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化行者」王魯湘和他的600期《文化大觀園》

《文化大觀園》開播於2006年,是鳳凰衛視一檔有12年曆史的文化欄目,也是目前唯一一檔在中國大陸和全球華人圈播出的高端文化紀錄片節目。日前,它低調迎來了開播後的第600期節目。這個數字的意義,在當下的電視生態中堪稱奇蹟——不要說文化類節目長期處於“冷門”、“短命”的生命週期,即便帶有“朗讀”、“詩詞”等關鍵詞的節目紅火也是今年才開始的事,持續多久未可知;就算那些看似風生水起的真人秀、網綜等,能熬過五年存活期的又有誰?

“文化行者”王魯湘和他的600期《文化大觀園》

著名學者王魯湘作為《文化大觀園》的總策劃、主持人,以其淵博的學識、睿智的主持,贏得廣泛的知名度,引領《文化大觀園》成為中國電視界獨樹一幟的文化標杆。但是在這個引以為傲的時間節點,他卻只有沉澱生命美感的執念;節目的品格越高大上,他的感慨反而更加“接地氣”:“600期,那是600個星期,每個星期策劃一個選題,聯繫一個嘉賓,出一趟差,坐一次飛機,住一家陌生旅店,去一個陌生地方,思考一些陌生問題……節目不開天窗,交通不出事故,機器不出故障,人不得病,這容易嗎?”“前些日子在酒桌上還跟人吹,我這一輩子堅持做了20年從未間斷的事情只有兩件,一件是拍電視,一件是給自己肚子上打胰島素。頭一件事之所以堅持,是因為要指著它謀生吃飯;後一件事之所以堅持,是因為要活命。”

沒有廣告,只有“鐵粉”;沒有“爆點”,但是能夠長壽,《文化大觀園》這檔堪稱“孤本”的節目在當下環境得以維繫,它自身最原始的生命力在哪裡?王魯湘接受了北青報記者專訪。

“文化行者”王魯湘和他的600期《文化大觀園》

“孤本”:

《文化大觀園》沒有“爆點”卻能長壽

北青報:“大觀園”其實是個雅俗共賞的名字,12年前開播第一期選題是東北二人轉,而目前的選題基本都是陽春白雪。節目的定位經歷了哪些與受眾的對撞與調整?

王魯湘:這12年來,我們不斷在爭論這個問題,但實際上誰也說服不了誰。就我來說,我是不想做俗的,整個電視就是俗的,你再怎麼不俗,和那寫文章、寫書、寫論文、寫學術著作的人比你總是俗的,因為你的表述方式就是俗的,你再刻意讓自己去俗,那就俗到家了。 第二個,電視在我看起來是一個全譜系的文化窗口,其實是滿足不同社會群體的不同口味,有些人就喜歡現在內地的那種明星秀節目。我有一次在機場等飛機,飛機晚點了好幾個小時,機場大廳裡頭來回滾動播出那幾個明星在一個海島上裝傻、賣萌。這種東西確實有人看。如果沒有人看它,它就沒有這麼高的廣告收入,一個欄目能養活整整一個電視臺。 錢誰出的啊?全是廣告商出的;廣告商背後是誰啊?全是廠家、商品;廠家、商品背後是誰?不都是購買這些商品的人嘛,對不對?所以肯定絕大多數的人是喜歡這個東西的,但不要緊,讓他們去看吧。我做點別的可不可以?總不能一個電視臺24小時全是這種東西吧。

我想做的是在整個的大眾文化範疇中稍微雅一點的東西、稍微小眾一點的東西,我的觀眾是完全排斥剛才那一些節目的。電視臺如果全給他這個節目,他就連電視都排斥了——現在為什麼有很多的人家裡頭不要電視了,包括70年代、80年代很多歐洲知識分子家庭裡頭堅決不能有電視機。一有電視機,這一家人品位就俗,為什麼?這種群體對電視是整體排斥。

“文化行者”王魯湘和他的600期《文化大觀園》

中國“第一學生”:

總能面對面請教一流的專家學者

北青報:談到多年潛心於主持電視節目,竇文濤曾發出“山中一日,世上千年”的感慨。您12年如一日經營“大觀園”,是否有相似的感慨?

王魯湘:我倒是沒有這樣的感慨。文化這個東西是永恆的,我們所做的內容,不管它是手工藝形態還是古代文化遺址,甚至是考古發掘現場,我們注重的是它的永恆性。我們不獵奇,我們不趕時髦,我們所採訪的東西都不是那種剛剛出來曇花一現、大家趨之若鶩的。12年前臺領導找我談話,討論《縱橫中國》馬上就要做完了,接下來做一檔什麼節目?當時有一種意見是讓我做脫口秀,包括《開卷八分鐘》節目讓我做。但我堅決不做。我對他們說,我絕對不做紅得發紫的一個電視人和欄目。因為我想做的不需要刺激過癮的滋味,就像一杯溫開水,可以長久地喝下去。

我們做學問的在學校裡頭養成一種習慣:凡是用第二手的材料,要極其謹慎,不能人云亦云。我就儘可能做到在一期節目裡,說的話都是有現場的,無論是討論的問題,採訪的對象,一定是一線的權威。一個電視欄目不可能建立起一個學術權威,但至少沒有專家在背後戳你的脊樑。我們知道很多所謂的文化類、學術類的節目,經常播出後就變成別人調侃的對象。

北青報:很多電視節目,為了追求收視和話題,往往對學者採用的是一種“破壞性開採”;另一方面我們也看到,的確有很多學者的姿態並不得體,其實是主動追求成為“文化紅人”吧。什麼是支持您堅持12年做一檔沒有廣告贊助,只有“鐵粉”;沒有“爆點”,但是能夠長壽的節目呢?

王魯湘:我認定自己終身是個學者,對電視之所以還堅持,首先做這個節目屬於為己之學,就是為自己的一種學習方式,這個節目相當多的選題、相當多的內容對我都是有吸引力的。因此我一直處在學習的過程中,而且這個學習是有一定的知識難度的,它不是那種很膚淺的東西,它需要靜下心來進行專業知識的學習和了解,這是激勵我要做它的一種動力。還有就是我們《文化大觀園》積累起來的社會影響力,享有相當的特權。此外就是,我是直接和一流的專家學者面對面地進行請教,面對面地進行交流、溝通。這個機會很多人是沒有的,所以我經常開玩笑說自己可能是中國“第一學生”。

“文化行者”王魯湘和他的600期《文化大觀園》

國內唯一:

年過花甲還在第一線做電視節目

北青報:近年來,幾檔文化節目的成功證明同類節目也是可以走到話題中央的,您對它們怎麼看?《文化大觀園》在未來會否有所調整?

王魯湘:我覺得非常好。因為電視節目和其他媒體最大的不同就是它有一扇看不見的門是打開的,是可以把社會、把觀眾直接裹進來。這種所謂的互動性、參與性是整個新媒體的發展方向。但凡是這種開放性的節目都是要大資本投入的,我也想做,但我做不了,我沒錢。

我同時主持過《世紀大講堂》,你知道我當時最困難的是什麼嗎?不是找選題,不是找適合選題的嘉賓,最困難的是讓下面那幾十個觀眾的座位坐滿了。我有很多期是下面一個觀眾沒有,我們兩個人在上面對著一片黑場子,還得假裝有觀眾……現在那種做大觀眾場面做互動的節目,投入在請觀眾上的金錢和工作人員,是一個巨大的數字。

北青報:未來想做一個怎樣的文化傳播者?

王魯湘:只能像現在這樣繼續做,就是一個文化行者,大概真的可能沒有一個叫做文化人的人能夠像我這樣幾十年,幾乎天天在行走。靠這種行走進行知識的積累、學習、整理、傳播。我現在是中國電視界裡頭唯一一個年過花甲還在第一線做節目的人,做新聞評論的老外可能有年紀比我大的,但做新聞評論的人不出現場。我這個都是在現場,這大概是碩果僅存、一枚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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