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詩新裁」夢也無聲:《古詩十九首》之十八

「古詩新裁」夢也無聲:《古詩十九首》之十八

庭中有奇樹

古詩十九首 其九(魏晉·無名氏)

庭中有奇樹,綠葉發華滋。

攀條折其榮,將以遺所思。

馨香盈懷袖,路遠莫致之。

此物何足貴,但感別經時。

「古詩新裁」夢也無聲:《古詩十九首》之十八

很多人看到“將以遺所思”“路遠莫致之”等句子,便想當然地認為這首詩寫的是美女主角對遠方親人的相思之情,這裡面有相思之情沒錯,但說這首詩寫的是相思之情,不夠貼切,整體看這首詩,其實與後世唐人王昌齡的《閨怨》有幾分相像。

初讀這首詩,從“庭中有奇樹”開始,直到“路遠莫致之”都不難懂,說它是寫相思之情也不為過,但是順著相思之情讀到最後一句“此物何足貴”的時候,總感覺轉折太過有些不諧和的因素在裡面。

如果《古詩》作者也如今人捏詩一樣,這便不足為奇,但誰會相信隨意捏的詩能流傳千載而不被人發現呢?

換個角度去看,這首詩也寫一個“不知愁”的活潑女人,用一個活潑動感的鏡頭,在春氣盛發的時候,我們看到庭院中一棵“奇樹”,這裡不是指奇怪的樹,而是“好樹”,這是一個主觀鏡頭,開板就是一棵奇樹,是女主角的主觀投射,這個活潑有點傻傻的女人,什麼都沒看到沒想到,只看到那一棵春意盎然的“好樹”,上面“綠葉發華滋”著實惹人愛,所以她不加思索地“攀條折其榮”,這是一個多麼活潑直觀的動作,透著簡單率真,像個孩子一樣的天真活躍,看不出什麼“愁”的意思,只是要把最“花”的那一枝,“將以遺所思”,“所思”在今天看來似乎指相思,在當時民歌中,最基本的意思是“心上那個人”,這個範圍很廣,可以是所思念的遠方的人,也可以是近在咫尺那個“心上人”,恰恰是這句被我們誤會成相思的“將以遺所思”,透露了此刻女主人尚未意識到身邊沒人可贈這個現實狀況,她象是興致勃勃地要採來花朵“隨手”塞給身邊人,就像每年這個季節那樣。

然後,是她拿著花“驚醒”過來,意識到人不在身邊,她愣在當場,任由花香盈袖而沒有感覺,才驚覺“所思在遠道”“路遠莫致之”,於是最後一句自然過渡,一點刀削斧鑿的痕跡也沒有,正是她此時的心思:“此物何足貴”,只是忽然才明白人已經離開自己很多時候了,竟一直以為還在身邊。這份恍然的驚醒,這份驚醒後的惆悵,引人深思餘味無窮。

這就是一部微電影,捕捉了這麼一個簡單的春日畫面,卻溫馨感人無限想象。

王昌齡的《閨怨》與此如出一轍,但王詩明顯要直白得多,首先出場是“閨中少婦”這個人,而不是景,傻傻的樣子王詩人也是“傻傻”地直白道來,“春日凝妝上翠樓”與“攀條折其榮”的動作有的一拼,我們在王詩中彷彿看到這少婦“大大咧咧”的粗率樣子。

但古詩的前兩句是用眼中只有景和攀條折枝的“粗魯豪放”動作來表現其“不知愁”的,這一鏡頭語言需要你深味細品才能看出詩人要表現的是女人的活潑率真,捎帶著又把即將意識到身邊無人而產生失落感的情景做了一個鋪墊,產生一個不小的情緒落差,比之王詩的直白淺近多了這樣一個“小彎”,就完全是另一種意境了。

不過王詩中的人物性情是直筆抒寫,但場景顏色等場面卻是需要你在腦中自己聯想還原才能明瞭,這便是鏡頭語言與平時我們所用的語言的差別。

王詩下面說到“忽見陌頭楊柳色”時,才剛剛點到了古詩的題旨。

我們還原古詩的情景,女主角也是同王詩中那個不知愁的少婦一樣,先出現在庭院中,然後才看見庭中奇樹以致攀條折花的,古詩中略去了女主角出場這個鏡頭,直接從“忽見陌頭楊柳色”開場,這就是電影鏡頭對生活情景的精彩剪輯,電影比之生活更濃縮更富於味外之旨的妙處就在於此。

王詩雖也是傳唱千古的名篇,但它直白淺近,其含量意境,言外之意和味外之旨明顯不如古詩,或者,初盛唐人生逢盛世,經歷簡單,其精神層次的深度與古詩作者就有著天壤之別吧。

同一個角度,同一個場景,同樣偉大的具有典型意義典型特徵的代表詩作的對比,我們可以看出興之境界隨著語言的進一步發達、語言表現力的提高而走向衰落的實況。

前人說《古詩十九首》的“文溫以麗,意悲而遠”“婉轉附物,怊悵切情”“興象玲瓏,意致深婉”,於此也可見一斑。

「古詩新裁」夢也無聲:《古詩十九首》之十八

夢也無聲 著名詩人、詩詞評論家,中國古典詩歌的愛好者實踐者傳播者,作家、影視編劇、影視策劃人。當前國內舊體詩的領軍人物之一。為新浪詩友寫作詩評六十多萬字,自創古體詩詞作品千餘首,詩詞、評論、書序作品散見於詩友專集和國內各地專業出版物中。是少兒戲劇體驗計劃的總導演,項目策劃和發起人之一。電視劇《愛無罪》、《無處可逃》、《劍拔弩張》主創之一南海旅遊項目大型動畫片《永樂龍洞》主創之一“禪月詩心”廣東省2018年度十大年度詩詞人物評選活動主要發起人、組織者,主創和藝術指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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