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來想利用銀川市供熱規劃的完整性及周邊熱源點多的優勢，打造一個銀川‘樣本’，卻不想變成了現在‘破鼓眾人捶’的局面。”本是為政府“救急”而參與市政供暖工程，卻在實際投資4個多億後驚聞合作撤銷。談起近兩年的遭遇，中青實業（寧夏）有限公司（以下簡稱“中青寧夏公司”）副總經理尹航一臉無奈。
據瞭解，中青寧夏公司參與的項目是寧夏銀川市政府花百億元引入的“東熱西送”。該項目原本是銀川市與華電集團合作，後因銀川市政府決定變更合作主體，中青寧夏公司才去“救急”參與項目。誰曾想簽約後沒等來特許經營證書，卻收到《撤銷供熱特許經營權、解除供熱特許經營協議告知書》。更讓尹航感到糟心的是，銀川市政府又回頭與華電集團達成了合作，“針對‘東熱西送’項目，我們前期已實際支付4.6億元人民幣。說撤銷就撤銷，這損失誰來承擔？”
清潔取暖，本是讓民心更暖天更藍的重大民生工程，是百姓、政府、企業三方共贏的好事，如今“暖心工程”卻演變成投資企業的“鬧心事故”，其原因究竟為何？誰又該為事件負責？
項目啟動一波三折
據當地媒體報道，銀川市“東熱西送”項目是將銀川周邊火電廠的餘熱長距離輸送到銀川市興慶區、金鳳區、永寧縣及河東等區域。項目建成後，可徹底改變銀川市“區域分散、資源浪費、汙染嚴重”的供熱方式，能夠替代城區的155臺套小鍋爐，相當於每年減少城區燃煤量130萬噸、二氧化硫排放1.2萬噸、氮氧化物排放2萬噸、煙塵排放3.5萬噸。
2016年2月，銀川市政府和中國華電集團有限公司寧夏分公司（以下簡稱“華電寧夏公司”）簽署了《華電靈武電廠向銀川市智能化集中供熱項目的框架協議》。但由於華電總部對該項目意見不明確，立項及資金無法落實，工期嚴重滯後。2017年3月和4月，銀川市副市長徐慶先後兩次就“東熱西送”項目與華電集團高層對接。會談中，華電集團就項目提出長輸供熱管網、市區一次供熱環網及供熱企業回購均須由市政府主導及出資。
鑑於此，銀川市政府研究決定變更合作主體，由京能電廠提供熱源，中青實業自行投資建設。於2017年4月至2018年10月實施一期項目，替代銀川市區3700平方米燃煤鍋爐供暖，最終實現銀川市“一網多源”、中心城區無煤化的供熱格局。同時，徐慶副市長組織召開專題會議，要求相關部門“積極配合，加快項目前期手續審批和建設手續辦理，全力以赴推進項目建設”。
“應該說，當時我們是去‘救急’的。” 中青寧夏公司副總經理尹航這樣表述他們的“出場”。
與銀川市住建局簽署完供熱特許經營協議後，中青實業卻一直未能拿到特許經營證書；相反，接連收到了三份行政處罰決定書，均以未取得建設施工許可證為由，被要求立即停止一切準備工作並且無限期進行整改。
根據《銀川市城市供熱條例》第十二條規定，“城市供熱特許經營應當通過招投標方式選擇經營者”。相關文件顯示，銀川市住建局作出供熱特許經營權前，並未組織公開招標，而是在2017年5月初要求“中青實業邀請信譽高、實力強的央企進行競爭性談判，有效縮短招標時間”。
尹航無奈地說：“我當時一口回絕了，這明顯不符合法律程序。我們也向住建局提出申請，但對方始終沒有答覆。”
被撤銷的特許經營協議
2017年11月8日，銀川市住建局給中青寧夏公司發來《撤銷供熱特許經營權、解除供熱特許經營協議告知書》。收到告知書後，中青寧夏公司要求進行陳述和申辯，並聽證。三個月後，聽證會在銀川市住建局公開舉行，雙方在現場就撤銷中青實業供熱特許經營權並解除供熱特許經營協議是否合法等問題爭論不下。
這一頭，中青實業與當地政府的合作折戟沉沙；而另一頭，當地政府在2017年就與華電集團明確了雙方的共同參股合作事宜，共同組建合資公司：由華電集團佔股80%，銀川市持股20%，合資公司註冊資金12億元。工商資料顯示，2017年10月23日，華電國際、銀川市市政建設和綜合管廊投資建設管理有限公司、寧夏建設投資集團有限公司、銀川市煤氣供熱有限公司、中冶華天工程技術有限公司聯合組建了寧夏華電供熱有限公司，註冊資本10.5億元。
華電集團雖還未獲得特許經營許可權，但在銀川市區施工現場已掛出了“‘東熱西送’智能化集中供熱（一期）建設項目”的招牌。當地各媒體大篇幅報道在該項目中華電集團承建單位的主體資格，宣傳內容中供熱範圍與之前銀川市政府和中青寧夏公司簽署的《供熱特許經營協議》範圍重合。
記者於6月4日以電話和短信的形式，試圖聯繫華電寧夏公司黨組書記、執行董事長厲吉文，詢問該項目的具體情況，卻未得到回覆。
“針對‘東熱西送’項目，我們前期已完成項目簽訂合同金額約15.37億元人民幣，實際支付4.6億元人民幣。說撤銷就撤銷，這損失誰來承擔？”尹航無奈地說。據他介紹, 中青實業在簽署完供熱特許經營協議後不到5個月時間裡，為建設長輸管網簽訂了13.5億的下游合同，並斥資8000多萬元承擔了銀川市部分燃煤鍋爐房“拆小並大”任務。
今年2月，“東熱西送”技術團隊主要負責人清華大學建築節能研究中心江億院士和清華同衡規劃設計研究院鄭忠海博士給出了《關於銀川市“東熱西送”電廠餘熱長輸供熱工程實施的幾點建議》。這份建議報告裡提到，如果按照華電寧夏公司有關項目可行性研究報告施工的話，未來在安全性方面存在極大的隱患，管道出現問題，將導致城市全線停暖，損失會非常巨大。
記者電話採訪到鄭忠海博士，他認為，單一源供熱一旦有問題，損失是不可避免的。重大民生項目，應把安全擺在第一位。這不僅僅是公共利益問題，更涉及到公民供熱安全。
相關部門“無人應答”
在採訪過程中，不少老百姓對當地供暖情況和空氣質量表示了不滿與擔憂。
“雖然每年都能按時供熱，但是室內溫度明顯不足。”居住在銀川市景墨花園的馬先生說，“如今，看到市內不少地方都在修建供暖管道，聽說是政府為供暖引進的新項目，不知能否真正解決供暖這件關係到我們老百姓的大事。”
“本以為這裡一定是‘碧水藍天’，卻未曾想還是得一樣吸霾。”從北京前來銀川創業的方先生向記者抱怨。
據相關數據顯示，目前，我國北方地區取暖使用能源以燃煤為主，燃煤取暖面積約為總取暖面積的83%，仍存在熱源供給不足、清潔能源比重偏低、供暖能耗偏高等問題，不利於保障群眾的採暖需求和減少汙染物排放。在此背景下，採取各種清潔取暖方式以全面替代散燒煤，顯得迫在眉睫。
2016年7月，中央第八環境保護督察組對寧夏回族自治區開展了環境保護督察，並形成督察意見。2016年11月16日督察組向寧夏反饋時提到：寧夏燃煤小鍋爐淘汰緩慢、新建鍋爐控制不嚴。
2016年12月21日，習近平總書記在中央財經領導小組第十四次會議上強調，推進北方地區冬季清潔取暖，關係北方地區廣大群眾溫暖過冬，關係霧霾天能不能減少，是能源生產和消費革命、農村生活方式革命的重要內容。
在銀川市政府看來，項目的實施是政府願意以最低的成本為市民取得最大的利益的體現；而在中青實業看來，銀川市政府正以糾正程序瑕疵為藉口掩蓋另一個嚴重違法行為。
記者分別於5月和6月多次致電目前分管銀川市住建工作的副市長王勇，電話始終無人接聽。記者又聯繫事件中當時分管此事的副市長徐慶，在撥通後他以“正在忙工作”為由拒絕了記者的採訪要求。
截至發稿時，記者多次以電話、短信、上門等方式聯繫銀川市住建局局長劉鵬，其均以各種理由拒絕接受採訪。
寧夏回族自治區黨委書記石泰峰在今年5月指出，要聚焦發展、聚焦民生，將其所蘊含的理念、方法、作風貫穿到各領域各環節的改革中，體現到服務群眾的方方面面，成為寧夏優化營商環境的一個重要標誌。
“本來想利用銀川市供熱規劃的完整性及周邊熱源點多的優勢，打造一個銀川‘樣本’，卻不想變成了現在‘破鼓眾人捶’的局面。”尹航說，“‘政貴有恆’，是李克強總理在今年兩會期間向全國提出的要求，希望當地政府不要破壞契約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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