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作的痛苦

原文@李科蒙 载于中读App

我想,人类文明之所以伟大,正是因为它见证了个体与个体之间在各个层面上维持沟通和交流的能力。

最近,我经常会和几个朋友们讨论,信息时代的到来到底意味着什么。我们总说,今天的世界已经变得很小了。对人手一部智能手机的当代人来说,获取和分享信息已经变成了一眨眼的功夫就能实现的事。而对于提供信息的人们来说,无论他们是媒体记者,作家,还是艺术家,他们时刻都面临着自身的表达成果被大众检验的挑战。

写作的痛苦

能否提供有价值的观点,概念,或者数据,是我们考量从事创作工作的人员的能力的主要标准。这个事实一直在影响着我工作时的心态。

我必须承认,作为做了好几年英文写作工作的人,我经常经历写东西带来的苦恼。

书面表达不同于日常生活中的口语交流,它对行文结构安排、语法知识、措辞、和语言风格都有着非常高的要求。

除了这些,凡是写作性质的工作,都是对写作人的积累和运用知识的技巧的一个巨大考验。被称为“美国恐怖之王”的小说家斯蒂芬金就强调说,博览群书是成为一个作家的最根本的前提。除此之外,没有任何其他捷径。

所以,我经常思考的一个问题就是,我到底写一个什么样的东西,才会最终被大家喜欢读。

毕竟,如果是我自己花几分钟去读一篇别人写的东西,我还是有期待的。我希望,这篇文章能提供充足的相关信息,成型的观点,或者是新的思考问题的角度。我也渴望,我可以从中体会到阅读所能带来的最单纯的乐趣。

这种换位思考,有时就会给我带来压力。有很多次,我会在选题方面花很长时间。这样做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为了自己撰写的成果能产生一点点影响力。就像一部电影那样,要么是激发想象力,要么是传递积极的信息,哪怕仅仅是起到娱乐观众的作用。当我找不到合适的话题时,我有时就会对自己产生质疑,偶尔会有挫败感。

民谣歌手鲍勃迪伦在获得诺贝尔文学奖之后的致辞中提到,他相信,每一个搞创作的人可能都会希望,自己的作品有朝一日会被整个世界铭记。迪伦说,往往这种梦想都会被埋得很深,可能连当事人自己都没意识到它的存在。

由此推测,我有时体会到的挫败感,可能是我太希望自己能在短期之内写出高质量的文章了。而太急切并不是好事。

我会有完全没有灵感的时候。虽然人是坐在电脑屏幕前面,但我的大脑告诉我,它根本就不想工作,它不想去构造任何东西。但我在情感上,却又盼着我能在相对短的时间内完成一个写作任务。这种矛盾的心理会让我浑身不自在。如果可以,我甚至希望我能拿着一个鞭子,抽一下我偷懒的大脑。

后来我也发现,凡是硬着头皮写出来的东西,效果并不好。这些东西读起来的感觉就像,我面对着一个无精打采、没有活力的动物。我感受不到我写的东西的灵魂。

乐评人高晓松把这种文思泉涌的状态叫做“能量密度”。他说,人的创作能力似乎有一个阀值上的限制。只有当一个人的能量密度大到能够超越那个阀值的时候,他的各种创意才会瞬间涌现出来。而当一个人的能量密度非常小的时候,他只能硬憋。硬憋着做出来的东西,质量上是没有任何保证的。

这种解释很有说服力。但我也知道,一篇好的文章不但需要灵感,还需要精力和时间上的大量投入。

对我来说,每次交稿之前的审查和修改过程,并不容易。因为在这个过程中,我需要扮演读者的角色。尽量用客观的视角去理性分析我自己写的每句话。我的任务就是,找出所有的问题和弱点。但这段时间里,我却很难做到完全客观。很多时候,我的脑袋里都有两种声音。这两种声音一直在辩论,到底我的表达好还是不好,需不需要修改,修改到什么程度。如果真说修改过程有什么积极意义,那一定是,它锻炼了我的耐心和角色扮演的能力。

写作过程就像是医生去做一台手术。知识储备情况、自律程度、做决策能力、以及适应环境的能力,是决定一台手术成功与否的关键因素。这类工作意味着艰辛,以及对身体、心理、和良知的重重考验。

写作也像是一个女人从怀孕到生产的过程。为了避免营养不良,写作者们需要及时补充各种养料。他们在每一天每一刻所体验的身心上的不适,都是为了在最后时刻自己孕育出来的“生命”不缺胳膊少腿,而且健康强壮。

我爱写作。很多个小时的辛苦付出和内心挣扎,换来的是极为短暂的快乐。这种快乐的来源是,完成一个大项目所带来的成就感。我需要这种成就感。

没有任何一种其他活动,能像写作一样更有效地直击心灵。写作是关于,写作者通过运用自身的各种天赋和技巧来和这个世界建立连接的行为。每天驱使我的,也是这种想要通过传达自己的所见所闻所想来实现表达自我和探索生活的愿望。

我想,人类文明之所以伟大,正是因为它见证了个体与个体之间在各个层面上维持沟通和交流的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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