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可能碰到了這個行業最大的連環詐騙”
7月的前兩週，整個P2P行業就籠罩在劈里啪啦的暴雷聲中。據不完全統計，最近一個半月，問題平臺已達160家平臺。
7月13日，累計借貸金額超265億，待還餘額超28.9億的投之家暴雷，在平臺買賣江湖中撕開了一道口子。
“我們可能碰到了這個行業最大的連環詐騙。”投之家董事、網貸之家創始人徐宏偉表示。
一系列的運作背後，投之家這場撲朔迷離的收購案僅僅是冰山一角，更多的P2P平臺牽涉其中。
資金掮客、國資系、上市系、虛假髮標……將多家已經出事的平臺串聯起來，溫州幫浮出水面，道德風險再一次成為網貸行業的焦點。
投之家暴雷羅生門
“去年見了最少30個買家，基本上是通過中介介紹的。”據知情人士李明（化名）稱，2017年以來，平臺買賣盛行，去年10月份以來更為集中。
2016年8月24日，《暫行辦法》下發，網貸的嚴監管以及備案的要求，推動了平臺買賣市場發展。
據悉，買家主要有三種情況。
第一類，是騙局，以不缺錢的“金主“身份出現，以發假標等形式圈錢；第二類，想要佈局P2P的傳統行業企業；第三類，看準P2P平臺的備案價值，收購有望通過備案的平臺。
現在來看，包括投之家在內的多家平臺，極有可能是遇到了第一種情況。
2017年12月和今年6月份，投之家都進行了工商股東變更，新股東灝軒股權投資是上市公司珈偉股份的股東之一。7月13日，珈偉股份澄清稱，珈偉股份從未參與投資“投之家”。
撲朔迷離的背後，一筆關於平臺買賣的交易逐漸清晰。
徐宏偉、黃詩樵等人在多個渠道爆料的信息來看，投之家所接觸的盧立建、盧智建浮出水面。
去年9月份，投之家開始與中介接觸，最終在中介推薦的買家中談好了一家，作為對賭，投之家必須在一年內將待收做到32億元。
據黃詩樵的說法，對賭協議開始後，由盧智建掌握的新股東方主要把控資產端，投之家的指令主要來自盧智建。
新疆天富藍玉光電科技有限公司進入大眾視野，據網貸之家報道，新疆天富藍玉光電是投之家的新股東。
再深挖，會發現盧智建、盧立建通過一張錯綜複雜的互相持股、互為監事、互為董事的網，與近百家企業產生關聯。
新疆天富藍玉光電成立於2016年10月，在去年12月還入股了另一家P2P平臺火錢理財。
通過企查查發現，藍玉光電系列、上海瀾升實業集團有限公司、上海奮雄資產管理有限公司、上海中和世紀工貿有限公司之間盤根錯節，工商信息頻繁變更。
上海中和世紀的背後是和平影視，旗下有三家網貸平臺，其中的暴雷包括：人人愛家、中科金服。2017年，在“和平系”平臺集中暴雷後，上海中和世紀或主動或被動地退出了入股的公司。
盧智建對投之家用的，顯然是掛羊頭賣狗肉的辦法。一邊利用上市公司珈偉股份為投之家進行增信，一邊通過其他企業進行實際控制。
在2017年的平臺買賣江湖中，這種手法早已被運用得爐火純青，投之家只是流水線上的一部分。
溫州幫浮出水面
“基本上跟我對接的都是長期在上海的溫州人，而且極有可能是一個圈子。”李明分析。
在某次的交流中，坐在他對面的資方當著他的面接了一個電話，他才發現找他的買家互相認識。
買家的身份各異，涵蓋商超、地產、連鎖洗衣店、資產處置等多個行業，以傳統行業為主。但實際上，並不能完全確認對方的真實身份，這也是風險點之一。
對於對股東背景有要求的平臺，買家可以提供各種可以增信的股東背景，但實際控制人與工商股東可能會存在出入。
這種情況在已經出現問題的壹佰金融、天天財富上也曾出現。
2018年1月24日，中燃物流有限公司入股壹佰金融，持股比例18%。中燃物流有限公司成立於2017年11月23日，其股東為瀋陽燃料集團煤炭公司。
2018年3月7日，銀河天成集團有限公司入股壹佰金融，持股比例40%。但銀河集團在公告中表示，這一收購已於2018年3月份停止。
2018年5月22日，據天天財富官方公告顯示，其國資入股投資方為遼寧國融能源有限公司，成立於2017年7月24日，其股東方之一為瀋陽燃料集團煤炭公司。
看得見的工商信息或平臺官網上，是他們的國資系、上市系背景，看不見的實際收購中，天天財富、投之家、壹佰金融背後是同一個收購方。
盧家幫的P2P平臺收購版圖遠不止於此，除了已經出現問題的10家平臺外，還有部分平臺還在正常運營，或者已經變更相關股權信息。
根據企查查來看，他們也許早就已經開始了網貸平臺背景的殼資源之路。這些從“和平系“平臺以及上海中和世紀中可見一斑。
另一個風險點在於，無法確認買方的真實意圖。
“我們也會對買方進行評估，不僅要看背景、資產類型，還要實地盡調，不僅要背景好，還要求資產合規。”
為了防止被騙，李明曾提出一個要求：買方在平臺發佈新的資產前，必須將同等額度的資金存入共管賬戶，由平臺、買方、銀行共同監管。
實際上，平臺買賣，一般按待收規模的3折計算。但這並不是一次性付清，而是同比例存入共管賬戶直至交割完成，有些是要全部交割完才能拿到錢，但根據雙方協商的結果也會不一樣。
比如說，如果平臺有5億待收規模，平臺的買賣價格在1.5億。平臺原本的資產到期1億元，則新股東發佈1億元新的資產，同時存3000萬元進入共管賬戶，直至資產置換完成。
而詐騙平臺，極有可能在發完1億元新資產，在共管賬戶中存入3000萬元之後跑路。由於新的資產由新股東提供，平臺無法審核其真實性。
新資產逾期之日，平臺困難之時，也就是投之家所遇到的情況。
“這都不是逾期的問題，而是人家一開始就給你挖了一個坑。”由於平臺已經盈利，以及並未遇到滿意的買方，最後李明所在的平臺並沒有於任何買家達成協議，卻也因此躲過了一劫。
P2P平臺賣身記
在投之家事件撕開平臺買賣操盤的最後一塊遮羞布之前，大量平臺進行了股權變更，操作手法所差無幾。
不管是涉及到盧家幫的投之家、壹佰金融，還是昨天出現提現困難的永利寶。
這樣的操作手法中，涉及到四個參與方：
1、 新的工商股東。
半年多的時間裡，李明接觸到的買方有幾十家，直到今年5月份，還有人在平臺買賣的事情。
在買方提供的背景信息中，他發現了兩個共性：
1）、大部分提供的背景資源都是內蒙古、瀋陽、山東的企業。這些企業，大部分都是目前難以盈利的。
2）、對方提供的工商入股的企業，基本上是2017年新成立的，對應的，這些企業的關聯公司在2017年大量註冊新的企業。
這些臨時增加註冊資本甚至臨時成立的新公司，究竟是李逵還是李鬼，無從確定。也不排除有上市公司通過民間借貸的方式向人借錢，最後幫人站臺。
2、 P2P平臺。
根據李明提供的收購資料，買方會提前瞭解平臺的基本資料，包括：
註冊地主要集中在上海、北京、深圳、杭州。相對而言，這些地區的平臺用戶更認可。
待收在3—10億規模，最好是5億規模。一般來說，待收規模太小的平臺收了作用不大，而待收規模大的則需要一定資金量與實力。
在合規壓力以及合規成本趨高的情況下，行業的馬太效應明顯，部分平臺因為運營壓力或者盈利情況而選擇退出。
3、 中介。
中介主要分為兩種，一種是有平臺資源的中介，一種是有資金資源的中介。
而有平臺資源的中介一般來說，提成在3—5個點，也就是說，如果中介對接的平臺最終以1億元成交，中介的提成在300萬元——500萬元。
4、 買方。
類似於盧智建、盧立建這樣的買方，背後企業的工商信息錯綜複雜。而他們不僅有自己的企業，還能提供背景資源。
左手買進，右手假標。
據券商中國報道，福建泉州一家公司的法人代表在接到記者的電話才知道自己被貸款了，借款信息顯示，他在投之家上發起了借款金額100萬，借款年利率7.5%、借款期限為兩個月的借款標的。
但對方表示：完全不知道，公章都是假的。
套路背後的邏輯
實際上，圍繞參與方以及目前已經出現問題的平臺來看，參與方需要為平臺買賣事件有交代。
1、 工商股東。作為信息中介的P2P，最缺的就是公信力，新的工商股東無形中給平臺做了增信。如果是代持，涉及到有沒有收錢；如果是蘿蔔章，那就要做法律鑑定。
2、 中介。大部分平臺與買方進行聯繫的通道的中介，而作為直接與買方接觸的中介，有責任把真正的出資方挖出來。
3、買方。如果買方推薦的資產是真的，在逾期的情況下要進行資產處置；如果是假的，涉嫌詐騙。
4、 老股東。把一手創立的平臺賣了，就要有對買方多維度盡調的責任。
一個半月，160家平臺，而更多的隱藏風險還在路上。
盤根錯節的股權信息背後，你看到的卻不是真正的信息。P2P一直所追求的信息透明化，在這種情況下形同虛設。
雖然說最怕空氣突然安靜，最怕平臺突然宣佈融資，但仔細盤點就會發現，我們可以根據所投平臺的工商情況、交易規模的穩定性去排查掉一部分企業。
“其實現在我再回頭看看與中介的聊天信息，就一點都不慌了，因為搞清楚了是怎樣一個套路。”
問題平臺數量激增後，李明打開曾經的聊天記錄，看到了幾家眼熟的企業，它們曾經出現在問題平臺的工商信息中。
當將近期的問題平臺情況拼湊在一起，一系列資本運作與股權運作的背後藏著的那些人性的黑暗，也最終浮現。
對於網貸行業來說，能留下來的終究還是一步一步做實事的平臺。僥倖、投機，在這裡無路可走。
*文中人物“李明”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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