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崢:「小片」稱神

“心靈成長才是每個人真正該面對的命題,我要拍的電影始終都不會離開這個大題目,這次我講一個未完成的青春夢,下一次可能是關於成功學或者是談生死。我不熟悉的,我不會去做。鬼吹燈也好,很多概念也很好,也會很火。但我也得看它是不是我的菜。我重視的是心靈文化的成長,其次是能否有藝術性和商業化的平衡。”

作者 | 申學舟

設計 | 張鵬飛

編劇束煥仍然記得,作為導演的徐崢,“腦子非常清楚,到了什麼流程,項目如何把控,現在該幹什麼,他非常清晰而且有效率。” 王長田也曾在公開採訪中評價說,“徐崢的導演素質能排到前5%,如果從商業片角度看,排前3%也是有可能的。”

這種導演素質或許與甯浩在《無人區》時帶給徐崢的經驗和對電影的理解有關——他和甯浩的共通之處在於,會對電影進行精心計算和受眾分析。更重要的是,徐崢非常清楚中國電影市場發育程度、電影商品和藝術屬性以及自己的能力特點。

“他倆雖然是搞文藝的,但思維方式並不感性,拍片前後要進行推演、覆盤,你會發現他們討論的是局勢,而不是碎片式的自己,這點和陳可辛很像,所以他們都能成為導演中的好監製。”孟大明白在自己的公眾號裡寫到。

徐崢上一次密集地出現在媒體上,還是三年前為了宣傳他執導的第二部電影《港囧》。當時,接連兩部“囧”系列的超高票房向外界證明了徐崢的導演和製片實力。在2018年,徐崢作為監製和電影投資人的實力與眼光,在今年上半年密集的作品中也開始被逐漸證明。

徐崢:“小片”稱神

僅在今年上半年,就有《幕後玩家》《超時空同居》和《我不是藥神》三部徐崢監製的作品上映,且均以較小的成本獲得了不錯的票房。其中《我不是藥神》截至目前票房更是達到27.61億元,貓眼專業版預測最終票房能達到33.35億元。

事實上,不論是導演還是監製,在他參與的電影中,總是能看見以低成本獲得高票房的案例。從最初參演的《瘋狂的石頭》、後來作為導演的《港囧》,到第一次監製的《夜·店》都是以小博大的成功案例。

從故事風格上,徐崢在《泰囧》之後,曾經想嘗試“講人在絕境,和死亡有關,有一點黑色,探討人性”的故事,但是他擔心自己的功力成熟度而長期擱置。在商業變現和宣發方案方面,徐崢和他的真樂道公司一直長於做出大膽探索,截止2015年11月,僅一個“囧”字的衍生品就共計62種,涉及14個品牌。

這種商業風格和探索眼光貫穿在徐崢的電影工作之中,他選擇或投資或監製的電影,總能找到徐崢的影子和思路,徐崢投入了個人品牌和資源,結果至今都非常理想。他是“小片大神”。

徐崢:“小片”稱神

成為演員

年輕時的徐崢有一個下意識的動作——用手捋一下頭髮,很自然就捋成一個三七開的小分頭。“我非常以我的頭髮為自豪,剛上戲劇學院的時候,我自己的頭髮留得那麼長,感覺自己像搖滾明星一樣。”

徐崢:“小片”稱神

但這種自豪很快演變成自卑。

上大學二年級時,徐崢開始脫髮併為此日日惶恐:每天用生薑在頭上抹到發紅,然後再塗生髮水。“每次我在宿舍要開始治療,生薑跟生髮水的味道就開始飄出去,宿舍樓道里就開始喊,拍臉盆,徐崢要開始治頭髮了啊。”他在《星空演講》中回憶說,“為了這個頭髮,我受盡了各種屈辱,各種嘲諷。”

“你們知道20歲禿頂跟45歲禿頂的區別嗎?就是你是45歲以後開始禿頂,那你仍然是一位優雅的男士,你禿得名正言順、理直氣壯,但是你20歲就開始禿頂了,你就是一個鬼鬼祟祟的小人,你做所有的治療都是一個笑話。”

那時的徐崢自卑到了極點,他甚至買了各式各樣的帽子,出門永遠要帶上一頂。他晚上也時常失眠,擔心著自己做演員的夢就此破碎。

直到有一個聖誕節的早上,他鑽進戲劇學院後巷的一個理髮鋪,老師傅手起刀落給他剃了個光頭。“折磨了我那麼久的,夜不能寐的頭髮的問題,不就是剃一個光頭,半個小時,5毛錢的事嗎?”

“我開始漸漸的懂得,我必須接受全部的自己,才能真正面對我的問題。如果你頭髮很漂亮,當然可以成為一個好演員,但是沒有頭髮的徐崢努努力應該也行吧,但是如果你是一個內在充滿自卑感的人,你真的沒有辦法變成一個好演員。”

這樣一想通,徐崢彷彿就看到了葛優、郭冬臨、陳佩斯這些前輩在表演的道路上向他招手。

徐崢的表演夢是從小學三年級開始的。那時,他被少年宮選中扮演一個小地主,一演就是三年,幾乎把上海所有少年宮的劇場都演了個遍,他的演員生涯也由此開始。徐崢家住在上海人藝的老宿舍,上學也在人藝對面,很長一段時間裡他的人生除了上學就是去演出。

高二時,他又開始在上海人藝表演話劇,“那時候在蘭心劇場,每天下了課就跑到後臺做作業,做完作業晚上就有一場演出。那時候正是上海話劇最火熱的時候,8塊錢一張話劇票,每場都爆滿,都是談戀愛的人來看話劇。”

1994年從上海戲劇學院畢業後,他進入上海話劇藝術中心擔任演員。但那時話劇開始不景氣,徐崢幾乎找不到演出的機會,他就一直在等,直到有一天一個製片人找到他希望他出演《春光燦爛豬八戒》中的豬八戒這個角色,28歲的徐崢也隨著這部電視劇一炮而紅。

徐崢:“小片”稱神

據統計,這部劇在當時各電視臺的平均收視率在20%以上,對比之下,前幾年的爆款《甄嬛傳》平均收視率也僅在2%左右。但這種成績卻讓徐崢喜憂參半:“好的是,你演了一個角色然後被大家接受了,不好的是,你好像老是停留在那個角色。”

《春光燦爛豬八戒》播放時,有一天徐崢在家樓下的小飯館吃麵,突然衝過來一群中學生指著他的鼻子說:“看,他就是豬八戒。”當時的徐崢面紅耳赤,恨不得找一個縫鑽進去——多年前因頭髮被嘲笑的恐懼又席捲而來。

在那以後,廣場上、馬路邊、地鐵裡,甚至是廁所裡都有人認出他來,這種尷尬和惶恐一直持續到電視劇播完後好幾年。一次他去銀行取錢,銀行經理彬彬有禮地請他稍等,“結果他營業麥忘記關了,一轉頭他跟同事說,哎,給豬八戒拿兩萬塊錢。”

“雖然我知道觀眾是因為喜歡這個角色才這樣稱呼我,但我心裡還是覺得不舒服。難道這就是做演員要付出的代價嗎?我怎麼就成了豬八戒了呢?”在那以後,他嘗試演了很多不同的角色,《李衛當官》、《愛情呼叫轉移》、“瘋狂”系列,以及一堆古裝輕喜劇。“《李衛當官》演完以後,別人不叫我豬八戒了,他們終於開始說,看這位就是演豬八戒的李衛。”

“人生不就是這樣嗎?不斷遇到新的問題、新的困境,然後尋找辦法解決。”

徐崢:“小片”稱神

成為導演

眾多作品中,甯浩導演的《瘋狂的石頭》對徐崢來說具有重要的意義——那是他第一次拍攝電影。

在拍完《香火》和《綠草地》兩部文藝片後,甯浩想開始新的嘗試,他準備拍一部喜劇類型的商業片《瘋狂的石頭》。

“其實當時我是給徐崢的老婆小陶虹發的劇本,我很喜歡她演的戲,打算讓她來客串一下包世宏的老婆。他倆共用一個郵箱,徐崢就先看了,他很感興趣,就打來電話說想一起參與。”甯浩在接受採訪時曾說。

但因為當時徐崢和小陶虹共用一個郵箱,徐崢先看到了這個劇本,就想要在裡面嘗試一個角色,“我覺得劇本寫成這樣,在製作上應該是一支很專業的隊伍。”甯浩也覺得徐崢不錯:“徐崢既不像反派的賊,也不像包世宏,他就像一個城裡人,階層感相對比較高的一個城裡人,片子裡階層感最高的就是那個地產商了。”

最終《瘋狂的石頭》以300萬元的成本,獲得了2300萬元的票房,成為當時中國電影市場的一匹黑馬。

在此之後,徐崢接到了很多年輕導演發來的、類似的小成本喜劇,都試圖複製《瘋狂的石頭》的成功,但他並沒有動心,卻開始思考起未來。

在徐崢參演的很多影視劇中都存在一個問題:因為趕檔期、時間,很多籌備的東西都達不到開機的條件就匆忙開機,而演員卻對此無能為力。於是他開始嘗試進入製作領域,試圖掌握更多的話語權。

徐崢:“小片”稱神

《夜·店》劇照

2008年,徐崢監製了一部小成本喜劇電影《夜·店》,這是他第一次嘗試監製這個角色,也是導演楊慶第一次拍電影。這部電影沒有外景,故事全程發生在一個小超市內,目標受眾清晰,一開始就瞄準了年輕人。

“一個新導演他想自己拍電影,應該寫一個什麼樣的劇本,是可以在較低的成本下自己可操作的,有一定的目標觀眾群,同時還是可以上映的商業片。這是一個把這幾個因素放到一起想後寫出來的劇本。”徐崢當時表示。

《夜·店》作為徐崢進入電影製作的第一步,不可謂不成功:以兩百多萬元的投資,獲得了超過一千萬元的票房。楊慶還因此獲得了第12屆上海電影節電影頻道傳媒大獎最受關注編劇。

同年的另一部電影《無人區》讓徐崢離電影的製作更近一步。

“拍攝《無人區》最重要的是,我覺得參與這個戲的整個過程,讓我真的是從頭到尾看到一部大戲,整體的一個製作。幾乎每場戲都有我,前期中期到後期的全過程,讓我離電影製作更近,也讓我離導演的崗位更近了。”徐崢在接受《南方人物週刊》採訪時曾說,這部戲不論是技術層面還是對電影的理解層面,讓他有一種讀了一次電影學院的感覺。

正是這一時期,徐崢開始積累更多與影視製作相關的經驗和心得。“在一個又一個角色的出演過程當中,我越來越意識到一個成功的角色不僅僅是一個演員的成功,我漸漸開始關心整個劇本的邏輯,關心其他角色,關心服裝、道具,也關心起鏡頭語言的邏輯。”

第一次冒出想當導演的念頭是在《人在囧途》拍攝結束之後,這部投資800萬元的小成本電影在市場上殺出重圍,最終獲得了3700萬元的票房成績。但由於當時這部電影在籌拍期間與資方分歧造成過混亂,徐崢想自己做一次導演去掌控項目。

成為導演並不容易,即使當時徐崢已經出演過16部電影、34部電視劇和16部話劇,也依然很難找到合適的投資。但巧合的是當時光線推出了“新導演培養計劃”,徐崢在王長田的辦公室裡,自己連演帶講地說完了整個故事,使得王長田點頭,光線成為了《泰囧》的出品方。

2012年上映的《泰囧》投資僅在3000萬元左右,卻獲得了超過12億元的票房成績,不僅讓徐崢躋身“10億導演”俱樂部,也讓光線影業賺到了超過10倍的利潤,連同為投資人的黃渤也懊惱投錢太少,腸子都悔青了。

“我希望儘量能很多方面都兼顧到。有的導演很能體恤人但藝術性不夠,有的雖然凶神惡煞但個性十足,這是兩種不同的極端,我特別想在當中有一個比較好的方案,既完成藝術上的追求,又完成平時做人的修為。”成為導演的徐崢說。

在《泰囧》之後,叫徐崢豬八戒的人越來越少了,大家開始以徐導稱呼他。“這個稱呼倒是可以滿足我一部分虛榮心,但是隻有我自己知道我不會再因為他人的界定影響我對自己的判斷了。”

徐崢:“小片”稱神

成為徐崢

12億的成績既是饋贈也是魔咒。那時,黃渤在接受媒體採訪提起“12億”時哈哈笑:“我和徐崢說,你一下把自己放到了人生頂端,以後每段都是下坡路。”但徐崢卻不以為然:“這個記錄很快會被人打破,你信不信?”

事實上,對於《泰囧》的成績徐崢一直保持謹慎,他認為市場大環境的影響遠大於他本身。“12.6億票房的地雷其實就在那裡,只不過我踩到了。”他說。

一位影評人也在當時評價道:“那一年中國觀眾接連經受了幾十部連故事都講不清楚的傻X電影的折磨後,《泰囧》這部唯一在春節檔能讓人傻傻一笑的電影瞬間脫穎而出。猶如引爆點,試水者的姿態放低與電影本身貼近普通人的心裡高點造就了一個12億的奇蹟。 ”

2012年確實是一個分界線,徐崢對黃渤的預言也很快實現。

徐崢:“小片”稱神

《泰囧》之後接連有電影突破10億元票房大關,2013年的《西遊·降魔篇》、2014年的《心花路放》,到了2015年《捉妖記》票房成績更是突破24億元,同年的《尋龍訣》《港囧》《夏洛特煩惱》和《煎餅俠》票房也都突破10億元。

“慢慢當我們的產業逐漸完善以後,比如電影院的建設達到飽和之後,什麼類型的電影觀眾達到多少人,票房達到多少,慢慢會形成一個比較穩定的局面。到那個時候,你再成為票房冠軍,那才是真本事。墾荒時我佔了這麼大一塊地方,並不代表什麼。”

早在他監製的《夜·店》上映那一年,徐崢對此就有所察覺。彼時,中影公司預計《夜店》能有10倍於投資的票房,但徐崢在參加完上海電影節之後有了擔憂。

“中國電影想往市場化方向走,需要出現很多不同的類型片,在這些類型片中,喜劇可能從目前看有它走捷徑的可能性。這種可能性一是成本可以比較低一點,另一個它可以滿足觀眾的娛樂需求。但大片故事好看起來後,特別是這次上海電影節之後,低成本的電影開始變得越來越難做了。”徐崢認為,未來低成本電影對劇本要求會更高,對創意要求也會更高。

在《泰囧》之後徐崢接受採訪時說到自己偶像是李安,“李安的每一部電影,在我看來都是巨大挑戰,但他總是能夠知難而上,而且在完全不同題材裡面,找到他自己的文化定位,這是一件非常了不起的事情,我想我一輩子都成為不了李安。但是我能夠在我的小小領域之內,去做一些嘗試。 ”

這個小領域的範圍,在一段時間內被固定為喜劇片,因為徐崢覺得,“只有一種電影是可以在好萊塢大片的圍剿裡以小博大勝出的,就是帶有本土色彩的喜劇片。”

在這種思維的指導下,徐崢繼續了“囧”系列的拍攝,2015年上映的《港囧》也再次為他帶來了超過16億元的票房成績。

一個插曲是,徐崢也曾為參與爛片而懊惱。2010年7月31日的凌晨,徐崢在自己的微博中用“超級大爛片”形容自己主演的《嘻遊記》。“早想對所有的觀眾說一句’對不起’,《嘻遊記》的確是一部超級大爛片!所有因為我而進影院的朋友們,一念之差我錯了,不解釋,再也不會了!我會永遠把這部電影當作我的重要作品,以示警戒,不再犯同樣的錯誤!”

徐崢:“小片”稱神

今年是徐崢的監製大年,從《幕後玩家》到《超時空同居》,以及口碑和票房席捲暑期檔的《我不是藥神》都由他監製並出演。再往前的《後來的我們》和再往後的《一出好戲》、《江湖兒女》背後都有徐崢的身影。“我做投資人的核心是,這是不是一部好片子,是不是一部值得在市場上出現的片子。這是先決條件,而不是是不是掙錢,是不是能讓公司有業績。”

“所以之前把我定為票房導演,真的是插錯標籤了。現在這個標籤拿下來了,我就輕鬆了。我只要順著這個方向,就可以一直做下去。在這個電影(《港囧》)裡我講一個未完成的青春夢,下一次可能是關於成功學或者是談生死。”徐崢說,心靈成長才是每個人真正該面對的命題,他要拍的電影始終都不會離開這個大題目。

“我不熟悉的,我不會去做。鬼吹燈也好,很多概念也很好,也會很火。但我也得看它是不是我的菜。我重視的是心靈文化的成長,其次是能否有藝術性和商業化的平衡。”徐崢在接受《中國企業家》採訪時表示。

早在2011年徐崢在其拍攝的微電影《一部佳作的誕生》中就借其中的角色過一段話:

“你們知道中國電影為什麼拍不好嗎?就因為總是糾結在文藝片與商業片之間,而忽略了細節上的審美追求,如果我們的電影不能走進觀眾的心,我們怎麼能取得商業上的成功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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