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靜靜地直視他良久,風華隱現,「自然是真的……比珍珠還真」

殘垣斷壁,血流成河。

周圍到處充滿了刺鼻的血腥味。

青鸞被尖銳的疼痛痛醒的,醒來時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何事。

舉目一掃,心裡不由吃驚。

這裡是……古代的戰場?

到處都是屍體,被戰爭毀壞的房屋,凌亂不堪的街道,濃烈的血腥味,完全不像是演戲……

“你叫什麼名字?”

一個清雅好聽卻淡漠的嗓音打斷了她的思緒,青鸞收回視線,緩緩抬起頭,這才發現自己居然是趴在地上的。

試著動了動身體,腿上立即傳來一陣劇烈的刺痛。

青鸞咬牙,不願在任何人面前示弱地努力忽略那蝕骨的疼痛,緩慢而艱難地站起了身子,仰望著眼前的男子。

心微微一震。

一身輕薄的白色蠶絲織錦戰袍勾勒出男子修長完美的身段,太陽光的反射下,這個男子俊美,高貴,是個猶如太陽神一般的存在。

“我姓鳳,名叫青鸞。”青鸞眯了眯眼,“你又是誰?”

蒼鳳修聞言,顯然意外了一下,修眉淡挑,眸心閃過深思。

這個女孩,似乎哪兒不對……

青鸞似乎也不介意他回答與否,環顧一週,淡淡地又道:“這裡是什麼地方?”

蒼鳳負手,修眼底閃過一絲訝異,隨即是深思,盯著她的眼睛,“你失憶了?”

是裝的,還是真忘了這裡是哪兒了?

青鸞挑了挑眉,還未說話,蒼鳳修已道:“這兒曾經是你的家園,如今被本王帶兵剿滅了。”

淡漠的語氣像是背書一般,不帶任何感情色彩,純粹地陳述事實而已。

說完這句話,他眸光看似漫不經心實則銳利地盯著她的雙眼。

“哦。”青鸞輕應一聲,也不知道是不是沒聽懂,“滅了就滅了吧。”

至於說……是她的家園?青鸞表示完全沒來過這個地方,這四下死的人與她可沒有半毛錢的關係。

因她的反應,蒼鳳修微微皺了眉,“本王說的話,你可聽懂了?”

“聽懂了啊。”青鸞奇怪地看著眼前這個特別年輕的男子,“你說這些人是你殺的,嗯,不過你為什麼要殺了他們?”

蒼鳳修倒是耐性十足,淡淡道:“叛臣難道不該殺嗎?”

“該殺。”青鸞自然地回答,既不矯情,也不刻意裝出驚懼的神色,“那你打算也殺了我嗎?”

如果答案是肯定的……青鸞暗忖,她與眼前這個看起來很深不可測的男子,不知道有沒有一搏之力?

“你還小,本王不殺你。”蒼鳳修沉吟了一下,“你可願跟我回帝都?”

“你多大了?”青鸞看著這個過分年輕的男子,直覺告訴她,他的身份一定不簡單,而且,外在條件完美,適合做……丈夫。

蒼鳳修挑眉,突然問他年齡作甚?

“我可以跟你回帝都。”她如此回答,語氣輕快得讓人覺得不解,“但你可否答應我一件事?”

蒼鳳修總有一種奇怪的感覺,眼前這女孩,真是傳聞中膽小如鼠還有幾分自閉的西域國小公主?

心下雖奇怪,嘴上卻道:“什麼事情?你說說看。”

“一年之後,我們結婚。”

蒼鳳修一怔,以為自己聽錯,“你說什麼?”

青鸞靜了靜,以為自己現代的語言他聽不懂,便換了個方式,並且也放慢了語調,一字一句地道:“一年之後,你與我成親,我們結為夫妻。”

蒼鳳修結結實實愣了好一陣子,才扶額嘆道:“你知道我是誰嗎?”

青鸞打量了一下他身上的穿著,“是個大將軍。”

“我還是你的仇人。”一向沉著穩重的蒼鳳修,此際著實對眼前的這個女孩子有些看不透了。

“用不著你一再提醒我這個事實。”鳳青鸞沒好氣地翻了個白眼,“你是怕我以後不找你報仇,以致於生活太無聊?”

好吧。

蒼鳳修不得不承認,這個女孩確實與傳聞有異。並且,無法以正常人的方式溝通。

但是,“你還是個孩子,現在就談婚論嫁,是不是太早了些?”

孩子?

青鸞一怔,她明明已經十八歲了……她的視線不受控制地垂下,下意識地低頭去看自己身上,小胳膊小腿的,最多不過十歲左右……似乎,的確還是個孩子。

“看在你這麼討喜的份上,本王不介意收你當義女。”蒼鳳修以施恩般的口吻戲謔地道,大手一伸,“隨本王走吧,乖女孩。”

鳳青鸞嘴角一抽,對天下掉下一個便宜義父這種事可不會覺得受寵若驚,執意要問個明白,“你究竟多大年紀了?”

蒼鳳修負手,淡淡道:“這趟清繳叛臣之後,回了帝都,就到了本王行弱冠禮的時候了。”

弱冠?

如果鳳青鸞沒記錯,古代男子二十歲弱冠,代表已經成年的意思。

也就是說,自己這個十八歲的現代女子,要認一個古代二十歲的男子為義父?

青鸞輕嗤,“認你做父?門都沒有。”

蒼鳳修靜默了會兒,淡淡道:“那你是隨本王走,還是想自己留在這裡?”

“自然是隨你一起走,這裡人生地不熟的,自己留在這裡不就是自生自滅的意思嗎?”青鸞理所當然地睨他一眼,“不過,你必須得答應我的條件。你若嫌我年齡太小,沒關係,我可以等。”

“女孩,你可以等,本王卻不能等。”蒼鳳修舉步就走,也沒理會她是否有跟上來,“本王行了弱冠禮之後,大概就得選個女子成親了。你沒有做本王王妃的福份,只有當女兒的福氣。”

“哼,我才不稀罕。”青鸞走在他身旁,一雙小短腿自己不如他那雙矯健修長的腿走得快,卻也不甘示弱,一路帶著小跑,以致於說起話來都帶著喘息,“你只要敢帶我回府,信不信我就敢讓你娶不成妻子?不但娶不成妻子,連暖床的侍妾也別想有一個。”

蒼鳳修嘴角一抽,不理會她。

“哎,我是說真的,除了我,你這輩可別想與任何女子沾上邊……”

蒼鳳修微微偏首,看著一邊小跑一邊劇烈喘息的小丫頭,微微一笑,“那本王是不是該改變主意,直接把你丟在這裡自生自滅呢?省得進了本王的府邸,還要來破壞本王的如花美眷。”

青鸞冷冷瞪了他一眼,“想甩了我?休想!”

哼,這個時候才想到要反悔,已經晚了。

 看著眼前烏壓壓的一片大軍,青鸞終於知道了蒼鳳修不僅是個大將軍,還是蒼宇皇朝最年輕的攝政王——怪不得他老是本王、本王地自稱,原來真是個名副其實的王爺,甚至身兼地位崇高的帝師一職。如此顯赫的身份,實在讓人……更加堅定了要與他成親的念頭。

青鸞暗自發誓,一定不能讓他身邊出現什麼亂七八糟的女子,貌美如花,豆蔻年華,氣質高雅,高貴端莊……統統滾一邊去。

軍中將士對他愛戴有加,簡直當神一樣的崇拜,可是,當他們看到自家將軍兼王爺帶回了一個小丫頭片子時,全場瞬間鴉雀無聲。

青鸞那一刻,從心底油然升起一股洋洋自得的驕傲,感覺自己選的這個未來丈夫真不是蓋的。

“王爺,這個孩子是西域的公主……?”

看她身上的服飾,應該錯不了。

青鸞皺了皺眉,看著說話的斯文男子,怎麼覺得他的語氣裡充滿著滿滿的不贊成?

蒼鳳修淡淡笑道:“的確是傳言中懦弱、自閉、少言、膽小如鼠的西域小公主。”

青鸞眉頭皺得更深了,表情亦是冷冷的,“喂,姓蒼的,說話就說話,可不帶人身攻擊的,我怎麼從你的語氣中聽出了嘲笑的意味?”

“大膽!不許對王爺無禮——”

“你才大膽!”青鸞不甘示弱,回頭冷冷看著膽敢呵斥她的人,“你知道我是誰嗎,就敢這麼對我說話?”

她是誰?

站在大軍最前面的幾個將領面面相覷。

她不就是戰敗國的小公主嗎?西域唯一還倖存下來的皇族之人……他們為什麼不敢這麼對她說話?難道一個亡國的公主還能有什麼本事教他們惶恐不成?

“我是他的妻子。”青鸞小手一指,正對著蒼鳳修的方向,說出口的話帶著理所當然的語氣,“也就是你們未來的將軍夫人,嗯,兼正王妃……麻煩各位對本王妃尊重一些。”

語不驚人死不休。

此話一出,青雲騎全體陷入死寂。

人人嘴角抽搐,目光有致一同地射向他們家的王爺,眼神中清清楚楚帶著詢問,這是真的嗎?是真的嗎?

有可能……是真的嗎?

蒼鳳修表情淡定,輕輕睨了小丫頭片子一眼,面對著眼前這一群處於呆滯中的部下,漫不經心地宣佈:“她是本王剛收的義女,鳳青鸞。”

青鸞輕哼一聲,撇了撇嘴。

她可沒答應做他的義女,別自作多情了。

“王爺。”方才說話的斯文男子不贊同地皺眉,“斬草不除根,只怕後患無窮。”

“後患無窮?”青鸞真想捏死眼前這個弱不禁風的傢伙,“有什麼後患?你擔心我夜半三更突然化身殺人狂魔,殺了自己的枕邊人嗎?”

場上再度沉寂了一瞬。

從一個十歲的孩子嘴裡說出“枕邊人”這三個字,委實讓人有一種神經錯亂的感覺。

而且,年僅十歲出頭的小女孩……還殺人狂魔呢,想象力真豐富。

斯文男子青楓嘴角抽了抽,眼神怪異地瞥了她一眼,又抬眼看了看自家王爺,心底是滿滿的不贊同,然而猶疑了半晌,卻最終什麼話也沒再說。

自家主子是個什麼性子的人,他們做屬下的無人不瞭解。

“青鸞,閉嘴。”蒼鳳修稍感無奈,揪了下她的耳垂,阻止她說出更多更刺激的話來。

枕邊人?

這個小妮子,真是愈說愈離譜。

然而,他是覺得離譜,他的一票手下卻覺得危險。

大大的危險,非阻止不可。

這個敵國的小公主雖然還小,說出去的話當不得真,但萬一……若萬一有那麼一天呢?

自家王爺的性命不是堪憂?畢竟誰也不可能在他們家王爺就寢之時還跟個床神一樣守護在榻前吧?

那王爺行魚水之歡時,萬一……萬一……

一大票人已經風中凌亂了。

“王爺……”膽子大些的還待再勸。

蒼鳳修神色自若卻一錘定音,“就這麼定了,大軍整頓一下,準備回程。”

青鸞皺皺鼻子,對著這個好看得被自己預定為未來丈夫人選的男子道:“喂,你可別自作多情,我是不會答應做你的女兒的。以你的年紀,只配作我的丈夫,做我的父親……還不夠格。”

就算自己現在這副身體的年齡是十一二歲,但以這個男子來說,絕對不可能七八歲時就生下一個女兒——除非他不是正常的人類。

以此類推,既然自己不可能生得出,那麼也就不能到處亂認義女,省得讓別人糾結,自己也彆扭。

不過,她心裡是怎麼想的,顯然改變不了蒼鳳修的決定。外表溫文儒雅的攝政王,從來是個說一不二的人。

這一點,他身邊的屬下們無一不知,所以,他們才感到震驚感到不安,王爺今日的決定或許只是一時興起,卻絕不可能是玩笑。

他要認這個亡國公主做義女,是認真的,不容任何人置疑。

青雲七十二騎個個武功高強,性子沉穩,雖年紀皆不大,但跟著自家主子南征北戰,見過的各色女子無數,貌美的,清高的,驕傲的,風情萬種的……高矮胖瘦應有盡有,從來也沒見過他們家主子對誰特別過。

這一回,為什麼就單單對這個亡國的小公主另眼相看了?

青雲騎首領風城忍不住朝青鸞多看了兩眼,眼底隱含犀利的審視意味。

青鸞淡淡回視,眉宇間絲毫不懼,眸心一閃而逝的冷意讓風城一凜——

這個才十歲多點的女孩子,看起來像個單純無知的少女,眼神深處一閃而逝的寒光,卻似經過地獄之火淬鍊過的奪命死神,讓人脊背發寒。

青鸞收回視線,目光又變得平淡,像是一個正常的十歲孩子模樣。風城卻皺了皺眉,心頭忍不住生出了一個同樣的疑問,這個女孩,當真是傳聞中西域皇族膽小懦弱到見到生人都會嚇得啼哭不止的小公主齊青鸞嗎?

究竟是傳聞有誤,還是有心人刻意的安排?

“風城。”蒼鳳修淡淡道,渾然不理會自己的心腹愛將此刻心裡是一番怎樣的想法,“清點傷亡人數,擬一份詳細的名單。給家人的撫卹金,以及所有將士的軍餉,同樣擬一份清單,在回抵帝都之前做好這一切,不得有誤。”

“是。”

大軍拔營,班師回朝。

她靜靜地直視他良久,風華隱現,“自然是真的……比珍珠還真”

與大軍一起趕路數日,日夜兼程,直到即將抵達帝都之前的最後兩日,青鸞才換下了一身破碎並且沾染了血跡的公主裙,避開眾多臭男人,在一處清澈的山泉裡匆匆洗了個澡,洗淨了身上的塵土與乾涸的血跡,換上了蒼鳳修特意為她買來的白色百褶裙。

裙子的長度剛好蓋住腳背,看起來像是量身定做一般,合身得很,勾勒出沒有一絲贅肉的勁瘦小蠻腰。

對上青雲騎將士眼底一閃而過的驚豔光芒,青鸞幾乎可以斷定,這個小公主一定是個標準的美人胚子。

穿越重生在一個美人兒身上,是一件值得開心的事情——最起碼,追夫之路,不會荊棘叢生。

英雄難過美人關,這句話可是至理名言。

男人抵擋不住美色的誘惑,即使意志再堅定,也終有一日會在美人身上栽跟頭。

而鳳青鸞完全堅信,終有一日,蒼鳳修會在自己身上栽個好大的跟頭。

這般想法在腦子裡過了一遍又一遍,直到熱情高昂的歡呼聲在耳側響起,蓋過了鐵蹄陣陣的巨響,才同時拉回了青鸞的心神。

寬闊的街道兩旁,五步一崗,十步一哨,御林軍牢牢控制住皇城內的秩序,然而即便出動了近三萬羽林軍,卻依舊擋不住滿城天子腳下的帝都子民高昂的士氣和熱情。

攝政王平叛歸來,萬萬人爭相恭迎,只為一睹這位帝都皇族之中傳奇王爺的耀眼風采。

“攝政王殿下千歲千歲千千歲!”

“攝政王殿下千歲千歲千千歲!”

“攝政王殿下千歲千歲千千歲!”

此起彼伏的高呼吶喊,全城百姓跪地恭迎的驚人氣勢,讓坐在馬車裡的青鸞忍不住心裡一陣震動。

掀開車窗上的布簾朝外看去,街道兩旁烏壓壓的人群,人人眼底帶著火熱的崇敬與仰望,真如敬拜神明一般,虔誠而充滿敬畏。

“看不出來,你這個王爺將軍還蠻威風的……”青鸞喃喃自語。

到了帝都,離攝政王府就不遠了,趕了幾天路,青鸞早已累得渾身痠痛,恨不得馬上洗個熱水浴,然後美美地吃上一頓大餐,再放縱自己睡他個天翻地覆。

換了靈魂,也擋不住如今這副嬌小玲瓏並且瘦弱不堪的小身軀,坐了幾天馬車,渾身都骨頭都快散了架了。

可惜,青鸞腦子裡的幻想太過美好,離現實還差好大一段距離。

以攝政王名滿天下的聲望,以及三重至尊至貴的身份,剛登基的小皇帝若不出宮來迎接,簡直就是人神共憤了。

犒軍臺上,一身明黃色龍袍的小皇帝在眾多侍衛、太監前呼後擁之下緩緩駕臨,寶扇羽幡,明黃華蓋,端的是一派天子威儀。

大軍駐紮在城外,唯有攝政王一手提拔培養的青雲騎得以進皇城覲見天顏。

七十二人翻身下馬,齊齊撩袍下跪,動作整齊劃一,拜見天子的聲音灌注著渾厚的內力,洪亮之聲幾要響徹雲霄,“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窩在車裡小憩的青鸞被這陣驚天的響動吵醒,眉頭一皺,微微掀開車簾一角,看到外面如此浩大的聲勢,不由嘴角一撇。

“搞出這麼大陣仗,生怕賊人不來刺殺你麼?”

不過,青鸞雙眼微眯,看見前面高高的犒軍臺上,一身龍袍的皇帝年紀似乎並不大,看起來僅僅才是個十五六歲的少年而已。

少年皇帝……

青鸞不期然想起了一句話,江山風雨飄搖。

皇帝年紀太輕,身邊難免小人當道,各方心懷鬼胎者虎視眈眈。

左右看看,這偌大而繁華的蒼宇帝都,是不是真如表面上看起來那般平靜,其中隱藏著多少漩渦陷阱,又有多少暗藏的野心即將浮出水面?

青鸞微微勾起嘴角,眼底鋒芒乍現,轉瞬即逝。

再看前面,青鸞微皺起眉,那個儒雅俊逸的男子,不會也要給皇帝下跪行禮吧?

那是她預定的未來丈夫人選,可不許他對別人卑躬屈膝。

小皇帝抬手免了青雲騎的禮,“眾卿遠戰有功,辛苦了,平身。”

“謝皇上,臣等不辛苦!”

皇帝走下犒軍臺,身後百官齊齊皺眉,似乎覺得此舉甚是不妥,然皇帝渾然不顧,徑自走到蒼鳳修面前,略帶拘謹地道:“皇叔凱旋,朕倍感欣慰,宮裡已經備下酒宴,朕想為皇叔接風洗塵。”

蒼鳳修淡淡看了他一眼,“二十萬大軍長途跋涉,此際已經疲乏,本王還沒來得及安頓他們,接風宴留待晚上也無不可。”

那一瞬間,透過人群,青鸞清晰地看到了小皇帝臉色微微一變,蒼白若雪,並且一瞬間低下了頭。

她心頭不禁泛起疑惑,才驀然想起那個要做她義父的男人除了是個領兵征戰的大將軍外,身兼的另外兩重身份——

帝師,攝政王。

帝師攝政王。

青鸞似乎直到這個時候才意識到這兩個身份的真正含義。

小皇帝微微垂首,極力穩著聲音,再出口嗓音帶著不容忽視的恭敬,“皇叔考慮得周到,是朕……是聿雲疏忽了。”

蒼鳳修沒有多說什麼,只淡淡道:“風城。”

“卑職在。”

“把小郡主帶過來。”

風城心頭微驚,把亡國小公主帶過來見了皇帝,就是王爺鐵了心要認下這個義女,從此以後,這件事將任何人無法更改的事實。

心裡這般想著,風城卻不敢有任何猶豫,恭聲道:“是。”

“小郡主?”皇帝疑惑地看著他的皇叔,臉上顯然不解。

青鸞的馬車在青雲七十二騎身後,隔得不算太遠,蒼鳳修的命令青鸞自然聽了個清楚明白。

不等風城走近,青鸞便自己掀開簾子下了馬車,哼,要她去拜見皇帝嗎?她主動點不是顯得更有誠意。

風城見狀,嘴角又是一抽,直覺告訴他,這個亡國的小公主一定會在聖駕之前惹禍。若此刻阻止她,或許還來得及,大不了等會兒被王爺責罰一通罷了,也省得她惹下殺身之禍……

可他正如此想著,青鸞小小的身軀已經如一陣清風掠過眼前,瞬間便沒了人影。

沒有拘謹,也沒有敬畏,青鸞神色淡定地站在小皇帝面前,彷彿沒有看到四周甲冑鮮明的御林軍,也沒有察覺到皇帝身後文武百官紛紛投注在她身上的審視眸光。

淡淡福身,青鸞行禮的姿態極盡敷衍,語氣更是漫不經心,“皇帝陛下吉祥。”

話音落下,周遭無數道目光齊刷刷落到了她的身上,所有人皆有些呆愣——

皇帝陛下吉祥?

這是什麼禮儀?

“青鸞。”蒼鳳修偏首,眼底隱含威嚴的逼視,“聖駕之前,不得無禮。”

青鸞撇了撇嘴,心底輕哼一聲,不就是個還沒成年的小正太麼?若不是她現在這副身體太過柔弱,一隻手指都能輕鬆捏死他。

這般想著,青鸞還是心不甘情不願地跪下了,當著眾人的面行了參拜大禮,“臣女參見皇上,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心裡卻暗忖,小皇帝,眾目睽睽之下,本姑娘給你幾分面子,可不是我怕你,也不是怕你家皇叔——不過,這可是姑娘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給人下跪,這筆賬遲早從你身上討回來。

“皇上,這是本王新收的義女,鳳青鸞。”蒼鳳修儒雅而沉穩的聲音似是帶著強大的穿透力,周圍百丈之內,安靜無聲。

群臣震驚,卻沒有一個人敢發出聲音。

當著皇帝以及所有人的面,宣告了青鸞的身份,語氣溫潤,卻又顯得那般理所當然,而且不容置疑。

青鸞能感覺到各色複雜的眼神落在自己身上,其中善意的,惡意的,審視的,以及好奇的,什麼樣的眼神都有,卻沒有人敢提出一句異議。

於是,她更加確定,帝都風雲翻滾,波濤洶湧,然而,卻有一根定海神針鎮住了所有不該有的野心。

而溫文儒雅的攝政王蒼鳳修,絕對不可能如表面上看到的這般溫和無害。

於是,青鸞心滿意足地想著,攝政王府的郡主,應該也挺威風,應該沒有幾個人敢不知死活地主動招惹於她……所以,暫時勉強接受也無不可。

至少,她可以有一個安靜的環境,讓自己逐漸變得強大,而不是屈服於這個男尊女卑的古代,讓自己變得卑微,變得默默無聞。

“青鸞請起。”小皇帝的態度很是友善,看著這個和自己皇妹年紀一般大小的女孩,心底隱隱生出了幾分疼愛包容之意,自然也就沒有計較她方才的無禮舉動。

青鸞站起身,抬頭的瞬間,眸光越過皇帝,落在他身後穿著各色官服的一大票男人身上,對上其中幾道不善的眼神,眸底一閃而逝的冷芒,讓他們瞬間心頭一凜。

青鸞冷笑。

看來,這還沒走進攝政王府,她就給自己招來了不少的對手呢。只是不知道,這些人的手段究竟夠不夠看?

可千萬別在她還沒玩盡興的時候,就丟盔棄甲投降了啊……

“皇叔收養義女是一件大事,改日朕會命人選個吉日,正式加封青鸞郡主頭銜,皇叔覺得是否妥當?”

小皇帝的語氣似乎……很緊張?

青鸞轉頭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看一身白色戰袍的蒼鳳修,這對叔侄的關係似乎……並不像正常的皇族君臣。

一國之君,十五六歲已經是可以執政的年齡了,何以還會對攝政王如此畏懼?

難不成皇帝決定任何一件事,都需要徵得這個皇叔的允許?

蒼鳳修淡然點了點頭,“皇上看著安排吧。”

小皇帝聞言鬆了口氣,眉宇間神色也終於放鬆了些,“皇叔既然還要安頓城外大軍,那朕就不打擾皇叔了。晚上朕在景陽宮設宴,給皇叔洗塵。”

說罷,轉頭看向青鸞,友善地笑道:“青鸞,你也隨皇叔一道來,朕的皇妹與你年齡相當,你們兩個應該可以合得來。”

年齡相當?

青鸞暗哼,她都已經十八歲了,讓她去和一個十一二歲的小屁孩做朋友嗎?哼,幼稚。

人群中,一道詭譎陰冷的眸光在青鸞身上一掃而過,隨即消逝於無形,待青鸞有所察覺抬眼去看時,文武百官已經跟在皇帝的身後返回宮裡了。

皺了皺眉,青鸞眸光掃視周遭,卻沒有發現任何異常。

蒼鳳修淡淡看她一眼,“怎麼了?”

“沒什麼。”青鸞搖頭,收回視線,看著眼前儒雅中掩不住鋒芒的年輕男子,淡淡道,“你不是要整頓大軍嗎?”

“風城。”蒼鳳修負手,轉頭淡淡命令,“先帶郡主回王府安置,青雲騎護送,不得出現如何差池。”

“王爺。”風城似乎並不想應下這個命令,然而對上自家主子沉靜的眼神,卻瞬間敗下陣來,垂首道:“卑職領命。”

“我不要。”青鸞面無表情地拒絕,眾目睽睽之下,渾然不懼地直視著蒼鳳修,“我要與你一起,與大軍在一起。”

蒼鳳修輕挑眉梢,漫不經心地提醒道:“你是女孩子。”

“女孩子怎麼了?”青鸞雙手抱胸,這樣的動作在她一個十二歲的女孩子做來,總給一種強裝小大人的感覺,然而,卻沒有人覺得有絲毫不協調。

“女孩子也是人,如果你有性別歧視,那本姑娘不妨不告訴你,攝政王府我還不去了。”昂著頭,毫不退縮地與比她高出一大截的男子對視,青鸞眼神中帶著不容反駁的堅定,以及一般女子絕不會有的決絕與肅殺之氣,“蒼鳳修,比起做一個養在深閨不聞世事的嬌貴郡主,青鸞更喜歡做一個能征戰四方保家衛國的大將軍,即便需要付出巨大代價,亦在所不惜。”

此言一出,青雲七十二騎視線齊齊落到了她的身上,皺眉之餘,眸心也不約而同地浮現驚疑之色——

女子為將?聞所未聞。

而且,從一個已經亡了國的公主嘴裡說出保家衛國的字眼……真真讓人覺得,此女危險,絕不可留。

蒼鳳修定定地看了青鸞好大一會兒,負手淡笑,緩緩道:“你當真想做個將軍?”

“王爺!”風城心驚,忍不住走前一步,站到蒼鳳修面前,垂首道:“如此想法委實不妥,還請王爺三思。”

蒼鳳修恍若未聞,視線只鎖著眼前這個嬌小的女孩,青鸞也同樣沒理會他,目光靜靜直視著蒼鳳修,良久,嘴角一勾,風華隱現,“自然是真的……比珍珠還真。”

軍營離城門還有一段不算緊的路程,連日的趕路,大軍顯然已經疲乏,從他們的眼神中完全可以看得出來。但是,烏壓壓的二十萬人,從至高處的點將臺看下去,以青鸞的眼力,幾乎可以將所有人的表情盡收眼底。

眼底掩不住的疲乏,卻沒有一人在面上露出倦怠頹廢的神色。

撇開如鐵人一般的青雲騎不說,二十萬虎賁軍同樣是一支堅不可摧的精兵強將。

他們擁有嚴苛的軍紀,以及強悍的軍魂。

青鸞眼底迸發灼熱的鋒芒,雙手不由自主地身側握緊,似喃喃自語又似發誓一般,低低的嗓音卻充滿堅定決絕的鬥志,“終有一日,我會讓他們成為我的兵,到時候,我要將他們改名,叫做——”

“大話說得太早,也不怕閃了舌頭?”

旁邊一個淡然的聲音似是不經意地插了進來。青鸞微微轉頭,蒼鳳修負手眺望校場,說話的,是持劍站在他身旁的金護衛,名叫銀翼。

金羽、銀翼是蒼鳳修的貼身護衛,不過,說是護衛,其實做的大多是伺候的活,因為以蒼鳳修的武功修為而言,他根本不需要護衛。

金羽較為沉默寡言,一般不到不得已,幾乎可以一整天不說話。而銀翼,也不是話嘮,只是有些憤世嫉俗——自然,這是青鸞自己的認為。在其他人眼裡,銀翼是屬於脾氣溫和好相處的類型。

他脾氣溫和,但似乎總是看青鸞不順眼。

“人敬我一尺,我還他一丈。”這是鳳青鸞的處事原則。

這句話也可以理解為“人犯我一尺,我還他百丈。”

青鸞同樣也不是好捏的軟柿子。

“我忘了自己的具體年齡。”青鸞眼睛緊緊地盯著對方,一字一句說得毫不含糊,“但你不妨好好看著,我只需要四年時間。四年之後,倘若我還活著,這二十萬將士……”

雙眼定定地注視著銀翼,纖細的小手卻指著偌大校場上安靜無聲卻氣勢錚然的兵馬,語調緩慢地道:“一定是屬於我的!”

那一瞬間,青鸞身上散發出的是任何人無法阻擋的王者氣息,似要君臨天下,帶著狂肆傲然目空一切的自負,彷彿要將一切踩在腳下的唯我獨尊。

彷彿這天下,終有一日,將要被她握在掌中。

她靜靜地直視他良久,風華隱現,“自然是真的……比珍珠還真”

一時之間,銀翼居然被震得說不出話來。

青鸞顯然也沒打算與一個護衛計較,她眸光微轉,淡淡落在蒼鳳修溫雅的俊容之上,俊眉淡挑,“蒼鳳修,你呢?相信我說到便能做到嗎?”

蒼鳳修收回遙望大軍的視線,目光沉靜地看了她一眼,語氣淡淡道:“若學不會什麼是尊敬長輩,從即刻起,本王不介意好好教你。”

說罷,輕輕打了個手勢,風城躬身領命前去解散大軍。

“我覺得比起做你的女兒,做妻子更適合我。”青鸞歪了歪腦袋,故作輕鬆地道,“當然,此時此刻你可能不會有與我同樣的想法,因為除非有戀童癖的人,否則沒有誰會對著一個孩子產生什麼想法。但是,如果七八年後,你對我生出了異樣的情愫……”

金羽、銀翼嘴角齊齊一抽,眼神怪異地瞅了她一眼,心裡委實是猜不透,她哪裡來的這麼大自信?

帝都之中各色貴女多不勝數,做夢都想走進攝政王府的女子沒有一萬也有八千,自家王爺若肯花一點心思在女色上,府裡也不會至今沒有女主人。

這個西域的小公主,美貌是有,可這腦子……似乎有些不大好使。

“小孩子家,別整日胡言亂語。”蒼鳳修的語氣波瀾不驚,說完這一句話,負著手,轉身就走。

金羽、銀翼不發一語地跟上。

青鸞看著他的背影好大一會兒,才微微勾起唇畔,剎那間又變回了一個十歲左右的孩子模樣,帶著惡作劇得逞似的笑容。

似乎在所有人眼裡,小孩子的話根本就是童言稚語,當不得真。可只有青鸞自己知道,對於蒼鳳修這個男子,她雖然現在還沒有產生強烈的情感,但她知道,若這輩子有百分之一的可能性嫁人,那麼,她要嫁的人一定是他。

其他男人,誰夠資格娶她?

涅槃重生的鳳凰,誰有足夠的本事駕馭?

沒有再猶豫,她神色從容地跟上他的腳步。心裡暗暗想著,此時此刻,她允許自己跟在他的身後,因為她還太弱,但終有一日,她一定會與他並肩戰立,俯瞰萬里山河壯闊。

這是她活了十八年來,第一次對一個男人下了勢在必得的決心,絕不容許任何人破壞她的執著。

從軍營回王府,蒼鳳修與青鸞共乘一輛馬車,除了風城留在軍營,七十一青雲騎和金羽、銀翼護送。

“你是怕人刺殺,還是嫌騎馬太累?”青鸞席地而坐,涼涼地斜睨著他,車廂裡鋪著毛絨絨的貂皮,手感非常好,讓人愛不釋手。

對她的態度,蒼鳳修似是完全不以為意,眉梢未動一下,淡淡道:“本王的仇人和敵人都不少,你進了本王的府邸,需得時刻做好被刺殺的準備,本王可沒時間時時刻刻護著你。”

“要你相護?少看不起人了。”青鸞撇了撇嘴,不屑地道,“兵來將擋,水來土掩,我若怕了,我就不是鳳青鸞。”

“是嗎?”蒼鳳修淡淡一笑,轉頭掀開車窗上的簾子,視線看向窗外,語意淡淡,“如果現在刺客駕臨,你有機會逃得性命嗎?”

青鸞眼神一凜,順著他的視線望出去,沒有看到所謂的刺客,卻隱隱感覺到一股熟悉而危險的氣息在慢慢靠近馬車——

那是從地獄裡淬鍊出來的死士的氣息。

若在以前,這些死士青鸞根本不會放在眼裡,這些人也不會有人是她的對手。可是現在……

青鸞慢慢收回視線,斂眸看著自己的細胳膊細腿,一雙小手白皙嬌嫩,看起來完全是一副手無縛雞之力的嬌弱之態。

如果以此時這副身軀對敵,她大概無法支撐過一刻鐘。

“你覺得怎麼樣?”蒼鳳修悠然地倚靠在軟塌上,漫不經心地問道。

青鸞沉默了良久,久到已經清晰地聽到馬車外傳來刀劍相交的聲音,才慢慢地抬起頭,“技不如人時,當斂盡鋒芒……青鸞受教了。”

 技不如人時,當斂盡鋒芒。

這句話從來沒有人教過鳳青鸞,蒼鳳修卻只用輕描淡寫的兩句話,就讓她自己領悟了這句話的真諦。

馬車外的漫天殺氣只持續了不到一炷香的時間,十多名殺手已經死得一個不剩。

青雲七十二騎,個個是驍勇善戰的精兵鐵騎,更是擅長獨戰的高手。江湖上至今還沒有一個門派的殺手,能在青雲騎在場的情況下,成功地靠近蒼鳳修身旁兩丈之內。

青鸞倚著軟塌一角,懶懶地抬頭看了眼蒼鳳修,“不留活口,怎麼查幕後主使?”

“幕後主使?”蒼鳳修漫然淺笑,“本王並不關心。”

青鸞訝異了一下,隨即若有所思地點頭,“原來如此。看來你對自己的仇人與敵人瞭解得都挺透徹,心裡已經清楚地知道,敢在城門外設伏刺殺的人是誰了。”

蒼鳳修沒說話,斂著眸子靜靜看著手裡的兵書。

“你為什麼不自己出手?”

蒼鳳修頭也沒抬,淡淡道:“本王為什麼要自己出手?”

青鸞道:“難道你不想在我面前顯擺一下,以此震懾於我?”

“沒必要。”蒼鳳修語氣從容自若,姿態悠哉得很。

“為什麼沒必要?”青鸞皺眉,“你是覺得不需要給我一個下馬威,還是壓根就覺得,我不值得你這麼做?”

蒼鳳修語氣漫然,說話的姿態帶著幾不可察的敷衍,十足像是在打發一個孩子,“沒必要便是沒必要,難不成你要本王也像個孩子一樣,迫不及待地想讓別人高看自己?”

也像個孩子一樣,讓別人高看自己……

青鸞倏然一靜,眸光逐漸暗沉下來。

原來自己的言語舉動在他眼裡,就如狂妄虛榮的孩子一樣,迫不及待地想證明自己,讓別人另眼相看麼?

面容溫潤儒雅的蒼鳳修,給人的第一感覺永遠是如沐春風。然而,青鸞在一天之內,卻見識了他面對不同的人時截然不同的面貌。

對待不相干的外人,他溫和卻疏離,讓人難以親近,卻從來不會有任何人能輕易牽動他的情緒。

在皇帝面前,他是一個嚴厲的亦師亦父般的存在,吝於展現一點點的溫情。

而他治軍時,手段嚴苛,鐵面無私,從七十二青雲騎到二十萬虎賁軍將士,無一不對他敬畏入骨。

一令既出,絕不容一人質疑違抗。

總而言之一句話,蒼鳳修這個人,是個輕易惹不得的主。所有溫雅和善的外表,皆是假象。

對方看似溫雅和善的外表,卻恰似與他深沉如海的心思有著天壤之別。

與他相比,自己似乎的確是太幼稚了,倒真真像個十來歲的孩子。

沉默之間,馬車已一路暢通無阻地行到了王府門前。

攝政王府的總管帶著府裡眾多奴僕早已恭候了一個多時辰,迎接的陣仗擺得並不張揚,兩排青衣守衛開道,一路延伸到大門內,清一色青衣短褂,看起來利落而幹練。

馬車在正門口緩緩停下,所有人一瞬間俯身拜下,卑微地伏跪於地,卻無一人開口說話,也無一絲聲音發出。

沉默無聲的恭迎,比震破蒼穹的吶喊更流露出幾分錚然氣勢。

蒼鳳修喜靜,厭惡一切嘈雜的聲音,所以攝政王府裡,大多時候都是安靜無聲的,即便是奴僕間不得不有的交談,亦從不會放開嗓門。

心裡思緒如海翻騰,青鸞一路在馬車裡閉著眼假寐,直到馬車在王府門前停下,她還閉著眼。感覺到身旁那抹沉靜平穩的氣息沒有任何變化,青鸞有些不解,緩緩睜開眼,凝聽著外面的動靜,慢慢道:“你的王府不是已經到了,你不下車?”

蒼鳳修姿態慵懶地靠在軟塌上,視線靜靜落在眼前馬車的車簾上,伸手整理了白色衣袍的袖口,淡淡道:“需要本王扶你下馬車嗎?”

青鸞一愣,隨即皺眉,開什麼玩笑?她又不是殘廢,需要他扶著下馬車……

驀然意識到這個男人不可能真的這麼無聊,青鸞腦子裡靈光一閃,頓時了悟。

他是在等著她給他掀開車簾呢。

“外面不是有你的屬下在等著伺候你?”青鸞眉梢一挑,覺得這個男人有些不可理喻,“別告訴我你有潔癖。”

“本王沒有潔癖。”蒼鳳修語氣漫然,不急不怒,“只是作為本王的義女,本王必須先教會你什麼是綱常倫理,以及君臣父子之間必不可少的禮儀。”

“我已經說了,我並不想當你的義女。”青鸞眼神凜然不懼地瞪著他,眼底暗藏的挑釁這一瞬間亦是表無遺。

“你想當大將軍,就必須做本王的義女。”蒼鳳修不慍不火,如修煉多年的老僧入定,“而做了本王的義女,就必須先學會謙卑。”

打蛇打七寸。

青鸞不得不承認,蒼鳳修的一句話,軟軟地拿捏住了她的七寸。

目前她最需要的就是讓自己儘快變得強大,而能做到這一點最快也最有效的方法,就是進入攝政王府,讓這座銅牆鐵壁暫時護佑著她,替她儘可能地爭取到足夠的時間。

還有一點,她說要與他成親的決定,不是玩笑。

終有一天,她要把這個男人變成自己的丈夫。而能讓這一點也成功的前提條件,便是踏進這座王府,時時刻刻待在離他最近的地方。

這般想著,她覺得暫時委屈自己一點兒也無妨。

況且,這個男人值得她放下所有的驕傲。

整理一下自己身上的衣服,青鸞起身挪到車門處,慢慢伸手撩起車簾,看也沒看外面跪了一地的下人,眸光徑自注視著還軟軟在靠在車廂上的蒼鳳修,酸溜溜地道,“恭請王爺移動尊駕。”

蒼鳳修靜靜睨了她一眼,儒雅沉靜的面容不見絲毫情緒波動,似乎也沒有再為難她的意思,動作自然地起身,越過她身側走下了馬車。

青鸞跟在他身後,進了王府重重守衛森嚴的大門。自這一刻,她知道,自己在這個時代的人生才剛剛開始。

而帝都裡的其他人,也將同時隨著她的到來而讓命運的齒輪開始改變方向。

她靜靜地直視他良久,風華隱現,“自然是真的……比珍珠還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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