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首凄婉的曲子

一首凄婉的曲子

——读萧红的《家族以外的人》

□ 陈 莹

一首凄婉的曲子

影视剧里的萧红

1936年初秋,萧红旅居日本。面对着陌生的一切,她能不想家?她一定会想起呼兰河那个小城里的一街一巷,一花一草,一人一事。故乡高高的蓝天,白白的云朵,自己的祖父,自己的父亲、母亲,家里的那些佣工,自己童年玩耍过的园子……

然而她的回忆却被残酷的现实打断,故乡没有人呼唤她,母不疼父不爱的(据说萧红生于屈原的忌日,古人以为这一天是个“恶日”,这一天出生的孩子,男害父,女害母,因此,萧红出世后就受到了父母的冷淡),她只能是一个永远浪迹天涯的“悲催的游子”。

异国他乡,夜阑人静,有一个人闯进了萧红的脑海。除了祖父,这个人就是那个家里唯一让萧红惦记和回忆起来感到亲切而心疼的人,他就是《家族以外的人》——她家的一个佣工“有二伯”。

萧红在日本用了半个月的时间带病完成了回忆性的纪实散文(也有人认为是中篇小说)《家族以外的人》。在流淌的文字中,她又回到了熟悉又陌生的呼兰河的家里,回到了童年时代,回到那个不算温暖但总算有父亲有母亲有很多房子,有很多小伙伴一起玩耍的日子。

《家族以外的人》开头就写道:“我蹲在树上,渐渐有点害怕,太阳也落下去了;树叶的声音也唰唰的了;墙外街道上走着的行人也都和影子似的黑丛丛的;院子房屋的门窗变成黑洞了。并且野猫在我旁边的墙头跑着叫着。”

天黑了,一个七八岁的女孩子不回家,竟然在树上逗留,忍着恐惧,当得知母亲没有睡觉,又顺着墙根溜掉,害怕回家后母亲打她。

她一走进往事,年幼时忧伤的生活场景便浮现在她的脑壳里。小时候她就活得这么受罪和可怜。难怪她的作品很多人读着读着就感到气喘不上来。正因为她被家人冷淡,被家人疏远和排挤,她才同情身边和她一样受苦受难的人,小团圆媳妇、翠姨……勤劳古怪倔强而又麻木卑俗的“有二伯”。

“有二伯”,三月没母,六月没父,然后寄居在伯父家,六七岁,就去给地主家放牛、放羊,七岁被狼咬一口,八岁被驴踢掉了一个脚趾头,三十岁左右,正在困苦时候,被萧红祖父带回家里,成了萧红家的帮工。

三十多年以后,他年近七十了。人老了,不中用了,地主家岂能容忍一个吃白食的?他又偏偏不自爱,总是拿自己以前对于主子的忠诚来说事。谁理他?他总记得自己曾经对于主子家是如何尽忠尽职,是怎样不拿一针一线,又是怎样连一根草棍都没有糟蹋过……

老了,吃白食已经让主子嫌弃三分了,再加上“手脚”又不好,竟然连主子家的东西都敢偷,不是更打主子的脸吗?本来念在三十多年他在东家的吃苦耐劳,饶他几分,这下子好了,会偷,所有的以往的功劳一抹而光,堂而皇之地把他关在门外,不需要找任何借口了。被盗的地方内外三道门都加了锁。

这个不自爱的,他居然跳墙。一次又一次。有一天不小心居然跳了个倒栽葱。鼻子出血,血挂了半边身子,他也不擦,就这么笔直的朝自己居住的那个厢房走,坐在那就像一口缸似的,这个时候还居功自傲,不懂得卑躬屈膝,不是找死吗?他把自己的一生都奉献给了主子,老了,他能去哪里?“这儿不是你二伯的家,你二伯别处也没有家。”读着,真是让人倍感凄凉啊!那年月,身为最最底层的人有多少人不是这样卑贱、猥琐地活着的呢?

有二伯三个月没有了母亲,是吃羊奶长大的。为了感谢羊乳之恩,他不吃羊肉,不喝羊汤,总之和羊有关的他都避开。也为此,在饭桌上,他经常被歪脖子厨师杨安戏弄、嘲讽。那个时候,厨师和萧红的母亲是站在一条战线上,“你和我一样,是个外棵秧”,“有二伯”对于主子和帮佣的身份看得很透彻,他深谙杨安和自己同是下人,之所以杨安现在很得意,还不是因为他还年轻,能做活啊!

“有二伯”的身体每况愈下,“小毛病紧着添”,腰疼、腿疼,原来他都是笔直的走路,后来走起路来东倒西歪的,家里人天天把他关在门外,他有苦无处诉说,只有萧红给他开门,喊他吃饭。不久,他就被萧红的父亲给“收拾”了,从头上拍了一下,他就倒地了,走不远,又被拍一下,又倒地了,那些围观的下人都在墙根靠着,没有一个人过来扶他。“有二伯”被打的时候,萧红的母亲始终在台阶上站着,冷眼旁观着,心里也许在叫着痛快!谁让“有二伯”的嘴那么不干净,谁让他随便偷东西?只有鸭子不嫌弃,前来啄食“有二伯”流在地上的血液。

文章末尾写道:“但有二伯瘫在火堆旁边,幽幽地起着哭声……”仅仅是“有二伯”在哭吗?我想萧红肯定也在哭,内心的不平和不甘,痛苦和抑郁,悲伤和失意,只有借助这个悲伤的故事,让自己的情绪暂时得到缓解。

她何尝不是家族以外的人,七八岁了,晚上经常“游荡”在门外,父母怎么不喊她回家,不知道她会害怕,不知道应该喊她回家吃饭吗?他说“有二伯”比她母亲对她好。当她害怕被母亲打而很晚不敢回家吃饭时,他只能到“有二伯”的屋子里来,向“有二伯”讨被火烤得香喷喷的玉米棒子吃。她没人玩时,只能死缠着“有二伯”带她四处闲逛。

父亲在修订家谱的时候把她从家族中删除了,父亲这种无情的行为,难道萧红一点不在乎?无疑,这些都成为了萧红灵魂深处流血的。在她的内心深处,她的父亲、她的母亲和她是隔着千山万水的。作为一个叛逆者,她已经被当着《家族以外的人》,走上了一条不归之路。所幸的是,童年的生活境遇却最终成就了萧红一生的文学才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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