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台生活四十年》出版前後

許姬傳

許姬傳(1900-1990),字聞武,號思潛,原籍浙江,生於蘇州。幼受家庭薰陶,8歲隨外祖父徐致靖讀書,講授經史詩文以外,還教弈棋、吹笛、唱崑曲、讀小說。1919年到天津,在直隸省銀行當文書。對京劇發生濃厚興趣,經常向京胡聖手陳彥衡學習譚(鑫培)派聲腔,並結交京劇界人士王瑤卿、楊寶忠、言菊朋等。長期任中國劇協和梅蘭芳劇團秘書。並致力於文物鑑賞和收藏,工書法,亦擅楹聯。

 一九五〇年春,上海《文匯報》黃裳同志約梅蘭芳先生寫自傳式的回憶錄,梅先生說:“我現在很忙,沒有時間寫文章。”黃裳說: “您的藝術經驗是豐富多采的,應該寫出來,給後輩留下珍貴的資料。黃裳接著說:“您以後比現在更忙,如不抓緊時間,更難著手。”梅答:“讓我考慮一下,再決定。”

 過了幾天梅葆玖帶了劇團到蘇州演出,我同去,有一天在老朋友沈京似家裡吃飯,飯畢,梅夫人、梅葆玖都到劇場去了。沈留我下榻夜談,沈君喜收藏書畫,出示所藏,共同賞玩。第二天早晨主人準備了精緻的西式早餐,正在邊談邊吃,劇團有人來通知我說; “上海有姓黃的找您,並約您到一位朋友家裡吃午飯。我準時前往,原來是黃裳。他說: “我是專誠從上海來奉訪的,關於梅先生寫稿的事,編輯部開了好幾次會,最後決定題目叫《舞臺生活四十年》,由梅口述,你筆記,這樣分工,不致太緊張。你返滬後,務必善為說辭,得到梅先生同意。”

《舞臺生活四十年》出版前後

梅蘭芳與許姬傳

 我說: “我還沒有寫過長篇連載的文字,負擔不了。”黃說:“這是近代戲曲史上一件大事,你要打起精神,擔起這個責任,至於文字方面,我在審稿時可以幫忙。關於調查研究,核對事實,有令弟源來在滬可以和梅先生的老友商量著辦。”我說:“返滬後,打電話給你,你把這番話,當面講給梅先生聽,寫與不寫,由他決定。”返滬後,我把他的意思摘要告訴梅先生,就把黃裳找來,黃裳又重複述說了在蘇州說過的話,還補充說:“像您這樣享有國際聲譽的藝術家,沒有一部完整的著作,是非常可惜的。趁現在你們精力還旺盛,擠出一部分時間,細水長流地搞下去,這是總結梅派藝術繼往開來的一件極有意義的事,您就不必猶豫,要下決心幹,現在不幹,將來一定後悔。”

 在這次談話以前,梅先生已經和馮幼偉、吳震修、李釋戡、許伯明等老友商量過,他們也鼓勵我們寫這部書。所以梅對黃裳說:“您說得對,但我們兩人現在忙得很,能否完成這件事,沒有把握,就怕半途而廢。”黃裳說: “只要您答應寫,遇到困難,大家想辦法解決,就此一言為定,我向組織上彙報。”

 接著梅劇團到天津演出,就把這件事告訴天津市文化局長阿英,阿英竭力支持我們寫《舞臺生活四十年》,他說:“趁現在還有不少老藝人,有些事可以和他們核對商量,這種第一手資料最名貴,你們還是很有條件的。但你們沒有寫過長篇連載,報館催稿的緊張滋味是不好受的。你們先得預備一個月稿子,才能發稿。”梅先生說:“我晚上有戲,像《斷橋》裡,葆玖的青蛇頭一次唱,白天還要和俞振飛先生三人對戲,只有唱完戲,才能談稿子,幸而我和姬傳同住利順德飯店(現名天津飯店),這已是午夜一時後,最多也只能講一個多小時。”

《舞臺生活四十年》出版前後

梅蘭芳、梅葆玖之《斷橋》

 阿英問:“你打算從什麼時期開始?”梅答:“我想從祖父梅巧玲談起。因為祖母陳太夫人常和我談祖父的事,我的立身處世,受祖父的影響不小。”阿英很贊成這種寫法,但他很關切地說:“晚上唱戲,夜半談稿,要注意健康,您已是六十歲的老人,不可過分勞累。”梅先生謝他的關切,並說:“我們的初稿,一定很粗糙,寫好後,請您潤色後,寄到上海由源來與馮、吳、李、許等老友商量核實,修改。”

 

 大約寫了三萬字左右,就於一九五〇年十月十六日在《文匯報》連載。接著,《文匯報》編輯部陸續轉來許多讀者來信,有的指出時間、地點的出入,有的對人名的糾正,也有對錶演藝術提出不同的看法,源來就和梅先生的老友和名武生茹富蘭仔細核對推敲,有關崑曲的身段還找朱傳茗核對商榷,在貼報本上進行修改,準備出書時改正。其中潘伯鷹致《文匯報》徐鑄成的信道出了我們寫作的甘苦,潘先生精通文史,又是著名書家,這是人所共知,無庸介紹,茲將原信影印,並附釋文:

 鑄成先生史席:

 久別甚所懷思,敬想安善。近頃日從貴報拜讀許姬傳先生所著梅蘭芳君之自敘傳,此乃今日罕見之佳著,不僅以資料之名貴見長,不僅以多載梨園故實見長,其佈置之用心與措詞之方雅,皆足見許君經營之妙,且其敘次之中,尤富教育意義,如所記梅君從吳菱仙學戲,及論楊三絕藝,論蹺工各節,皆深得甘苦之言,特為有味,足以使青年有志藝事者,發其深省,雖有心人不易造逢,然許君之功,不可沒矣。抑此書雖未讀竟,然其大體,已可望氣而知。前後四十年中,人事變遷,在今日追敘,自不免有甚難下筆之處,而許君措語深得含茹之妙,遂能履險如夷,因難見巧,尤不可及也。惟以紙張關係,其中照片,未能十分清晰,如此書刊畢,能付單行,則甚望能精製網目,以銅版紙印之。蓋如楊三戲照及譚鑫培武生戲照,在今日已為絕無僅有之物,若非梅君善於收藏,恐他處不能覓到矣。燈下草草,不知高明以為何如?鷹之所言,蓋皆所謂外行言語耳。手問起居,不盡一一。

 

 弟潘伯鷹再拜 十一月三日

《舞臺生活四十年》出版前後

潘伯鷹致徐鑄成信

 源來把這封信抄給我們看,梅先生看了說。 “潘先生是知音,這幾句話把我們寫書時的困難,完全看清楚了。以後,我們要進一步,提高我們的思想性和藝術性。”

 

 當此書開始寫作時,梅先生曾定出幾條原則:

 

 1、要用第一手資料,口頭說的和書本記載,詳細核對,務求翔實。

 2、戲曲掌故,浩如煙海,要選擇能使青年演員和戲校學生從這樁故事裡,得到益處。

 3、不要自我宣傳。 

 4、不要把黨、政、軍重要人物的名字寫進去,不然,這樣會使人感到藉此抬高自己的身分。

 5、不要發空議論,必須用實例來說明問題。

 6、我們現在從清末談起,既要符合當時的社會背景,又要避免美化舊時代的生活,下筆時要慎重。

 

 我們是根據梅先生這六條標準寫的。例如吳菱仙教戲時的情景,梅先生費了很多時間來回億,還經過反覆修改才定稿的。他寫這章書的目的,是提醒大家初學時必須紮下深厚的基礎,才能循序前進。

 

 又如楊三絕藝,談《十五貫》“訪鼠測字”,是老藝人蕭長華親口述說的,蕭趕上看楊鳴玉的戲,而他的記憶力特強,所以能夠繪影繪聲,使讀者如身臨其境,同時也告訴讀者,要掌握絕技,只有勤學苦練,才能出人頭地。

《舞臺生活四十年》出版前後

《舞臺生活四十年》封面

 《舞臺生活四十年》在《文匯報》連載時接到的許多信中,大致分兩種意見:

 1、希望多談舊時代的生活習慣,使讀者增加知識。例如,養鴿子、牽牛花等,其實梅先生寫這兩章,都是有用意的。養鴿子,除了練好眼神外,還有關於指揮組織等可以得到啟發;養牽牛花是說明每一個聰明演員都必須懂得美學,這是色彩配合,如何協調美觀,他在其他文章裡,都用實例來說明唱、做、念、打、舞臺調度、背景、道具以及業餘的學畫、寫字,都離不開美學。

 

 2、另一種來函的意見,是戲曲界的演員和戲校的老師、學生,則希望多談表演,有的還強調最好是更具體地分析劇中人物性格,並將身段、表情寫出來,可供鑽研探索,還可以變為教材。

 

 梅先生經過再三考慮,認為一開頭寫一些時代背景、生活習慣是有必要的。但此書既名《舞臺生活四十年》,應該著重在舞臺藝術。所以後來寫的《宇宙鋒》、《醉酒》、《思凡》等就從內心活動,到外形身段、舞臺調度與同臺演員交流感情等都具體述說加以分析。有時還找不常看戲的人閱讀,問他們看得懂嗎?他們大體上都看懂了,偶而提出疑問,我們立即修改。

 

 還有讀者來信,只要提出意見,我們必定答覆,有人寫信來說。《醉酒》楊貴妃用摺扇,不合適,因為摺扇是明代才流行起來的,他主張用紈扇。我們寫信復他:中國戲曲服裝,基本上是根據明代式樣製作的,不分朝代,一則經濟,二來觀眾已經習慣,如按照唐代婦女用紈扇就無法做身段。摺扇用則打開,不用就摺疊起來,還可以藏在袖子裡。

《舞臺生活四十年》出版前後

梅蘭芳之《貴妃醉酒》

 

 又有幾位觀眾來信對《霸王別姬》裡項羽定場詩“漢佔東來楚霸西”有意見,照地理講,漢應在西而不在東,我們是這樣答覆他們的:編寫《霸王別姬》是根據明代傳奇《千金記》和《西漢演義》,小說、傳奇雖然也是依據歷史編寫的,但畢竟有許多穿插改動,項羽自封西楚霸王, “楚霸王”三字就是這樣來的。已經唱了多年,驟然改變,恐怕觀眾反而覺得耳生。

 

 “關於梅巧玲焚券”一節,我們起頭是根據文字資料,作為楊鏡秋來述記的。一九五六年梅劇團到揚州演出,接到謝澤山的來信,澄清了這樁張冠李戴的疑案,現將原信標點註釋附錄如下(括號內為引者注):

 先伯祖夢漁公諱增,道光庚戌以第三人及第(探花),授職御史,廉介自持,不苟取與,時與梅慧老(梅巧玲號慧仙)同客京華,過從無虛日,以投契之深,得通財之惠,達威儀(威儀是三千的典故,當時謝夢漁所借總數量是三千兩銀子)之數。及光緒丁亥,先伯祖病歿,設靈揚州會館,慧老臨吊,念其宦囊蕭索,知己雲亡,對靈焚券,並賻白金三百(白銀三百兩),一時都下傳為盛事,至今積數十年,知者蓋少,或知而不得其詳焉。

 

 茲值畹華先生來揚,用具短章(三首詩),以抒蓄念,並敦舊誼,尚祈賜教是幸:

 已向吳陵(指先到泰州演出)掃墓田,又來邗上(揚州)奏鈞天。通家舊事難忘卻,欲與先生話昔年。

 

 義豈能忘券可焚,不才三世仲清芬。達人自是多明德,洋溢聲名又見君。

 

 生平癖好惟音律,響往南技已有時。欲效桓伊三弄笛,為君一譜葬花詞。

世小弟謝成澤山氏拜呈

(世小弟是世交平輩的稱呼,謝鹹是名,澤山為號,這是很典型的文言書簡)

 

 源來根據此信,《舞臺生活四十年》再版時,作了修改,同時楊鏡秋的後裔亦來信備述先輩與梅巧玲商榷劇本,考訂音韻,往來頻繁,交誼甚深,但後來楊鏡秋到福建做官,歿於任所,靈前焚券,實為誤傳雲。

 

 源來於“文革”期間,以誹議“四人幫”被禁錮十年,一九七八年得到昭雪,一九七九年春以腸癌逝世,我返滬料理喪事,源來兒子國翔是復員軍人,愛好文藝,幫我整理退回資料,其中有不少珍貴文獻,謝澤山原信就是一例。

 

 本書寫作時,《文匯報》分駐京記者謝蔚明所花的力氣也不少。例如梅先生出生地李鐵柺斜街故居的照片,以及借來的實物圖片的翻拍,都是他親手拍攝的,他幾乎每天都到護國寺街梅宅來幫我們蒐集資料,相處數年之久。

《舞臺生活四十年》出版前後

梅蘭芳出生地李鐵柺斜街故居大門

 

 梅先生述說的戲曲掌故,每一件事都經過反覆核對才發稿。王氏昆仲(瑤卿、鳳卿)、蕭老(長華)、姜老(妙香)、徐老(蘭沅)、姚老(玉芙)、李老(春林)都是我們的第一線顧問。

 

 還有言簡齋表兄,在“譯學館”求學時,就是梅先生的忠實觀眾。解放後,梅先生請他來辦理文書,協助寫作,本書敘述晚清時社會風貌和生活習慣,他提供了第一手資料。梅劇團巡迴演出時,他每日到護國寺街閱看來自各方面的材料,隨時向梅先生通信匯報,重要的用電報或長途電話通知。梅先生除了按月贈送月薪外,每次旅行演出歸來,還有優厚的饋贈,他們的交誼是非同恆泛的。

 

 在寫作時,梅先生一次曾鄭重地對我說:“在臺上演出,一個身段做得不好,或者唱錯字音,甚至走板,只是觀眾知道,倘若電臺錄音,我們可以要求擦掉,寫文章決不能道聽途說,掉以輕心,白紙黑字,流傳下去,五百年後還有人指出錯誤,再說有關表演的事,大家以為我談的是本行本業,應該沒有錯,這樣以訛傳訛,誤人子弟是更為內疚的。”

 

 一九七六年七月二十八日唐山地震,波及北京,梅夫人派孫兒梅衛東、外孫範梅強、司機張良才把我從張自忠路寓所(舊名鐵獅子衚衕,孫中山先生曾在正院住過,相傳明代崇禎時為田貴妃的父親田宏遇的宅第)接到西舊簾子衚衕梅宅,於是我又回到了“綴玉軒”。兩月後,王芷章先生來看我,他曾為北京大學整理一批清官戲曲檔案,寫過《清代伶官傳》等著作,閒談中,他說: “有些談戲曲掌故的書,往往傳聞失實,我讀了梅先生的《舞臺生活四十年》,就看出他嚴肅認真的態度,例如書中指出:皮黃調起初用雙笛隨腔,從三慶班的沈星培起改為胡琴伴奏。這和我掌握的資料相符,你們是怎樣弄清楚這一重大變革的?”

 

 我說:“據梅先生說:‘老藝人尚和玉曾說早年宮裡演戲用雙笛伴奏。’陳彥衡老師對我說過名琴師李四的師父姓沈。至於具體變革過程,如受魏長生來京演梆子用胡胡的影響,以及沈星培創始胡琴隨腔的史實,則從傅惜華先生處借來一種資料,經過徐蘭沅先生核實後才寫成文字的。” 。

 

 《舞臺生活四十年》在《文匯報》連載了一百九十七期,第一、二集分別於一九五二年、一九五四年出版後,因梅先生身兼中國戲曲研究院、中國京劇院兩職,而梅劇團的開支是自負盈虧的,每年必須演出若干場,還有頻繁的外事活動,寫書的工作,只能斷斷續續,抽空述記。這時,口頭和來函詢問第三集何時出版的很多,直到一九五八年《戲劇報》約稿,連載第三集,才又正式提到日程。

 

 第三集的體例略有變動。梅先生主張以戲為單位,語氣改為第一人稱,於是《奇雙會》、《童女斬蛇》、《從繪畫談到天女散花》陸續連載。

 

 有一天,我在首都劇場看戲,在休息室碰到齊燕銘同志,他對我說:“《舞臺生活四十年》出版後,反映很好,但梅先生是旦行全才,青衣、貼旦、刀馬旦以至反串小生、文武昆亂,無不精能,他具備了天賦條件,又團結了許多朋友,他的一生,除了抗戰八年,離開舞臺的一段不愉快經歷外,基本上是一帆風順,左右逢源。青年人以為現在比過去更有條件,無須刻苦鑽研,求師訪友,這樣就對業務學習有鬆散之感。請你轉告梅先生,寫一個天賦有缺陷,由於勤苦奮鬥,創造條件而成名的舊藝人,針對青年說法,更能起到教育作用。”

 

 我把這番話轉告梅先生,他認為很有道理,就和我研究。梅先生的意思,樹立這樣一個典範,最好是至今猶有影響而自成一派的人,還必須為我們熟悉的人,便於蒐集資料,旁徵博引。

 

 第二天,我提出餘叔巖,梅先生拍手說: “好!與我不謀而合。馬上動起手來,第一步要儘快掌握第一手資料,從老人著手。”

《舞臺生活四十年》出版前後

梅蘭芳、餘叔巖在國劇學會合影

 我們初步打了提綱:1,家世;2,小小余三勝時期;3,倒倉敗嗓;4,春陽友會走票;5,勤學苦練,多方請益;6,拜譚鑫培為師後學藝情況;7,梅餘合作,一排戲演戲實況。

 

 梅先生說: “齊部長出的題目很有現實意義,必須把這一章寫好,蒐集資料要從以下幾方面進行:1,老藝人;2,老朋友;3,餘門弟子; 4,與餘合作的演員、樂隊;5,查對文字資料,務求翔實。你要親自出馬,有些老人可以酒樓小飲,緩緩諮詢。總之,關鍵性的事例要反覆核對,弄清來龍去脈。最後,梅先生看我有點躊躇,就帶開玩笑地說: “事情總是開頭難,但慢慢就苦盡甘來,樂在其中。我是望七之年,你已花甲—周,照這個提綱寫是很辛苦的,我們要抖擻精神,緊鑼密鼓地幹,這篇文章對同行及其他專業青年都有好處。”這一席話鼓起了我的幹勁,先後訪問了五十多人,除了向朋友借閱資料,還在圖書館閱看和摘抄了報刊資料。關於春陽友會走票一段經過,找到創辦人樊棣生、孫慶堂,他們講述了親身經歷的情況,還送我們戲單等珍貴資料。這些人的年齡都比梅先生大,不久就先後逝世了。

 

 在記錄身段表情和舞臺部位時,梅先生只做一二遍,就煩鄒慧蘭同志代做,她是王派(瑤卿)名票蔣君稼的學生,當時正從老藝人於連泉(筱翠花)學花旦,錢寶森學表演基本功,同時搭斑演出,常來梅先生家問業,梅先生認為她是懂得表演法則而好研究的,《打漁殺家》的蕭桂英,《梅龍鎮》的李鳳姐她都演過。所以指定她代做,而梅先生和我們看她的手、眼、身、步的動作,並共同討論,一遍又一遍地反覆推敲,終於完成了這一用文字記錄身段部位的細緻工作。

 

 至於餘叔巖扮演蕭恩、正德的唱、念、身段神情則餘派名票、餘門弟子、琴師、鼓師等提供了大量第一手資料,我逐條加按語註釋,以尊重他們的勞動成果。

 

 一九六一年春,梅先生看到了初稿,他比較滿意地說:“這象一篇餘叔巖的簡傳,尤為重要的是我們弄清楚叔巖向譚老學藝的概況,理出他根據本身條件學譚而自成一派的脈絡,但還有些細節須待補充。”

 

 數月後,梅先生以心臟病逝世,我根據他的遺言,繼續考訂修改補充,定稿後,在香港《文匯報》發表。

 一九五四年起,故宮博物院研究員朱季黃(家溍)兄參加了第三集紀念整理工作,這支生力軍開到後,減輕了我的負擔,現在發表的“我與楊小樓合作”一章是我們根據原始記錄稿整理的。季黃是楊派(小樓)武生,少年時向楊小樓先生問業。寫這一章時,梅先生有時和他對做身段,找準舞臺位置,還加了鑼鼓經,這對研究楊、梅兩位大師的表演藝術是能夠得到啟示的。

 

 《舞臺生活四十年》一、二集再版,三集的刊行,均先後與讀者見面,我們希望得到批評指正。

(《戲曲藝術》1982年第1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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