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作了28年之後，梁朝偉終於不再和王家衛續約。劉嘉玲最近一次上節目，回憶起當年梁朝偉拍《阿飛正傳》時的細節，一個鏡頭NG27次，梁朝偉回家哭了很多天，她打電話去問王家衛怎麼回事，王家衛一頭霧水：我只是NG了幾次啊。
他恐怕是華語影壇最獨樹一幟的導演，大部分的演員渴望和他合作又害怕和他合作，他的電影沒有劇本和臺詞，一拖就是數年，甚至於，辛辛苦苦拍完了，也只有他敢把大咖剪得一刀不剩。
2018年7月17日，是著名導演王家衛的60歲生日。
在中國傳統觀念裡，天干之數十，地支之數十二，干支相配，至六十年為一輪迴。循環往復，天道不爽。
王家衛30歲由《旺角卡門》開始獨立執導，至今恰好30年，除了一些零碎作品外，共拍了10部長片。平均3年1部的效率，不算多也不算少。
《旺角卡門》裡最溫情的戲份之一
1958年，王家衛在上海出生。5歲的時候，和父母一起遷居香港。王家衛的母親在香港很孤獨，兒子是她唯一的朋友。每天晚上王家衛下課之後，母親都會帶他去看電影。王家衛記得母親最喜歡看《吸血鬼》，有一次接受《魯豫有約》的採訪時，他回憶說：“我如果拍恐怖片一定會成功，但我絕不會拍，（那種畫面）會讓小孩子受罪……”
不知道是否從童年起，從母親遞過來的紙片縫隙中看電影時，就隱隱約約奠定了王家衛心目中對畫面的執著。
不喜歡他的人，會認為“他的電影不顧整體、邏輯、反思和格局”，而喜歡他的人則反駁，喜歡的恰恰是他在短時間內營造的迷人氛圍。這種氛圍，使他用過的一眾華語影壇最優秀的演員——張國榮、梁朝偉、張曼玉、章子怡、鞏俐、劉嘉玲、張學友、劉德華等，都或多或少有了飛躍和提升，他的電影和這些優秀演員塑造的角色也成為電影史上的標籤。
有時候，我會設想，如果沒有王家衛，華語電影將會怎樣？
1.張國榮一座金像獎也沒有
毫無疑問，如果沒有王家衛，張國榮一樣是好演員。無需墨鏡王加持，在二人1990年合作《阿飛正傳》之前，哥哥已經憑藉《烈火青春》《英雄本色2》《胭脂扣》拿到了三次金像獎影帝提名。而張國榮公認的演技巔峰，也是在和陳凱歌合作的《霸王別姬》。
圖by 《胭脂扣》
但是從窩囊負心的十二少到光彩照人的程蝶衣，中間的跨越正是來自於旭仔（《阿飛正傳》）。這次合作也讓張國榮拿到了唯一的一座金像獎：第10屆香港電影金像獎最佳男主角。
《阿飛正傳》裡，永不落地的無腳鳥旭仔
在張國榮演技封神的路上，王家衛助推了至少三次：永不落地的無腳小鳥（《阿飛正傳》），困守沙漠的殺手中介（《東邪西毒》），無法從頭來過的流浪情人（《春光乍洩》）。而王家衛在哥哥身上找到並放大的任性、自由和性感的特質，也成為張國榮表演風格的幾個重要標籤。
《阿飛正傳》裡獨舞的哥哥，請欣賞10遍
2.張曼玉繼續被叫做花瓶
選美出道的張曼玉，既沒有大陸演員那樣的科班出身，也沒有無線訓練班提供的正規演藝訓練，演藝生涯初期基本就是“花瓶”角色，一副人畜無害的無知少女形象。
1985年《警察故事》
亦舒師太對她的評價是：“美則美矣，毫無靈魂。憑著毫無靈魂的美麗，生產著毫無懸念的電影，似乎她亦將毫無懸念地曇花一現。”直到1988年，她遇到了王家衛和《旺角卡門》，自此打開了表演的任督二脈。
“在王家衛之前，做演員對我就意味著做反應。毫無原因地狂喊，像孩子一樣哭，蹦蹦跳跳。而拍《旺角卡門》時，我要尋找感情的深入點，從這開始，我就開竅了。我決定將拍電影作為自己的事業。”
等到拍《花樣年華》的時候，一上來王家衛就把她的臺詞全部刪掉，讓她先在一個場景裡面晃來晃去，“她那樣徘徊著，就有了感覺，這可比講那四句臺詞好多了。”
圖by 《旺角卡門》
自《旺角卡門》開始，張曼玉開始了演技開掛的人生，表演收放自如，角色千人千面，上鏡能文能武，拿獎拿到手軟，更是集齊了柏林電影節和戛納電影節雙料影后，成為華人女星第一人。至此人們才驚奇地發現，張曼玉確實還是花瓶——只不過是世間罕有的元青花！
1992年憑《阮玲玉》柏林封后時，在電影節的一場記者招待會上，張曼玉表達了自己的感激之情：“王家衛的出現是我一生中最重要的轉折點。”
圖by 《花樣年華》
3.梁朝偉少拿4座金像獎和1座金馬獎，更不會拿到戛納影帝
張國榮拍攝《春光乍洩》時感染阿米巴蟲，差點兒丟了性命。於是和王家衛完成三部電影后，便再無合作。永遠把眼神藏在墨鏡背後的王家衛，真正御用的男主角是最會用眼神演戲的梁朝偉。
梁朝偉之於王家衛，好比諸葛亮之於劉備。這兩個人的相遇，既是王家衛之幸，也是梁朝偉之幸，更是華語電影和我等觀眾之幸。漢語通常用一個詞彙描述這種相遇：天作之合。
他們的天作之合開始於《阿飛正傳》最後猶如彩蛋般的三分鐘，這三分鐘裡，梁朝偉梳頭，照鏡，揣錢，得意洋洋。
《阿飛正傳》結尾迷人的三分鐘
“《阿飛正傳》裡的那個鏡頭對我來說意義非同一般，因為在沒有拍那部電影之前，我對演戲失去了興趣，覺得自己怎麼演都不能再進步了。然後就碰到了王家衛，我拍完以後才發現自己原來還可以演成這樣，突然間興趣又回來了。跟王家衛合作的時候，他可以發掘我自己都沒有察覺的一些內在的潛力。所以那個鏡頭對我來講，有非常大的意義。”
多年後，梁朝偉在接受採訪時如是說。
梁朝偉和王家衛合作的28年，兩人成就了無數傳奇和佳話。梁朝偉的5座金像獎盃中有4座是因與王家衛合作，《重慶森林》也帶給了他第一頂金馬桂冠。新世紀的第一年，更是憑藉《花樣年華》中的周慕雲，斬獲了第53屆戛納電影節影帝。
遇到王家衛之前，梁朝偉已經侯孝賢、吳宇森、關錦鵬、爾冬升等名導淬鍊，並拿下兩座香港金像獎——只不過是最佳男配角。《阿飛正傳》結尾的驚鴻一瞥，預示著王家衛電影的梁朝偉時代即將到來。
果然，有些人是註定要在一起成就大事業，自《重慶森林》始，梁朝偉的金像獎越拿越多，而且是一水的最佳男主角。梁朝偉出色的擔綱演出，又輔助王家衛形成自己獨特的電影美學和國際影響。
《春光乍洩》，何寶榮和黎耀輝的深情探戈成為經典
4.章子怡沒有屬於自己的時代
老謀子領進門，李安再加持，章子怡的電影之路起點那叫一個高了去了。隨後好萊塢走上一圈，成了赫赫有名的國際章。連美國人都要造一個新詞Ziyi Zhang來稱呼她。然而，拋去浮華的光鮮靚麗，《我的父親母親》之後，章子怡固然出演了非常多的佳片，贏得廣泛讚譽，但也要看到，這些影片中的章子怡基本都不是真正的女主角。而她的演技也沒有太大成長，看得出極其努力，以及無所不在的用力過度。
在王家衛手底下，章子怡找到了自己的風格，也成就了屬於自己的時代。
圖by 《2046》
14年前的《2046》，章子怡打怪升級，新的表演風格鋒芒初現。筆者在當時就注意到這種變化。在一篇名為《2046，男女關係萬千重》的影評裡，我寫道：“章子怡眼神中的野心難抑和激情灼熱交替流轉，還有玉嬌龍的幾絲青澀，如月的一點冒失，但是那眼神分明是刻上章子怡字樣了，決絕，且哀婉……她在銀幕上忽爾風情萬種，忽爾怒目橫眉……章子怡的精緻臉龐從此有了姿韻，神采飛揚。”
《一代宗師》真正成就了章子怡，宮二先生的絕世光彩，甚至讓梁朝偉都顯得黯然失色。至此，章子怡進入了自己的時代。如同片中所云，章子怡塑造的宮二“見自己，見天地，見眾生”，一切溢美之詞，都只是恰到好處。
圖by 《一代宗師》
王家衛在《魯豫有約》的訪談裡面說過，平時在街上都很少有人認出他，因為那個時候他往往摘了墨鏡——既讓人感覺熟悉，又讓人完全陌生，這不就是王家衛這個人乃至電影帶給觀眾的感覺？
PS.另一個設想，如果王家衛沒拍電影——
2046只是一個平淡無奇的數字。
世間並無蘇麗珍。
誰會在意鳳梨罐頭過不過期？
不會有一種酒叫做“醉生夢死”。
1960年4月16號下午三點之前，我和你怎麼會做一分鐘的朋友。
還以為我們真的可以“從頭來過”。
吳哥窟的樹洞裡不會裝滿秘密。
念念不忘，不聲不響。
最後來張墨鏡王本人，祝他生日快樂
值班主編 | 董嘯 值班編輯 | 李星銳
這是第 399 篇文章
- END
閱讀更多 騷客文藝 的文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