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夜,彼此的痛(民間故事)

嘯華手指間的煙一明一滅像螢火蟲在飛舞,看著香菸逐漸的變成菸灰是他的一種喜好,不論高興或是煩悶他都會這樣做。今天卻是因為思考那個沒見過的女人,雖然他們交往了很長的時間,但那都是在網上,每天一個微笑,或是一句問候,都是熨貼的,令人感到喜悅、舒心。

她說要在網上找到如蓮的友誼,為了這個童話般的夢想,被人家冠與外號:刪人大仙,但她也喜歡。她說:這是一種褒獎,說明咱有原則,有秉持,不會亂來。

看著她發的調皮的圖片,他的心就微微動了一下,是啊,自己因為不好意思刪除別人,又不想與人家聊天,其中難言之隱也是一個難題,是為了不被人家認為自己薄情寡義嗎?

嘯華回到客廳,無心看電視,又來到書房拿起一本詩集,翻到有自己作品的那一頁,細細的讀了起來。那時的他意氣風發,年少輕狂,覺得自己渾身有用不盡的能力,對於一切前景都是無限可能的,就像超人一樣具有超能量世界可以任由自己闖蕩。看著那些少年壯志不言愁的詩句,不免感嘆:人生永遠年輕有多好。

女兒潔兒穿著紅草莓圖案的睡衣來到書房:“爸爸我還是睡不著,再給我講個故事吧?”他溫柔的抱起嬌小的女兒,“好的,古代的傳統故事、還是外國童話?小女孩嗎,就得聽外國童話,長大也像公主一樣過著幸福的生活。”

女兒在他柔柔細語裡睡去,嘴角帶著甜甜的微笑。他為孩子掖掖被角,輕聲關好門,已經無心再去翻撿回憶,他想:洗個熱水澡睡吧,公司裡還有一大攤子事,明天還要繼續拼搏啊。

一張梨木雕花大床上面是輕軟的羽絨被,他鑽進被窩,舒展了肢體,他自己在這張大床上已經睡了五年了,別墅裡已經五年沒有女主人了,房間雖然被鐘點工打掃的一塵不然,整潔有序,但卻沒有溫馨,如同一個晶瑩的冰體建築,外表看起來豪華富麗,可是空氣裡流動的是按部就班和死氣沉沉。

潔兒如同她的媽媽,那個消失幾年的女人,嘯華忘不了他們在一起的那一夜,雖然短暫卻刻骨銘心痛徹心扉的揮之不去。

時間倒退幾年,嘯華不是現在這般老成,雖然老早踏入商海,生意上的一帆風順讓他豪氣萬丈,覺得自己是大男子、偉丈夫,但私底下他的內心裡也就有些許的留戀清純,嚮往超凡脫俗的感情裡那份純真、純潔、清新。

為了生意,嘯華需要到南方一個古鎮談一筆生意,那是個水鄉,鎮子裡小橋流水人家,青石板古街,烏篷船你來我往。嘯華選中了一個穿藍底白花衣衫的女人,她給人的印象就似一個遠古的青花瓷瓶奪人眼目。

上了女人的小船,那女人慢搖櫓,展歌喉,一曲曲吳儂軟語讓人心醉,到了碼頭,嘯華不捨離去還沉醉在她的歌聲裡。女人咯咯輕笑,“老闆,你到地方了,怎麼還不下船?”他滿臉緋紅,“我可以預定明天的行程嗎?”“可以啊,只要你付錢,沒什麼不可以的。我就是以這種生存方式活著呢。”看著她大方的說笑,嘯華有些高興:“那明天不見不散。我住在順興旅社。這是我的聯繫電話。”嘯華順手遞出一張自己的名片。

嘯華在古鎮待了一星期,天天坐那女人的船,也就知道了她叫素馨,沒有父母,已經結婚嫁給了一個老實男人,那男人是收破爛的,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沒有任何的思想只知道吃飽了睡,睡好了吃。素馨卻不一樣,她喜歡唱歌,喜歡看電視連續劇,最喜歡看書。

她與丈夫之間最大的隱私是,丈夫沒有生育能力,在那個古鎮裡依然沿襲著封建傳統意識:哪家沒有孩子,都是女人的毛病。素馨成了被人議論的熱點,背後的指指戳戳,冷嘲熱諷,時間久了,她已經麻木了,不在意了。她覺得:“即使在意也改變不了什麼,所以聽之任之,現在已經把一切看淡了,總不能鬱悶死吧,也不管別人的眼睛怎麼看自己,只按自己的意願生活,對一切冷嘲熱諷置之不理。”

嘯華在古鎮的最後一天,決心逛遍古鎮,於是邀請素馨做嚮導,在風景如畫的古鎮,他們的腳步留在了山水間。一天的行程,累的素馨只喊:“累,我從來沒走過這麼多的路,只在船上,胳膊有力氣,腳力實在不行。”看著氣喘吁吁的素馨,嘯華拿出手帕要替她抹去額頭的汗水。“不用,我自己有。”那是一條四四方方的小絲巾,上面繡著一朵盛開的出水芙蓉,碧綠色的傘蓋,粉嫩的花骨朵,還有兩條金黃色的小魚在水裡嬉戲,巧奪天工的手工,很富有詩意的絲帕,嘯華看得出神。“喜歡啊。送你一條,家裡很多吶,沒事我就繡著玩。”“那你知道送人手帕代表什麼嗎?”“以前是定情之物,現在是司空見慣的稀鬆平常吧。”嘯華含蓄的笑笑。

這次生意談得很順利,心情也舒暢,按照日程安排,嘯華滿載而歸。

回家的他無法抹去素馨的身影,一個孤苦無依的女子,不畏世俗,過著清貧快樂的日子,世間少有,怎麼可以幫她一把呢?

終於想到了把素馨的手帕拿到縣城販賣,如果生意好,可以讓素馨在古鎮那邊組織貨源,古鎮的女子都會刺繡的手工,貨源應該沒問題,她也就不用每日裡搖櫓辛苦了,主意拿定,嘯華再次返回古鎮。

找到素馨家的時候已是傍晚,古鎮上空裊裊炊煙飄蕩,飯菜的香氣瀰漫著青石板的小街,夾在興趣濃濃的遊人之中,嘯華希望這次他的到來對素馨是個良好的開端。

嘯華抬起的手停在了半空,房子裡面傳出嚶嚶的哭泣,還有好像皮帶抽在人身的回聲,一個男人嘴裡叫囂著,“讓你偷人,不要臉的賤貨,不下蛋的雞,要你何用。”

門突然開了,傷痕累累的素馨衝出來。嘯華看到屋子裡面的男人佝僂著身子象一隻煮熟的大蝦,慢慢撿拾著身邊的垃圾,面前的垃圾堆積的像小山,他在給垃圾分類。身後邊各色的袋子圍繞著他,他的雙手乾枯,滿手開裂著很深的口子,裡面被灰垢填滿。髒兮兮的讓人看一眼就要嘔吐。

素馨一路狂奔,嘯華尾隨其後,七拐八拐的跑了大約三四里地,來到了一條大河邊,素馨毫不猶豫的一頭扎進了流動的河水裡,嘯華緊接著跳下去,撈起了她,抱著水淋淋的素馨送到了醫院。過後嘯華時時後怕,那是一條奔流不息的大河,已是深秋季節,雖然在南方,河水也有些刺骨,這是自己碰到了,如果自己沒來呢?後果簡直不堪設想。

躺在病床上的素馨精神憔悴低糜,不願與人講話,眼裡有了霧氣,慢慢地流下了無法表達的憂傷,嘯華開導她:“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看看世間悽慘的故事比她多多了,還有多少人殘志堅的榜樣,要珍惜生命。我這次來就想幫你,你繡的絲帕很美,可不可以我帶代你銷售,如果銷路好,我們做長期的合作伙伴。”聽著嘯華的開導,那些淚水慢慢被她用手背擦乾,臉上流露出希望活下去的神情。

時間是醫治一切傷痛的良藥,不管你是身體的,還是精神的。痊癒的素馨再次回到了那個讓她感到窒息的家。但這次她對未來是滿懷憧憬的,她聽從了嘯華的意見,做絲帕生意。嘯華帶走了她繡的一百三十條絲帕,條條手帕都是她精心的刺繡,要麼繡著栩栩如生的小動物,要麼是鮮豔美麗的花兒。這一針針一線線帶走了多少寂寞,悲傷和無聊的時間,嘯華感嘆的同時又增添了敬佩。

沒想到那些絲帕在嘯華的家鄉受到了少女的喜愛,銷售一空。嘯華讓素馨再組織貨源,要了兩千條,也很好。嘯華加大了力度,向素馨定了一萬條。

不知是嘯華所在的縣城小了,還是物質到了一定程度達到了飽和,後來的絲帕不是很好銷了有些積壓。

由於嘯華為了幫素馨,每條絲帕的底價很高。也或許他老婆聽到了什麼,一直在盤問關於絲帕的買賣到底是怎麼樣的,又因為他不只做這一項生意,資金回籠不暢導致資金週轉短缺,嘯華有些吃不消了,遲遲沒有給素馨打款,他到了進退兩難的地步。

真準備大幹一番的素馨,久久沒有收到欠款,在古鎮坐立不安,整日擔憂嘯華這邊不知發生了什麼狀況,還有訂購原料,人工等都在向她催發錢款,於是隻身來到了嘯華所在的縣城要一探究竟。接到素馨要來的電話,嘯華有些為難,自己正在犯難的關口,她來了會怎樣呢?不讓她來,她又會怎樣想呢,進退兩難之際,電話響了:“我是素馨,已經到了。”

嘯華把素馨安排在縣城最高檔的酒店裡,在酒店裡素馨依然藍底白花的衣服,卻襯出她不同常人的魅力。風塵僕僕的素馨有些羞澀,看著她眼波流轉傳出的關切更加的讓人愛憐,她端著自己為她準備的咖啡,杯子裡的咖啡香氣四溢。嘯華情不自禁的陶醉了,於是夜亂了像個洪水猛獸找到了發洩積怨的突破口。

半夜裡,嘯華穿戴整齊,看著熟睡的素馨,內心的不安使他發抖的手不敢觸碰她那縷遮蓋眼簾的細發。

問題沒有得到解決,素馨無功而返。

近一年的時間,彼此沒有音訊,嘯華終於奮力走出逆境,又可以揚眉吐氣的在大庭廣眾之下闊步進出了。

隔著明亮的玻璃,一陣吵嚷傳進嘯華的耳朵,一個灰頭土臉的男子,抱著一個嗷嗷待哺的女嬰,在吵囔著,沒人聽得出他在說什麼,攔又攔不住。嘯華鎮定的站出來,男人一把抓住他的衣服,把孩子扔在地上,揮拳打著嘯華,保安扯走了男人,嘯華擦擦嘴角的血汙,看一眼孩子,這孩子很美,細膩的皮膚,彎彎的眉毛,高挺的鼻子,這孩子像誰,嘯華在記憶裡搜素:素馨。

趕緊把孩子抱到辦公室,嘯華又找人把那男人找回來,看著那個蹲在角落裡,一把鼻涕一把淚的邋遢漢子,嘯華總也想不出在古鎮見他時的模樣,印象裡只聽了他抽打素馨的皮帶聲,還有那雙骯髒的手。

“說吧,怎麼回事?”“還有怎麼回事,還不都是你乾的好事,這孩子是你的,素馨不見了,我只有找到你這裡,我已經在你家門口蹲了一夜了,沒敢敲你的家門,怕你老婆知道也鬧個家破人亡。”“這孩子是我的,誰說的,素馨嗎?”“不是,我猜的,為啥她從你這裡回去後就開始嘔吐,懷孕了,不是你的是誰的?還有她從你這裡回去,拿出了所有積蓄還清了欠別人的債,害的我又得撿破爛維持生計。”嘯華讓人領他洗澡換衣服,又給他一筆錢,打發他回家。

至於孩子,那男子說啥也不要,“我帶回去鄰里街坊還不得笑話死我,這孩子你看著辦吧,我實在不能帶著。”

妻子和嘯華離了婚,不止因為這孩子,還有以前兩人的積怨。

嘯華帶著孩子僱了保姆,孩子一天天長大,他們親如父女。其實,只有嘯華知道這不是他的孩子,因為那夜,素馨對他說過,她已經懷孕,是丈夫的孩子,素馨瞞著丈夫,找醫生開了許多治療不孕的中草藥,她與丈夫一起吃,但為了丈夫的面子,素馨從未說破,只說是補身體的,沒想到素馨的好心卻換來了丈夫的誤解。

嘯華忍了,誰讓自己也曾做下錯事,算是補償素馨吧,盡心把孩子養大,不讓她遭受像她媽媽一樣的悽苦。

因為這個女孩,兒子對他另眼相看,認為嘯華不是正經男人,不是個好父親,原本呱呱叫的學習成績一落千丈,成了刺頭混混,對一切看不順眼,覺得世界都欠他的,校長親自登門,無奈嘯華向校長保證會想盡一切辦法,挽回對孩子的愧疚,重新樹立他的人生觀,苦思冥想的他幾夜沒有閤眼,終於想出了一個比較穩妥的辦法,給女孩做DNA鑑定,那不就事情大白於天下了嗎。

嘯華抱著潔兒在萬里無雲的清空裡去到醫院,潔兒摟著他的脖頸,“爸爸我們要幹什麼,我又沒感冒生病?”“沒事的,做個化驗,只要一會功夫就好。”兒子在一旁冷眼瞧著潔兒,撇著嘴,潔兒看他一眼,“哥哥也做嗎?”“是啊,這樣你就不怕了吧。”“嗯,我要做勇敢的人。”潔兒鼓著腮嘟嘟。

“在結果沒出來之前不用找我。”兒子扔下了硬邦邦的話,結果出來了,他們沒有半點的血緣關係,兒子看著鑑定報告,雙手激動的有些顫抖,扭轉了對父親的態度,不好意思的看著嘯華:“爸爸對不起,我誤解了你,原諒我。我知道接下來該如何做。”嘯華上前抱緊兒子,“不要告訴潔兒,她也是苦命的。”“會的,我會像待親妹妹一樣帶她。”“那就好。”

嘯華在兒子眼裡的形象變了,成了大善人,兒子又做回了陽光少年,校長高興地給嘯華打電話,“謝謝你,把一個高材生又還給了我。”但嘯華的心裡對兒子還是歉疚的,因為那一夜的錯誤,仍然無法釋懷。

他想找到素馨,還給她女兒,嘯華覺得沒有親情的人是孤獨的,心裡不會有安全感,所以他要找回素馨。

這時,他在網上遇到了那個女人,那個讓他覺得熟悉又陌生的似曾相識的女人,約她見一面不就都清楚了嗎?

約好了見面地點,只等時間到了,真相大白。

嘯華在咖啡店裡選了靠窗的位子坐下,一副墨鏡遮住了他大半張臉,他緊盯著每個進門的客人,特別是女客人。還是一襲蘭底白花的衣服,凸顯有致的裹著她的身體,長髮及腰,是時興的栗子紅色,面容沒變,只是歲月給她增添了不少皺紋。

嘯華摘掉墨鏡,心裡五味雜陳無言以對,說不清的感觸擁堵著胸膛,素馨也不知該如何說起,“是該有個了斷了吧,難為你這麼多年,還害你離了婚,”“你的心腸挺硬啊,孩子都可以不要嘛?”“不是的,坐下說吧,有了孩子,我在古鎮的生活可想而知,成了一個不守婦道的罪人,丈夫每日裡抽菸喝酒,動輒打罵,我也覺得有負於他,但實在受不了,才離家出走,沒想到他會把孩子送到你那裡。我知道了立馬跟了來,我吃穿無著落,孩子怎麼帶,看你帶她視如己出,我也就放心的自己打拼,幹過飯店服務員,做過鐘點工,最後,在一家老人家做保姆,生活才算是有了轉折。那家老人帶我像自己的孩子,看我愛看書,也就鼓勵我學習,慢慢的我為了找回我的身份,我堅持不懈的努力著,最後為一家文學網站打工,來實現我的人生理想。我也時刻關注著你和孩子。”“你知道你害得我兒子差點誤入歧途嗎?”嘯華瞪著大眼睛,“這個我還真不知道,我向你道歉。”看著誠心道歉的素馨,嘯華痛苦的搖搖頭,“最重要的問題,潔兒怎麼辦?”“這個事情我也犯難,我住在老人家,從未提過我的過去。”嘯華使勁甩甩有些僵硬的手掌,“算了,讓她在我那裡吧,到時你看看她就好了,啥也不要說了,人生如戲。”嘯華豎起衣領,出了咖啡店。

素馨有時會想起那錯亂的一夜,腸子都悔青了,因為那一夜的錯誤,悲劇不斷上演。兩人的家都離散了,大人好說,差點毀了人家的孩子,天造孽猶可違,自造孽不可活,自己也因此遭到了報應,在求生的路上歷盡苦難,為了體現自己的生存價值,彌補過失,自己跌倒了,爬起來。再跌倒,再爬起,如此循環追求,只為了不再錯付人生。

一抹夕陽染紅了深秋的落葉,素馨牽著潔兒慢跑在山野裡,嘯華鏡頭記錄下這美麗的畫面,“爸爸我要跟乾媽去她那裡,你照顧好自己。”

別墅裡只有嘯華一個人,冷冷清清的大房子,空蕩蕩的心,嘯華打開電腦,登上QQ顯示有一封未讀郵件,點開郵件,陽光帥氣的兒子在照片裡意氣風發,像極了年輕時的嘯華,下面寫著:爸爸我很好,大學的生活鍛鍊了我,我學會了很多人生真諦,懂了許多以前的迷茫,也瞭解了大人們之間的許多無奈,去找媽媽吧,既然潔兒不是你的孩子,那你和媽媽之間還有什麼不可逾越的鴻溝呢?男子漢大丈夫,能屈能伸是俊傑,向媽媽低低頭還給我們一個完整的家。

他在心裡對兒子說;孩子,我和你媽媽講起過那錯了的一夜,她不肯原諒我。我也想要一個完整的家,但那又談何容易?

嘯華抬頭望向窗外,漆黑的夜,沒有一絲的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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