抗戰時成都鳥瞰
全面抗戰爆發後，國民政府遷都重慶。四川，成為抗日戰爭的“戰略大後方”。成都，成為僅次於重慶的軍政中心與戰略基地。
日本空軍為達到所謂的“政略攻擊的實施,屬於破壞的要地之內,包括重要的政治、經濟、產業等中樞機關,並且至關重要的是直接空襲市民,給敵國國民造成極大的恐怖,挫敗其意志”之目的，對四川尤其是重慶與成都進行持續多年的大轟炸。
謝世廉《川渝大轟炸──抗戰時期日機轟炸四川史實研究》記載，“1938年11月8日,日本飛機首次轟炸成都。據不完全統計,1939年6月到1941年12月,日軍實施‘101-103號作戰’期間,共出動500多架次飛機對成都進行18次轟炸,投下炸彈、燃燒彈1300多枚。成都百姓傷亡3000多人,整個城市房屋損失9000多間。”今《成都通史》統計，1938年11月至1944年2月止，成都被日機轟炸19次。
抗戰時，日軍轟炸成都留下的一片廢墟
中國空軍兩名飛行員於蒲江犧牲的故事發生在民國二十九年（1940）十月的一天。那時，艱苦卓越的全民族抗戰已進入第四個年頭。
中國第二歷史檔案館編的《抗日戰爭正面戰場》中“空軍抗戰”篇之“空軍一九四零年戰鬥要報（1940年10月4-27日）”記載，該年十月四日，成都航空委員會接到預警戰報：敵機五十四架經梁山西飛行，當判定為驅轟混合編隊，企圖襲蓉。第二日，日軍轟炸機二十七架、驅逐機十八架，於上午八時二十分分兩批由武漢起飛，十二時二十分抵達成都上空。兩次空中短兵相接，因日軍配置97式新型攻擊機，火力速力優異，中國空軍飛機損失三十一架、飛行員傷亡8人。十月二十七日，敵轟炸機二十七架來襲，成都航空委員會命令：鑑於昨日（廿六）日我機與敵機遭遇之經驗，加以蓉西山地氣候變化不定，為期安全計，學校飛機令飛向雅安以西疏散，驅逐機轟炸機飛向漢中待避。
中國空軍飛行員
1940年10月26日，這天，對於遠離成都一百餘里的蒲江，是個非同尋常的一天。
據蒲江縣檔案館全宗第128號卷第2065號文件，該日中午十二時，蒲江縣政府辦公室電話鈴聲大作，第二區區長任顯德、一級指導員田易門報告：“正午十二時敵我空軍在該區松華鎮、敦厚鄉上空發生激戰，旋見兩機著火失墜。”
最先發現飛機墜落地點的人是周子餘，系松敦鄉（松華鎮、敦厚鄉合稱）的一名鄉丁。飛機墜落地點是劉河心、寨子山，由於該兩處為松敦鄉所屬，副鄉長楊錫九隨派出周子餘前往查看。隨後趕來的兩級指導員張季高，發現：“寨子山地方周華育宅後，有燒殘飛機一架，內中有無槍彈，死屍，並系何國飛機，因陷於水中不能辨識，又至劉河心地方，亦有燒壞飛機一架，機身番號為二八零七，機下有本國黨徽，又機旁有被燒死屍一具，身體不全不能辨白，機內有武裝多件。”
接到報告的第二區署飭令松敦鄉，派當地保甲調丁看守，再調得力武裝壯丁負責認真看守。
第二區區長任顯德兼程前往查勘，一機情形為：“墜落於松華鎮第三保九甲地名寨子山周華育住宅後之小溪內，機身、機翼全部焚燬，國徽及號數均不可辨，機內坐有駕駛員一人，足部、腿部均已燒焦、脫落，惟頭部及上身，因倒插小溪中，尚為燒壞，只將屍首撿出一淨，並在死者之上裝衣袋內撿出文件數件，知座機名‘萬應芬’、‘廣東莞縣人’‘空軍軍事學校教官’。”另一機情形為：“墜落於敦厚鄉劉河心，全燒燬，機尾，機翼之一部尚存，青天白日黨徽灼然可見，機尾上並註明有2807號，機身內裝有機關槍兩挺，飛行人員已全部燒壞，面目均不可辨。”
蒲江縣縣長遊鉑鏞聞訊，復派軍事科科員溫碧光前往失墜地點，守護飛機殘骸，零件及所有武器，飭令西來鄉公所派員前往查勘具報。他命令：“備新淨白布四匹，將兩具屍身加以包裹，令四鄉民眾各以香燭致祭，用表敬意，由松華鄉公所派遣得力壯丁，將忠烈屍首兩具，漏夜送到邛新道上之固驛鎮，交空軍第三隊司令部汽車接運。”當天，裝裹殉國空軍烈士屍體之布匹及耗費，共計壹佰八十餘元。同時，蒲江縣政府向成都之“四川省政府兼主席蔣介石、全省防空司令鄧錫侯”，發出急電匯報情況，懇求：“空軍第三隊司令部派遣機械人員，到縣指導析御，再由我縣調派民工運輸到公路線，以免遺誤。”
該日午後五時，西來鄉公所派出保安隊十六名臨場查勘，列報：“松華敦鄉境內共落飛機二架，純系我機，一在原松華聯保所屬第三保九甲地名寨子山周華育宅後小溪內，一在原敦厚聯保所屬第七保三甲地名劉河心小溪近旁。”飭令：“當地保甲將殘骸棺殮並派武裝丁晝夜妥為看守，禁止人民接近觀摩。”
二十七日晨，蒲江縣政府接空軍第三隊司令部電話，要求將殉職飛行員裝運送到固驛鎮。八時，縣長遊鉑鏞馳往松華鄉查勘失墜兩機情形，並組織起運飛行員遺體。十八日，空軍溫江第一總站派技師陳飛到蒲江拆缷2807號戰鬥機機關槍3挺、子彈2箱146發，運送到壽安鎮，交竹筏運走。
蒲江縣檔案館全宗第128號卷第2065號文件（部分）
據馬豔《中國抗日戰爭戰場全景畫卷》之“中國空軍抗日影像全紀錄”記載，1940年10月26日，成都空戰中，中國空軍還有分隊長王自潔、飛行員劉文林、轟炸總隊軍官附員李維強、邢達犧牲。按，該書日期誤為11月26日。
該日空戰中，犧牲於蒲江縣敦厚鄉劉河心的飛行員是石大陸。
據《中央航空軍官學校第八期航空班學生名冊》記載，“姓名：石大陸。籍貫：河北清河。出生：民國六年。備考：1940/10敵機襲成都疏散遭遇空戰被擊落於蒲江效厚殉國。”文中的效厚應該為敦厚之誤。
石大陸，生於民國六年（1917），河北清河縣人。父石傑，保定陸軍速成學堂、日本陸軍振武學校、日本士官學校第十期騎科畢業，1928年起長期任中央陸軍學校教官，1935 年授任為陸軍少將。1937年，石大陸考入中央航空軍官學校第八期學習，1938年12月於昆明畢業。1940年7月24日，參加成都空戰。是年10月26日，於蒲江縣敦厚鄉殉國，年僅23歲。
石傑將軍
（照片來源：陳予歡《保定軍校將帥錄》）
中國第二歷史檔案館編的《抗日戰爭正面戰場》中“空軍抗戰”篇之“空軍戰鬥要報及往來電函（1940年1月-1944年4月）”記載一則石大陸戰例，民國二十九年（1940）七月二十四日，中日空軍於成都方面發生激戰，日軍出動轟炸機三十三架，中國空軍二十九架飛機參戰。該日十四點三十五分，中國空軍第三大隊第二十八中隊飛行員石大陸駕駛DT飛機5915號，“在太平寺南發現敵機向北飛行，即在右上前方對頭攻擊，第二次在右前下方攻擊，第三次在右下方攻擊。”時至十五點十二分，安全返回降落在太平寺機場。是役，中國空軍合力擊落日本重型轟炸機一架，中方飛機六架被敵彈擊傷，成都市落彈約二百枚，春熙南段東大街、南北打金街及外東一帶起火共十八處，死傷約四十人。
中國空軍俯衝與日機纏鬥
（圖片來源：1940年7月24日在日機上拍攝的紀錄片）
1940年7月24日中國空軍參戰人員名單（部分）
1940年7月24日中國空軍飛行員進攻情形（部分）
2015年《蒲江文史·抗戰專輯》中的《抗日戰爭犧牲在蒲江縣上空的中國空軍飛行員》一文記載，十月二十六日，石大陸的飛機遭到日零式戰鬥機圍攻，不幸被擊落，當地保甲用泥沙滅火，拖出烈士遺體，全身衣服俱成灰燼，頭部、足部燒燬。
鄭光路《被遺忘的抗戰史：四川大抗戰》記載，據當時在中央軍校的方學熙先生回憶，“日寇18架新式戰鬥轟炸機又空襲成都，在天空橫衝直撞。突然，雲層上出現一架‘黃雞婆’雙翼小型飛機，直衝敵機群俯衝掃射。敵機驚慌失措，隊形大亂，四處竄逃。只見這架小飛機左衝右突，頻頻開火。‘跑警報’的市民忘了危險，翹首眺望天際，觀看這場以寡敵眾的空戰。小飛機終不幸被敵擊落，市民悲聲四起。烈士叫石大陸，中央軍校十期畢業，抗戰中歷經多次英勇空戰。其父石傑將軍，留學日本士官學校，系蔣介石、張群同學，當時任中央軍校技術總教官。兒子殉國後，他沒有流下一滴淚，僅抱著燒焦了的英雄遺體，拍下一張永誌不忘民族仇恨的照片。”
民國三十年（1941）五月二十八日，國民政府行政院院長蔣中正呈，請追晉故空軍少尉石大陸為空軍中尉。
該日空戰中，犧牲於蒲江縣松華鎮寨子山的飛行員是萬應芬。
萬應芬
據臺灣抗戰空軍檔案，萬應芬，廣東省東莞縣人，生於中華民國三年（1914）。 廣東空軍第四期、中央航空學校第五期高級班畢業。 歷任廣東空軍第四、第五中隊飛行員、中央空軍第二十隊隊員、空軍第七大隊第六隊分隊長、空軍士校、空軍轟炸總隊飛行教官，升至上尉三級。曾參加各地抗戰各役有功。 二十九年（1940）十月二十六日，敵零式驅逐機第一批八架，第二批二十七架，第三批十八架，襲四川成都。 我轟炸總隊及空軍士校各機分別疏散。 驅逐機分三群飛向邛崍以西待命。 途中與敵驅逐機遭遇遂發生戰鬥，我機被擊落五架。 烈士駕達機二００二號，被擊落於蒲江縣松華鎮，殉職。 生前有戰績三次。 追贈少校。 遺妻李氏及子一。
日軍零式戰鬥機
李繼唐的《陪都機場教飛記》記載一則萬應芬犧牲時的見聞，“當時我們防空情報相當靈通，日機常常還遠在數百里外向四川航進時，就已得到地面防空監視哨的報告了。但百密一疎或事有湊巧，某次偵察班飛機得到日機來襲警報，均已陸續起飛逃警報，只剩下一架達格拉斯飛機原排定由新報到教官萬應芬負責，適他正在洗手間方便，教官劉沛然見狀，即速爬上飛機，正欲開車滑出時，見萬員跑步趕來，乃急速換由萬員駕駛。萬員起飛後，一路低飛西逃，不意竟為上空的日機發現，隨即俯衝而下將萬員擊落。飛機起火燃燒，萬員當場死亡。”
據統計：八年抗戰，日軍空襲中國12144次，出動飛機24948架次，投彈213565枚，造成傷亡762183人，財產損失85749.5餘萬元。中國空軍在蘇、美空軍志願隊支援配合下共作戰4072次，出動飛機18509架次，擊落日機568架，擊毀599架，炸燬艦船282艘，其中航空母艦1艘。中國在作戰中損失飛機2400餘架。中國空軍戰士為中華民族抗日戰爭和世界反法西斯戰爭的最後勝利作出了偉大的犧牲與貢獻。
抗日航空烈士紀念碑之烈士名錄碑
石大陸、萬應芬烈士名單
今天，抗戰中在蒲江犧牲的空戰英雄石大陸、萬應芬烈士的名字，已牢牢地被鐫刻於南京抗日航空烈士紀念碑之上（按：萬應芬碑刻為萬英芬）。為中華民族的獨立與解放事業而戰鬥的空軍英雄們，他們的英名與事蹟，將永垂不朽，銘記千古！
抗日航空烈士紀念碑
閱讀更多 微蒲江 的文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