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根羣衆玩出個「京城票友大會」

“咱們辦這個演出不是一個票房,是合作演出,有個好名字叫洗髮水式的演出。” “怎麼意思?” “二合一嘛。” “並且說節目都是雜拌兒的節目。” “拌在一塊兒了。” “這有一個好名字啊,叫老虎菜節目。”

這 “洗髮水” “老虎菜”的比喻,形容的是1月13日當晚在北京角樓圖書館舉行的第一期 “京城票友大會”。就像詞兒裡所說,和以往票房活動不同的是,這次活動是一次什麼都有的合作演出。當京城幾大票房碰到一起,票友們便輪番登臺獻藝,各顯神通。

草根群眾玩出個“京城票友大會”

【現場】

“京城票友大會”吸引觀眾站著看

“票友”是戲劇界的行話,其意是指會唱戲而不以專業演戲為生的愛好者。“票房”指的則是票友聚會的處所。和專業表演者不同,票友們進行表演並不以此謀生,而是自唱自娛,全為了一個“玩”字,也因此形成了梨園行一道獨特的風景線。

在13日晚上的首屆“京城票友大會”上,一曲蓮花落《摔鏡架》別具特色的韻味猶在耳邊縈繞,跟著就是聯珠快書《鬧天宮》,從頭到尾一氣呵成,讓觀眾聽得暢快淋漓;評書《百騎劫曹營》中,表演者諸葛小貝博古通今,從甘寧親自點兵襲營,說到戚繼光抗倭的鴛鴦陣,再說到諾蘭的新片《敦刻爾克》中的德國軍隊,末了兒一句“說《敦刻爾克》的一點工夫,甘寧帶兵已經到了曹營”又突然把觀眾拉回了冷兵器時代;崑曲《牡丹亭·尋夢》的旋律一響,在“如花美眷,似水流年”的淺吟低唱間,臺上演員雖未著扮相,但唱腔依然讓人如痴如醉,彷彿重回江南水鄉畫舫……整臺表演的11個節目涵蓋了多種戲曲、曲藝門類,持續了近四個小時才結束。

據瞭解,這次票房活動吸引了近200名觀眾到場。會場內座無虛席,還有很多觀眾全程站著捧場。

活動組織者邢珊介紹,這次來參加活動的不僅僅是愛好者,還有一些看到活動宣傳後產生興趣的年輕人。他們之前對戲曲形式並不瞭解,這部分觀眾報名的數量遠遠超過了邢珊的想象。而對於他們來說,沒有接觸過這些藝術形式很難堅持一整晚欣賞同類表演,穿插風格不一樣的表演就會適當地進行調節。

在第一期嘗試之後,“京城票友大會”預計每月舉辦一次,為北京各類戲曲曲藝票友愛好者提供交流聚會的平臺,既讓多年未見的故人重聚,也希望能吸引來更多的“新人”觀眾,並最終使新人也變成故人。

草根群眾玩出個“京城票友大會”

【關注】

救活一門藝術,票友力量有多強?

京劇、崑曲、相聲、評書……各種藝術形式穿插,相互碰撞,濟濟一堂,這也是這次票友大會的組織者、當晚主持人邢珊希望看到的場面。

說到組織這次活動的初心,邢珊告訴北青報記者,她希望的還是能夠為戲曲藝術贏得更多的觀眾。作為戲曲表演者和影視演員,邢珊認為,“能救活一門藝術的不是藝術家而是觀眾。”而票友的身份介乎專業藝術家與觀眾之間,能夠帶動更多人來喜歡戲曲。這也就是她著力於組織票房活動的原因:要想推動戲曲藝術的發展,票友的力量應該得到更多重視。

馬春然就是一位資深相聲“票友”。他本職工作是一位信息工程師,因為家裡邊有人唱戲,他從小熱愛傳統文化,曾經學過唱戲、快板,大學期間還跟隨學校藝術團參加戲曲、相聲表演,積累了舞臺表演經驗。2005年後,隨著德雲社的崛起,相聲在民間重新時興與活躍,馬春然對於相聲的熱情也被再度激發。他加入天樂票房後,在一次次票友聚會中來到舞臺上表演相聲。

“我們這些人有的本身就喜歡傳統藝術,從小就喜歡侯寶林等老藝術家……”馬春然介紹。出於共同的興趣,又有熟人之間相互引薦,大家從方方面面聚集到一起,如同來自四面八方的小溪最終匯為江流。他所在的天樂票房作為業餘相聲組織,聚集了很多有水平的北京相聲票友。票房最早在天橋樂劇場演出,後來慢慢變為票友表演的場所。

這次票友大會上,天樂票房最早的負責人“猴能看家”也到場觀看,他的網名出典於馬三立先生的經典相聲《買猴》。“猴”老先生聽相聲已經有四十多年。從上世紀七八十年代聽電臺節目到2005年左右開始聽德雲社,也正是從十幾年前,他開始從業餘愛好參與到相聲的創造與表演當中,並試著成為票友聚會的幕後組織者。“一開始就是十幾個、二十幾個人在一起玩兒,後來大家覺得,要想玩兒到一起就需要一些組織和程式化的東西,所以誕生了天樂票房。一個月活動一次兩次,當作大家的一次聚會。”2005年6月,天樂票房正式成立,此後發展迅速,在兩週年的時候即達到了一個高峰。當時票房演出能有200多位觀眾,演員也有二三十人,現在這些演員半數以上都活躍在專業舞臺上。

十多年來,隨著相聲大環境的轉變,票房的發展起起伏伏,也歷經了幾撥兒負責人的變動。總體來說,堅持下來的愛好者還是很多的。據馬春然介紹,組織票房活動面臨的最大問題就是場地,票友表演不賣票不盈利,想要找到免費的場地總要集思廣益,費盡周折,轉戰各個劇場。有幾年找到的地方太偏太遠,又遇到些其他困難,表演頻次也就降了下來。

不止是天樂票房如此,其他京劇、崑曲票房也會面臨相似的困難。邢珊在接觸到票房活動後也發現了這樣的問題,她希望自己能為此盡一些力,通過“京城票友大會”讓票友們擁有一個更好的平臺交流和表演。

之前的票房活動,京劇是京劇、相聲是相聲、崑曲是崑曲,這次為什麼聚在了一起呢?邢珊說,通過將各類節目湊成一臺,希望實現對更多戲曲、曲藝形式的普及。“有的藝術形式,比如岔曲兒、蓮花落這些都快要失傳了,組織這樣的活動,衝著京劇來的人可能就能聽見、喜歡上蓮花落了。”

草根群眾玩出個“京城票友大會”

李智勇和馬春然表演相聲《評書研究》

【故事】

李智勇:相聲能訓練媒體人講故事的能力

李智勇就職於《人民日報》社,說起他登臺表演相聲的機緣,還和報社採訪有關。2009年,報社要做民間相聲的專題報道,李智勇聯繫上了現在所在的天樂票房,沒想到在和票友們的接觸過程中,之前一直聽相聲、報道相聲的他也深受吸引,躍躍欲試地想要登臺演出。李智勇從說書開始,薩蘇的《京城十案》每個月說上一回,沒想到收效甚佳。後來他就轉向相聲領域,從兩三年前開始與馬春然合作,並相繼創作了一系列原創作品進行表演。

作為文字工作者同時也是電視評論員,李智勇感到自己從聽相聲、說相聲、創作相聲中獲益匪淺。“評論和相聲都是語言表達,中間有很多相通之處。從表達程度和充分度上,評論是前面一定要把事情說準確了、分析明白了,道理才能闡發清楚,空泛的評論不能動人。這在相聲上叫鋪平墊穩,前面有了充分的鋪墊,後面的包袱才抖得響。這就是鋪墊和反轉、和提升的關係。”

除了敘事技巧之外,相聲的語言藝術也使得李智勇寫的文章、發表的評論更加生動。“扒列車不要緊,扒出了一個哲學道理” “人——到底是人要服從規則,還是規則服從人?”這些評論標題語言平實生動,語氣上又有所過渡,李智勇說這就是受了相聲的啟發。“寫文章的時候不一定要板著,用口語就可以。相聲教人怎麼說口語,相聲的口語叫作凝練的口語,少說一句多說一句都不行。相聲就是通過獨特的語言組織構成幽默,而這種方法對於寫評論、作演講都非常有幫助。”在李智勇看來,說相聲就是講故事,創作、表演相聲更好地訓練了他作為媒體人講故事的能力。

去年,李智勇正式拜知名相聲名家李立山先生為師,並通過師門受邀與人合編一套相聲教材。但這些並不影響他說相聲只為“玩票”的性質。在他看來,相聲是愛好,也是“母體”,但不是最後所要呈現的結果。“就像學古典詩詞一樣,現代人不會寫古典詩詞謀生,但可以用詩詞的手法來提升自己的專業。”李智勇則是用從相聲中獲取的營養進入新聞、做評論,浸潤自己的語言文字表達。

在這次“京城票友大會”上,李智勇和馬春然搭檔表演了自己創作的相聲《評書研究》,這段對口相聲長達近一個小時,是整場表演的重頭戲之一。

攝影/北京青年報記者 王曉溪

【記者手記】

弘揚傳統藝術 票友如何發揮優勢

草根群眾玩出個“京城票友大會”

票友對於戲曲的業餘愛好活動稱為“玩兒票”,這個名字本身就帶著一種輕鬆隨意、無拘無束的氣質。但從票友個人的興趣探索,到一群人為了共同的興趣湊在一起形成票房,再到這次京城票友大會幾個票房的相聚,甚至面向此前對戲曲接觸甚少的新觀眾進行表演,隨著規模的擴張,玩兒得越來越大,要考慮的因素也越來越多,既包括人員的召集、場地的租賃與佈置,也要考慮到與越來越多、各種不同類型觀眾的互動。

在這次“京城票友大會”表演現場,除了票友的精彩表演、臺下觀眾的掌聲與呼應之外,記者也觀察到,或許是因為場地的侷限及現場傳聲話筒的一些問題,後排部分觀眾的熱情並非很高。票友相熟之後自可相互調侃,在節目的內容及時間長短上收放自如,但對於觀眾而言接受起來也需要更多共鳴。

正如組織者所說,他們所期待的不僅僅是票友們的一場自娛自樂,更是通過票友的力量帶動更多觀眾,實現對藝術的普及甚至對於將失傳藝術的“救贖”。一旦肩負了這份重任,就必然要在管理上、運營上以及節目的創作編排上,要有科學性、規範性,要懂得觀眾需求。

其實,票友與專業演員相比最大的優勢在於,他們本身就是“觀眾”,更容易知道觀眾的需求是什麼。此外,票友來自社會各個領域,各個階層,知識結構和文化水平雖然參差不同,但可以相互彌補,其創作的觸角可以延伸得更廣更長。

因此,票友在推廣傳統藝術方面,除了對技藝本身的傳承和展示外,更應該在內容上發力。一方面,從技藝層面上,票友不佔優勢,人家要是純粹看技藝,就直接看專業演員的了;另一方面,今天一系列傳統藝術在專業領域之不興,根本原因就是在內容上,相當一部分號稱藝術家的或者藝術才俊的“相關人士”,不善於雅俗之融,不把握生活之脈,不明白社會之相,不尊重觀眾之需,不願走體驗之路。而當代的票友,尤其是年輕的票友,其各自的學識、經歷、眼界恰恰能夠彌補相當一部分專業人士在這方面的不足。

用藝術之聲發百姓之音,這才是票友真正的優勢,也是廣大票友真正能夠推動傳統藝術走下去的最大動力。因為,票友就是普通老百姓,百姓事即為自己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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