劇院的年輕人心氣兒非常高,而且在北昆形成了一種良性循環。只要你給他一個平臺,他就會去努力奉獻。在我上任之前,北昆青年演員的工資,全部交完五險一金以後,拿到手裡的才1500塊錢。真的是很低。而且我們的戲曲演員要培養10年,才可能出科,才可能站在舞臺上塑造人物。10年的時間,培養起來,最終也未必能站在舞臺上。

我們想盡辦法,改善所有年輕演員的待遇。去年,我們青年演員的人均年收入超過了17萬元,意味著每個人的月收入超過了一萬元。這樣的提升,其實是留住了人才,讓年輕人更充滿了一種希望。

還有就是辦公環境。現在這個地方是北昆臨時週轉的地方,我們的老院址現在被推平了,三年以後,那個地方將是北方崑曲藝術中心。那個地方有我們的辦公場所、排練場、巨劇場、博物館,一個嶄新的北方崑曲劇院將會屹立在陶然亭畔。

攝影/北京青年報記者 王曉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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