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在體制內外工作的經歷嗎?這種經歷是怎樣的?

大順自然


1972年2月,我終於跳出“農門”進入體制,縣委員會政工組通知我去人民公社當廣抪員,月工資30元,糧票27斤。人民公社始於1958年,是農村基層政府,1982年12月10日,全國人大決定將人民公社改為鄉、民族鄉。我所在的人民公社有9個國家幹部,6名工作人員。上面千根線,下面一口針,國家的政策法規都要通過人民公社貫徹落實,沒有貪汙,沒有腐敗。我親眼所見當年國家幹部的清正廉潔作風,有一次主管農業的縣委副書記來公社撿查工作,沒帶司機,沒帶秘書,親自到公社食堂買歺票,和我們一起蹲在地上吃飯。我是公社年齡最小,資歷最淺的工作人員,有幸在改鄉之前的人民公社工作2年零8個月,競競業業,如履薄冰。


1974年10月,我接受組織推薦來省城長沙讀書,成為湖南第三批工農兵學員,學習生活費用由國家負擔。剛從空軍部隊退伍的小盛和我同庚,同天報到,同桌吃飯,同班讀書,同住一間寢室。我在班上任黨支部書記,小盛任團支部書記,課外工作接觸多,很快地成了朋友。小盛身材高大,性格開朗,講一口帶益陽鄉音的普通話,與當時一位電影人物大炮相象,因此,班上同學都叫他“盛大炮”。我和小盛有許多相同,但也有一點最大不同,他是益陽民政局的公子,我是祁陽普通農民的兒子,是毛澤東時代讓我們平等相處,度過了難忘的青春歲月。

我在校讀書時,一位專業課老師同我很有緣,他來自北京,高幹子弟,說話幽默,多材多藝。我畢業之後,老師提為校長,後來調到我所在的單位當一把手。我當時在一個部門任副職,老師來了之後,把我所在的部門一分為二,讓我做了正職。我經常陪老師乘飛機坐臥鋪,到北京上海等全國各大城市出差開會,讓我印象最深的是海南之行。八十年代的海南,已經相當開放,接待單位安排我們坐正宗的五十鈴橋車,住五星級賓館,從海口沿東線過東方縣到三亞,再從三亞沿中線過通什縣返回海口。每天晚上看完新聞聯播後,老師便洗漱一番,穿上白西裝打上紅領帶,撒點法國香水準備外出。“大順啊,你在房裡看電視,我出去走走”,“好的,您早點回來休息”,老師那瀟灑的背影給我留下了難忘的印象。

人都不願意犯錯誤,但有時碰到鬼纏身,想躲也躲不脫。一位在工地上挑黃泥巴出身的望城堂客,因貴人相助,當上了房地產公司老總,她想開發我們單位土地,為爭取優惠,只用了三招,便把老師給擺平了。她先是請位小姐和老師開房,再喊幾個小流氓去抓他,然後親自出面,把老師從派出所保出來,就這樣,一個才華橫溢的教授就敗在這位壞女人手裡,一步步走上犯罪道路。老師出事後,廳工作組找我,問老師平時是否有與正常人不同之處,我想了想說:“有啊,我陪他到海南出差,那麼熱的天,他還穿西裝,打領帶,戴禮帽”。後來才知道是律師在幫他,說他有神經病,儘管我的說法與律師的意圖吻合,無奈大勢所趨,無濟於事。公審老師那一天,我坐在法庭旁聽第一排,看見老師穿白色襯衣,套深色夾克,戴金絲眼鏡,並不是我想象的難堪。庭審至10點,法官宣佈休息10分鐘,師母來找我說:“他想抽支菸”,我當時身上沒煙,馬上找同事要了一支,快步走向老師休息的地方,我把煙遞給老師,一如既往地用打火機幫他點燃,師生相視一望,卻無言一對。

我是幸運者,在體制內平安地工作了35年,享受了體制內的優越。我也是位黴運者,在所學專業最成熟,上有老下有少,家庭負擔沉重的時候,下崗失業,走出體制。2007年5月31日,是單位改制基準日,有關係的可以調走,繼續留在體制內,不走的必須按本人工齡買斷國家職工身份,離開體制,自謀職業。我沒關係調走,只有賣“身”求生,領取“了難費”後,用塑料袋收拾辦公室私人物品,邁著沉重的步伐消失在茫茫人海中。

2012年1月,我在社會上闖蕩5年後,以靈活就業者身份來到市社保局辦理退休,我從1樓到18樓,從18到2樓,到處打聽辦理退休的有關手續,一位好心人見我很無助,指點我到2樓東北角交50元錢,委託辦理退休。一個月後,我按委託人吩咐來市社保局三樓領退休證,排了很長的隊,一個個都是滿臉蒼桑的老庚和老妹。前面不時傳來陣陣爭吵聲,輪到我了,窗口內一位女孩對我說:“你的擋案放在裡5年了,每月管理費5元,請交300元錢”。我終於明白前面老庚爭吵的原因,擋案管理費應由改制單位交,而單位賴皮沒有交,我不能為難這位無辜的女孩,交了300元錢,拿到了退休證。


每個月20號,是社保發退休養老金的日子,我一早來到長沙銀行,隊伍排到了大門外,一個個面色淡然,沒有領錢的喜悅。排在我前面的是位自稱曾與高崗兒子同過事的老庚,後面是位下放知青高考回城後在工廠工作的高工,我們面無表情地輕聲交談,移步前行。輪到我了,我向窗口內遞交了身份證和退休證,幾分鐘後,有人在大廳另一端叫我的名字,我應聲前去,叫我的人把我從頭望到腳,回頭再看看手裡的資料,然後把身份證、退休證、養老金存摺遞給了我,我佩服這位先生認真負責的態度,向他90度鞠躬致謝。我打開存摺,仔細地看了自己的養老金數額,突然間,五味雜陳湧向心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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