勵志篤學 彰善癉惡 兼資文武 皆備才德

勵志篤學 彰善癉惡 兼資文武 皆備才德

——紀念父親百年誕辰

勵志篤學 彰善癉惡 兼資文武 皆備才德

我的父親王湜,離開我們已14個年頭了,今年的2月10日,是他老人家百年誕辰。

近些日子裡,在翻檢與父親有關的各種材料時,其中的一部分內容吸引了我的注意,那就是8、9年前與我堂侄間的一批來往書信。

那段時期,堂侄一方面為撰寫老區研究論文,另一方面也是出於對家族歷史的濃厚興趣,正頻繁與我們聯繫,希望更多地瞭解父親參加革命後的各種經歷,而我們也在搜腸刮肚盡己所能地為他提供信息。

雖已是時過境遷,但細讀當年留下的這些文字,字裡行間與我們今天欲追思父親革命生涯的初衷竟是那樣契合。鑑於此,遂將這些書信稍作整理,權當做緬懷父親百年誕辰的紀念文字。

XX:你好!

你寄得材料和書我們都看了,大伯、二伯及父親等王家革命老前輩的事蹟能以這樣的形式記錄保存下來,我們都很高興,也為你在其中付出的辛勞表示感謝!

父親及大伯、二伯等前輩不平凡的經歷,是我們王家人的驕傲,他們為理想和事業獻身的精神,對後輩亦是極好的激勵,也值得我們永遠傳承下去。包括你我在內的有心人,將眼下掌握的一手二手材料收集整理出來,實在是一件功莫大焉的好事。

所寄材料中對父親一生的記述,我們認為還是比較完整和全面的,只是在有些地方或可再作些補充和調整。

比如是否增加一些戰爭年代的內容。父親一生勤奮努力,但流汗和流血畢竟不屬同一層次,為國家為事業將生死置之度外,才更值得後人敬重。

父親生前對個人經歷所談甚少,以致在我們早期的印象中,一直以為他在戰爭年代長期作政治工作,戰鬥一定參加得不多,也不會經歷多少危險。但現在將前前後後瞭解到的情況串起來看,結論只能是一個:他也是從槍林彈雨中走過來的倖存者。

西北野戰軍儘管沒有打過像遼瀋淮海那樣的大戰役,但以遠處劣勢的那點兵力(全國其他戰場上,國民黨軍的數量一般是我軍的三到五倍,但在這裡卻是十倍於我),能將胡宗南幾十萬裝備精良的正規軍牢牢拖住,同時還要對付使西路軍全軍覆沒的兇悍的馬家軍,並最終取得西北戰場的勝利,戰爭之殘酷亦是非比尋常的。

教導旅是西野三大主力之一,那些但凡叫得出名的戰役一場不落的全都參加過。在屯字鎮戰役中,父親所在的二團,政委關盛志負傷,任副政委的父親也身負重傷,與父親關係甚好的政治處主任趙明月(趙爾陸上將的侄子)不幸中彈殉職。一場戰役下來,我方僅團級幹部就犧牲了好幾位。

在另一次戰鬥中,父親正在戰場上行進,跟在身邊的警衛員突然被一顆飛來的子彈擊中頭部,當即在父親的身旁倒下,再也沒能爬起來。

建國初期,父親隨部隊參加新疆剿匪,由於土匪的實力較弱,又值全國解放的大好形勢,一些到了年齡,符合條件的幹部,紛紛在這個時期籌劃著解決個人問題。父親也是如此,但就在他與母親剛舉辦完婚禮,前方卻傳來副師長遇難的消息(不幸中了埋伏,犧牲後慘遭剖腹,匪徒將其肚腸掛在樹上,而他在行前留下的“等著回來吃喜糖”的話尚言猶在耳)。師政委隨即來新房與父親商議部署到後半夜,第二天一大早,父親(時任師付政委)就帶上部隊出發了。

戰爭環境的殘酷是顯而易見的,多少戰友倒在了血泊之中,像那位副師長(解放戰爭以來西北戰場犧牲的第一位師級指揮員。1946年,美國特使馬歇爾作為調停人來到延安,中央指示由教導旅抽調500名精幹官兵組成我軍建軍史上第一支儀仗隊,在毛、朱、周的陪同下接受檢閱,而這支儀仗隊的隊長正是這位付師長——當年的一位帥小夥,犧牲時年僅30歲),已經熬過了寒夜,卻終未能沐浴到燦爛的陽光。

面對腥風血雨的戰場,父親沒有畏懼過,他兩次從衛生部門轉到戰鬥部隊,都是經本人積極申請才得以實現的,他甚至為被安排在衛生部門工作鬧過情緒(我們曾在一些材料中見到父親親筆寫下的“檢討”,說在那個年代,他屢屢犯過“個人英雄主義”的錯誤)。

解放後,每當去醫院做透視檢查,根本無需本人開口,醫生掃一眼就知眼前的這位一定是個老革命,因他體內星星點點還殘留著許多碎彈片,後腦上的一片,甚至用手既可觸摸到。

父親曾榮獲二級獨立自由和二級解放勳章,而與父親同時期入伍的,多數人其中或有一項是三級。在戰爭年代進步得快,不是看你是否能說會寫,若沒有在戰場上真刀真槍的實際表現,是不會得到認可的。

1952年4月,父親到軍事學院報到時,領導最初是安排他做協理員工作(還是在頭一年的下半年,劉伯承院長為裁減過多的行政管理人員,對學員科(後改為系)機構進行了精簡,撤銷了原有的訓練、政治、幹管和行政四個處,改設兩個協理員、四個幹事協助科主任工作),而這與父親一心向學的初衷相距太遠,於是他給組織上寫信,希望能“到政治系學習一期,倘若學習萬一不可能的話,那麼我就做教員工作好了,因為這樣至少可以多些學習的機會”。

建院初期的科主任,都是我軍響噹噹的著名將領,在其身邊協助工作,從前途上來說,怎樣都要比當個普通教員強得多。而父親念及的卻僅僅是是否有利於學習,故寧願選擇後者。

就這樣,他從一個普普通通的教員起步,踏踏實實一步一個腳印,憑著自己超出常人的勤奮和努力,依然取得了令人矚目的成績。1956年1月15日,院長兼政委劉伯承元帥頒發《軍事學院建院五週年授獎令》,對4000多名教、職、學員中的佼佼者予以嘉獎,父親榮獲了個人一等獎。

1956年,毛主席來南京軍事學院視察工作,與院及部系領導合影留念,父親有幸忝列其中,但該照片在文革中被抄家後丟失。另一張1960年參加全國教育和文化、衛生、體育、新聞方面社會主義建設先進單位和先進工作者代表大會,在京受到毛主席接見時的合影,人數比較多,有好幾百人,同樣也在抄家後沒了蹤影。

父親一生尊重文化尊重知識,尤其欣賞有文化有知識的人。比如在蘭州軍區生產建設兵團時,對一些落難的高級知識分子就曾給予過特別的關照。那時有一位備受歧視的右派(前國民黨西北剿總司令的女婿,本人又曾在國民黨軍隊做過軍醫)就多次來過我們家,由於其在養豬過程中摸索出一些獨到的經驗,父親對他給予了大力的支持,後來此人搞出了“發酵飼料養豬法”的發明,並在全軍得到推廣,不僅找到了自身價值,也為社會做出了貢獻。70年代末,父親到北京工作後,他還常到家中看望,知遇之情溢於言表。

對於年輕人,只要是好學上進,父親也同樣是支持鼓勵另眼相看。當年有一鄰家女孩,僅具初中學歷卻勤奮好學,被父親認作是讀書做學問的好苗子,便寫信推薦給中央黨史研究室,這個女孩後來在專業上頗有建樹,出版了多本黨史專著,除獲得研究員職稱,還擔任了部門領導職務。

父親一生好學不倦,搞教學做研究時如此,做行政領導時同樣如此。自從離開蘭州軍區生產建設兵團,重新回到學校工作,父親雖然早已不在教學一線,但仍然對理論學術思想界的動態給予極大關注,從他這一時期自費訂閱的十餘種雜誌便可見一斑(包括《歷史研究》、《經濟研究》、《哲學研究》、《黨史研究》、《文學評論》等等),並將這種關注一直延續到他生命的最後一刻。《紅旗》雜誌他從創刊訂到閉刊,在學院幹休所所有離退休老幹部中,他是唯一自費訂閱《人民日報》的一個。除此之外,他對其它領域也有廣泛的興趣,讀書是伴隨他一生最大的愛好。

父親終其一生崇尚知識的這種精神,也深深影響到我們這一輩乃至下一輩的子女和親屬,是留給我們的一筆最為寶貴的精神財富。

父親對自己要求很嚴,對部屬的要求也很嚴,一些缺點比較多的幹部對父親甚至有些畏怯。但在普通人眼裡,父親卻又是那麼平易近人。在南京時,到我們家來的次數最多的客人之一——一位南京郊區普普通通的生產隊隊長,是母親去農村搞四清時認識的,雖說是非親非故,但此人和他的家人只要進城,總要來我家落腳。而我和我哥也在某個暑假去過他們家,那種迥異於城市生活的鄉村野趣,在我的腦海中留下過極深刻的印象。父親對這一家人很親切,籲長問短聊得很是投緣。同時這也好比是打開了一扇窗,有助於他觀察社會體查民情,並從中擷取鮮活的第一手資料。父親將這種關係一直延續到我們搬離南京。

也正是因為父親嫉惡如仇剛正不阿的性格,決定了其一生的坎坷,但同時也贏得很多人的尊重。記得那年他離開西安軍政幹校調至北京工作時,到火車站冒雨前來送行的有近百人,場面非常感人,充分體現了一個人的人格魅力。

父親對任何事都想得很開,又頗具生活情趣。他能以良好的生存質量活到86歲,雖從未有目的地進行過任何形式的鍛鍊,但各方面的生命體徵卻非常好,去世前一年能去外地旅行,前兩個月還能登秦嶺,終其一生與輪椅無緣,並能將清晰的思維一直保持到生命的最後時刻。若不是患上血液系統的絕症,超過90歲本應是順理成章的事,而這些與他具有豁達的心胸或不無關係。

隨著網絡的發展普及,資訊的獲得更加便捷,對父輩們所經歷的環境、事件也漸漸有了更多的瞭解。有時候想起來真是後悔,為什麼沒有在他們還健在時,去核實驗證一些事情,更多地存錄一些資料,以致現在再來做時,總感到掌握的訊息不夠多,擔心做不到全面和準確。但這項工作又不得不靠我們來完成,我們還是要盡己所能去完善豐富它,以使這筆寶貴的精神財富能經我們的手流傳下去。

在父親的墓碑上,我們寫下的這樣幾句話——勵志篤學 彰善癉惡 兼資文武 皆備才德——也是我們對他一生的一種理解。

祝好!

叔 迎曦 2009.11.29

文:王迎曦


分享到:


相關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