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学津纪念老师王少楼

今年是我的老师王少楼先生90诞辰,他老人家离开我们已经35年了,从1952年他教我第一出戏,到现在也快50年了。但是想起他给我上第一节课的情景就跟昨天的事情一样,每一个细节都记得清清楚楚。那天,我刚和陈少五先生学完《铡美案》,荀令文老师通知我到学校的后院西跨院,请王少楼先生给我加工《铡美案》。

那天一上课,他就让我穿上他从家中带来的蟒袍玉带和髯口,然后念着我出场的锣经和曲牌,我刚一出场亮相,他就说:“挺好,就是眼睛不要向下看,要有驸马爷的神态,再来一遍好吗?”他念着锣经和曲牌,我又走了一遍,他又说:“好,但身体不要僵硬,要放松,你站到前面,看我走一遍。”他示范后,我又走了第三遍,第四遍,第五遍整整一节课,就这一个出场不知到底走了多少遍。但是他一直是那么循循善诱,和蔼可亲,从眼神、脚步、节奏、到全身的每一个部位都不放过。10年后,我跟马连良先生学戏,他曾夸我的出场挺好看,我当时就想起这是王少楼老师给我打的基础呀!

张学津纪念老师王少楼

王少楼《珠帘寨》

那时,我一直不明白,他上课时鼻子里总插着薄荷冰,额头上抹着老虎油,有时,就是冬天,也打一盆凉水,用两块毛巾沾凉水后敷在头上,直到最近,我看到他从1958年到1965年的一迭病假条,才知道他很早就患有高血压,长期在高压240,低压130的危险中,他的女儿王学敏说,每次陪父亲看病,医生都说“你的血压都到头了,很危险,必须马上住院。可他总是拿一点药就回到学校上课了。”就在这样的危险中,他一直教出五个班级,教出不少的好学生,他们如今都早已成为舞台上的中坚力量。

为了从演出实际出发,他每天教学都是按我们少年时期的正宫调教唱,他教我们每人唱一遍,七个学生就是七遍呀!每一遍都那么认真。毕业后,他要我们到他家补课,就跟在学校一样,按时上下课,谁有事情都要事先请假。有时他说不太舒服,就让我们在他的床边上课,我学《骂曹》时,那鼓套子就是在他的床边练出来的,现在想起来真后悔自己怎么就不能让老师多休息一会儿呢?

张学津纪念老师王少楼

当然,凡是跟他学过戏的学生都知道,他从来不谈自己的病,他最怕的就是自己的病耽误上课。他每天坐在教室中总是正襟危坐,衣服没有一点褶,头发没有一丝不整,就是纽扣都系得整整齐齐,礼服呢的布鞋也是一尘不染,尽管他每天―早总是天不亮就从虎坊桥的家中走到自新路的学校,每天最后一个顶着月亮离开学校。他总是精神饱满,神采奕奕,根本看不出是个有病的人。每个学生站在他的面前总是自觉地整理一下衣服,检点一下自己的言行,他就是这样以自己的身教言教,潜移默化地影响着每一个学生。

他只有一个女儿,没有儿子,师娘主动提出要他再娶二房,这在当时是很普遍的事情,可他说,没有儿子就没有,我不会做对不起你的事情。这在当时的戏班都传为美德。其实,他12岁拜师余叔岩,少年时期就大红大紫了,后来长期与程砚秋先生并挂头牌,与尚小云、荀慧生、金少山等多年合作,一天就挣40块大洋,但是他一直保持着高尚的情操和正派谦逊的道德标准。在京剧界没有不敬佩他的。所以这次我们纪念他诞辰,从演出到纪念大会,大家都不讲条件,不讲价钱,不分先后,保持着王老师当年的作风和艺德。

张学津纪念老师王少楼

记得我在北京实验京剧团时,王老师给我来电话,要我抽空到他家去,我马上就去了。一进门,他就要我教他《箭杆河边》,要我唱一句,他唱一句,然后他唱,让我给他纠正。他总问:“我唱得成吗?对吗?”后来他学会了全出的《箭杆河边》,才去教学。他在给每个班级教学时都说“我这出戏是跟张老师学的,我教的不算数,教完后,我们再请张老师把关。”事后,很多师弟都告诉我这件事,我听了,心里受到很大的震动和教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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