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極老前輩回憶從小學拳經歷,淳樸的文字,感人至深!

太極老前輩回憶從小學拳經歷,淳樸的文字,感人至深!

我叫陳瑜,出生於陳式太極拳發源地~河南溫縣陳家溝

歲月如梭,光陰似箭。不經意間,父親離開我已經30多年了。打開封塵的記憶,往事如潮水湧上心頭。

太極老前輩回憶從小學拳經歷,淳樸的文字,感人至深!

1962年我出生在北京市宣武區。母親祖籍山東。在我2歲時,父母離異,我被判給了母親。4歲時我便被送到了山東農村的姥姥家。每個月父親會給我寄過來一定生活費。那時,家家生活都比較艱苦,姥姥家靠種地維持生計,由於營養嚴重缺乏,我得了氣管炎,軟骨病,大脖子病 (就是現在所說的甲亢)。為了治療大脖子病,每天需要往腫起的脖子上打針,幾個大人用力按住我,疼得我不停地叫嚷,一年多後才治好。當氣管炎發作時,我便喘不過氣來。尤其是天冷天熱換季時,更是悶得難受。那時只要是蹲下去再起來,我就要張大嘴巴,深深地呼吸才能喘過氣來,因喘不過氣,皮帶曾經斷過三根。軟骨病更是嚴重,拔河時,只要是稍一用力,胳膊便吊踝,不能動彈。每次倒立,由於我的雙臂沒有力氣,總是頭撞到地上。身體非常虛弱。由於缺乏營養,我的身體很是虛弱。

7歲該上學時,我回到了北京,被送到了宣武區羊肉衚衕25號的門口。我獨自走了進去,當時父親正在教拳,見到我很是高興。奶奶一把將我摟入懷中,眼淚掉了下來。這是我有記憶以來第一次見到奶奶和父親。自此我便和他們生活在一起,我們3個人相依為命。半年後父親開始教我練拳,開始了我的習拳生涯。我的身體逐漸強壯起來。10 歲時(1972年),奶奶得了尿毒症不幸離開了我們,我在奶奶的遺體旁整整守了三天三夜。家中只剩我和父親相依為命了。為了維持生計,父親經常要到各地去教拳。1972年伯伯陳茂森來到北京邀請父親回陳家溝教拳。於是1973年,父親第一次回到了陳家溝,由於我要上學,便把我託付給鄰居照顧。家中只留下我一個人,我要自己照顧自己。所以便形成了較強的生活自理能力。

在我的記憶中,父親不僅武藝高強,而且文學程度好,口才也好。平時只要父親空閒時,就會給全院的大人小孩兒講《西遊記》、《水滸傳》、《三國演義》等名著。那時人們的精神生活十分匱乏,每天都盼望著我父親說書,講故事。每當講到精彩處,全都瞪圓了眼睛,大氣兒不敢喘。誰要是咳嗽一聲,大家都用眼睛瞪他。聽父親講故事是最大的享受了。可後來派出所的警察來了,說父親宣傳迷信,沒辦法故事只好中斷了。

1974年,父親帶著我再次回到了陳家溝。當時和父親學拳的有:陳小旺、陳正雷、朱天才、王西安、陳德旺、陳素英、陳桂珍、陳春愛等。後又隨父到了鄭州,學拳的有:張志俊、張麒麟、張茂臻、馬虹等。先後住過張志俊,海玉清,還有張茂臻家。光搬家就搬了四五次。1975年我和父親又到了焦作傳拳。1976年我們到了上海,見到了顧留馨。當時學拳的有:萬文德、杜文才、張才根等。1974年至1977年我們曾先後去過陳家溝、石家莊、上海、鄭州、開封、焦作。曾在楊露禪學拳處的旁邊住過,在陳立州家、陳正雷家也住過。當年大隊部指派陳立州的父親專門給我們做飯。那時,冬天室內比室外還要寒冷,晚上睡覺時都要穿著衣服鑽進被窩,待被窩暖熱了才敢脫衣服。當時農村條件就是這樣艱苦。為了維持生活,拉煤、出窯磚、拉糞,什麼活我都幹過。我們父子倆相依為命,闖蕩江湖,四海為家。1977年我便開始獨立闖蕩,主要是在溫縣,父親則是各地傳拳。

從1974年到1981年,整整七年總是奔波於北京河南之間。至到1981年,當時父親在焦作,我在北京。5月5日,我接到電報,說父親病危。於是我連夜趕往焦作人民醫院。一進病房,看見父親躺在病床上,身體很是虛弱。父親看到我後一直流淚,已經說不出話來。我含著眼淚緊緊握著父親的手,不忍放開。父親是我唯一的親人,是我相依為命的親人,父親這一走,就只有我孤孤零零的一個人了。我該怎麼生活?父親臨終前,用飽含淚水眼神望著我,那一幕我永遠定格在內心深處,我知道父親放心不下我,我的心在流血。父親呀,你就這樣走了!就這樣離開我了!

我家世世代代以練武、教拳為生。回憶父親,自然離不開習武、傳拳。在我七歲的時候,就開始了習武的生涯。剛開始的時候,父親除教我家傳的基本功以外,還要求我每天練五遍拳。父親教拳以嚴格著稱,他看我練拳時,不僅要求我招式準確,還要求動作到位,架子要低。每天規定的遍數,一遍也不能少。有件事我一直記憶猶新:一天父親教的動作沒記牢。回家練拳時,父親要檢查,於是我格外緊張,竟然把這個動作給忘了。嚇得我都不敢動,愣在那裡。父親非常生氣,嚴厲的訓斥了我,並且當著全體師兄弟們的面兒,要求我重新練。從那以後,只要是父親講課,我趕忙坐在床上聽著(因家裡只有15米,師兄弟多,所以每次我都是在床上坐著看),比劃著。生怕父親再次訓斥我。特別是在練了一天,別人走後,父親總是滿臉嚴肅,不顧一天的勞累,重新給我捏架子,一個動作捏下來,累得我腿直抖,腦門上的汗馬上流下來了。最後實在堅持不住了,大叫一聲“哎呀,受不了了!”隨即站了起來或一屁股坐在地上。這種做法,父親不知給我捏了多少次。一次,父親讓我擺一個動作,我擺好後,父親讓我堅持一會。可是沒想到父親到外屋抽菸,居然把我忘記了。不知過了多久,父親才想起我,等他進屋時,我一屁股癱坐在地上,累得不能動彈。

雖然年齡小,但我的記憶力很好,練起拳來有模有樣。父親教完了,就讓我帶著大家練拳。父親平時非常注重我練習單式,每次檢查,如果父親不說停止,我是不能動的,始終要保持標準的動作。因為父親說過:“咱們家的東西,不練夠一定遍數,不吃大苦,是領悟不了其中的奧妙的。拳打千遍,身法自然。拳打萬遍,神機自現。拳打十萬遍,大乘境界。

父親在練拳方面對我非常嚴格。有的時候,我的一個動作總是打不好,手法不正確,身上不正確,外形也不正確。加之學習不好,父親非常氣憤,於是讓我伸出雙手,用木板狠狠地打了我,打得我雙手手指流血。我受不了父親的嚴厲,離家出走了。躲在離家不遠的地方,不願再回家。直到深夜12點多,實在太餓了,沒辦法,又回到了家中。父親說:“你是我的兒子,你肩負著重任,如果不好好練拳,怎麼對得起祖宗。你要記住,要想人前顯貴,畢竟背後受罪。你要付出更多的辛苦!”現在,我終於明白了父親的良苦用心。自打父親去世以後,我忽然意識到自己肩上的擔子。繼承家學,使之發揚光大。不能使祖宗用血汗練出的拳藝,在我手中失傳。

每當看到照片上爺爺,父親用嚴肅深沉的目光望著我時,我心中默默地想,這時我還能依靠誰呢?只能靠自己!為了弘揚拳法,自己下了狠心,不和任何人接觸,失掉任何外界聯繫。專心致志,全副身心的投入練拳,苦練三年。在父親去世後,我牢記父親的話,一直苦練了三年。其中甘苦只有自己知道。頭天練了幾十遍,第二天就不想練了。可心想幹啥去呀?工作也辭了,再接著練。第三天又不想練了。不知大家想過沒有,一天練個五、六遍,人人都能做到。但當讓你一天到晚,不停的練,而且幾年如一日,你還能受得了麼?說起來容易,做起來難。一天拳練下來後,渾身疼得受不了。最苦的時候,吃了上頓,下一頓還不知道在哪呢。因為沒有錢,吃飯都成問題。即使在那樣的困境下,每招每式我都認真練習,不敢偷懶走樣。

那時練得渾身發燒,燙人,往身上潑一碗涼水,馬上就幹了,熱氣直冒。渾身發黏,出的汗都像白藥膏一樣,後來發紅。真是拉筋開骨,換氣換血,易筋易髓。渾身燒得躺著也不行,坐著也不行,再躺下還不行。上床時,抬不起腿,用雙手搬著腿往床上放。但是我體會到了拳經上所講的,練拳到一定程度,“兩腎如湯煮,膀胱似火燒。鼻子湧動,耳後生風。”有時在練祖傳內功坐樁時,出現了大定。眉心處性光凝聚,閃閃發亮。真是功夫不欺人。一分耕耘,一份收穫。這時候才理解父親為什麼長期打坐。臨終前父親的遺言就是要好好練拳,把家傳陳氏太極拳發揚光大。現在想想都害怕。父親哪裡是給我糾正拳架,分明是把骨架拆開來重新組合。

父親要求把全身大小關節處的筋全部拉開,抻筋拔骨。父親常說,“要想出功夫,就必須先正身,後養身。不這樣,一輩子都練不出來。”我現在用這種祖傳的方法給學員捏架子,一個動作都捏不完,學員就癱倒在地上了。可捏過之後,這個動作就不會再變形了。父親常說“捏架子,架子要做到位。大小關節都要拉開,肩軸打開,一處拉不開,內氣就不通。咱們家祖祖輩輩都是這樣傳下來的。要想有超人的功夫,必須有超人的毅力。你爺爺一天三十遍拳,幾十年如一日,才有這種功夫。但你爺爺說自己的功夫還比不上他的父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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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父親去世後,我苦練三年,練得全身疼痛,手不能摸。等練得渾身發熱後就不疼了。第二天又疼痛,又熱身後不疼了,再接著練。直練得腿不會走路,都岔開腿走,一點一點往前挪。夜裡起來解手,走不成路,雙手扶著牆,才挪到廁所。當時只有一個信念:既然爺爺和爸爸都能這樣挺過來,我絕不能當孬種, 對不起祖宗,更不能讓家傳技藝在我手中失傳!

父親講“拳法千言萬語不能盡其妙。其實兩個字就可以概括。‘開合’二字而已。多少人問父親“開合”二字怎樣解釋。父親只是一笑,說“到一定程度,才能明白。要從身上去找,從意氣上去找,最重要的是胸腰摺疊。”其實很多人做不到,大家千萬不要望文生義,字雖然人人認得,但其內涵不經過詳細講解,任你聰明賽顏回,想破腦袋也白搭。

父親對我拳法上的教育很有特點,因材施教。記得小時候,父親讓我養貓養狗。讓我觀察它們的靈活性,看它們是怎樣攻擊對方和自衛的。我特別喜歡貓的靈活性。我在撫摸貓頭時,一隻老鼠從旁邊躥過去,貓噌地一下從我手下衝出,按住了老鼠。其速度之快,身形之靈活是人所做不到的。另外,父親讓我抓住貓的四隻爪子,舉高懸起,然後一鬆手,看它怎樣落地。在鬆開的一剎那間,它的腰用勁兒一翻,總是四肢朝下,穩穩當當接地,摔不住它。父親對我說,“關鍵是在於腰勁兒。”人們常說,人老先從腿上老。其實是先從腎上老,腰勁兒一沒有,腿就抬不起來了。在陳家溝陳德旺家,父親叫我看兔子蹬鷹。我養兔子,追兔子,看它轉身蹬我的一瞬間,它是如何反應的。我養兔子的目的就在這兒。兔子蹬我,是連咬帶蹬。就那一下,其力道就像成年人用腳猛踢我一下似的。我養狗也是如此,激它們,看它如何反抗。這就是父親利用我好玩的天性,觀察和研究動物的搏擊特性來引導我學拳。

我現在每天看電視,喜歡看《動物世界》和武打片。一方面觀察動物之間的搏鬥。另一方面研究武打片中的武打片段,刺激自己精神系統,練身體的胸腰摺疊,激起自己的內在反應。這樣才能練出自然反應,激發潛能,使內氣潛轉。自己要找這種感覺,這才是武術搏擊中最需要訓練的本能反應。我牢記父親的教導,把練功生活化,生活練功化。八三年,第一次教日本人,鈴木河野、佐藤惠呂子。書到用時方恨少,拳到教時方知功。教拳是一個教學相長的過程,在這個階段,我主要以回憶為主。因為從小學拳,耳濡目染,記憶深刻。每一個式子,父親是怎麼教的,重心如何變化,如何纏絲,勁別如何表現,技擊方法等至今記憶猶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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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我年齡小,但是我拳齡可不短。記得教陳家溝四大金剛時,有我參加,另外還有本家哥哥陳德旺。十六歲時,父親就允許我教拳了,掙點兒零錢能顧住自己的生活,為父親分憂解難了。第一次是在溫縣,教拳的地點離陳家溝三十多里。有六、七個人跟我學拳。那時國家經濟落後,人的收入少,也掙不著錢。但花錢也少,吃喝總不發愁了。從十六,七歲開始,父親在拳上,再沒打過我了。因為我練的拳有拳樣了,大夥都說我練的拳架好看,有父親的神采和風韻。說實在話,在門兒裡學拳,捱打捱罵是正常的。過去人們常說學戲要“打戲”,其實學拳也同樣是“不打不成才”。這是老一輩的教學觀念。

我八一年參加工作,六年以後,又有人邀請我外地教拳。有的人,因為長時間沒見到我,就說我被公安局抓走了等等,謠言滿天飛。八九年我辭職後,開始在駐馬店、丹東等地教拳。我特別佩服父親拳藝上的絕活。父親的第一絕是扇嘴巴子。我親眼看到父親打地痞流氓。父親一個耳光,扇到對方下巴上。對方騰空而起,在空中翻轉360度,又落在原地。而且不讓對方受傷。對方都被嚇傻了。這一招,我至今也沒有學會。父親的第二絕是把對手往下打,對手卻騰空往上跳。父親的第三絕是隻要對手抓住自己的胳膊,父親好像沒動,對方就被彈了出去。父親雙臂往裡一合,對手就立刻跪下。我們家最早的時候住平房,傢俱中除了一張八仙桌是完整的,沒有被損壞以外。其餘的傢俱全都是斷胳膊斷腿,就連牆皮都讓師兄弟們撞的粉碎。

記得有一年,八一部隊舉重運動員小方和父親推手。小方一發力,父親順勢一抖,小方就騰空了。小方當時有二百多斤。跌落在床上,床板被砸折了,床腿也斷了。我當時坐在床角上,床的劇烈震動使我從床上滾了下來。父親一個箭步衝上來,把我抱起來。記得父親在陳家溝教拳時,本家哥哥陳德旺膀大腰圓,身強力壯,跟照丕伯學了很多年,功夫相當好。為了試試父親的功夫,在大家的攛掇下,猛地摟住父親,父親用三換掌的手法,打得德旺整個身體在地面上滑了好遠,一頭鑽進了雞窩,惹得大家鬨堂大笑。陳德旺從那天開始,對父親崇拜的五體投地,心悅誠服。父親走到哪,他就跟到哪。唯恐父親講的拳法他沒聽到。有時他困急了,剛打了個盹,醒來就不見了我父親,很後悔,乾脆就不睡了。

人們常說:“靠教拳為生,是闖蕩江湖,刀尖上舔血”。這話一點兒都不假。父親一生命運坎坷多舛。不僅要熟悉社會各個階層,江湖規矩,更要有過人的功夫和膽略。記得七幾年在陳家溝教拳時,當時陳溝大隊組織武術隊去縣城參加表演,就有其他的武術門派挑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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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時是四大金剛之一的王西安做領隊。有練摔跤的找到王西安要比試比試。王西安心裡沒底,趕忙找到父親問怎麼辦。父親很冷靜的說:“不用怕!練拳不用,還學它有何用?對方師傅來了,我來應付。徒弟來了,你來應付。”王西安聽了,心裡還是放不下。父親看出他的心思,說:“咱爺倆先比試一下。”接著關上門,倆人就在屋裡比劃起來。王西安被父親摔的鑽到床底下。他爬出來後,馬上對父親說:“他們肯定不中。”打電話叫對方領頭挑釁的人來應戰,結果那個摔跤的不敢來。在父親的學生中,焦作的張麒麟,生得五大三粗,非常有力氣,比父親還高大半頭。父親總是拿他試手,摔他摔得比較多。所以張師兄技藝提高較快,手法也比較多。因為父親是在新中國成立後成長起來的知識分子,胸懷寬闊,很少有保守思想,教拳嚴格、細緻、認真。跟他學拳的人,不管時間長短都收益很大。

父親為了傳播家傳功夫,弘揚中國傳統文化,失去了工作,斷了經濟來源。當時我奶奶還健在,全靠父親養活,又恰恰趕上十年文革動亂,社會沒有安定的環境,有心學拳的人真是少之又少。當時有的地方公安局把父親教拳看作動亂,當壞份子來抓。生存環境如此之艱難。我年齡尚小,失去了母親,跟隨父親到處漂泊,四海為家。父親又當爹來又當娘。他一生坎坷,打擊接二連三。這樣的硬漢子,終於倒在了改革開放的前夕。

七十年代,我國經濟還很落後。當時的陳家溝還很窮,人們住的都是土打牆的茅草房。我二哥陳小旺家庭經濟條件各方面都不好,家住在張疙瘩村。練拳是體力活,吃不飽。練完拳,還得連夜趕回去。當時陳家溝大隊專門派人給我父親做飯。我怕二哥餓著,留著自己的那份兒蔥花餅,麵條。故意裝睡著,不吃飯了,這樣油餅兩張,肉絲麵一大碗就歸他了。他比較刻苦,又和照丕伯學過七十四式老架,有一定的功底。他比我大十七歲,七幾年他才二十多歲,風華正茂,父親重返陳家溝教他,使他的拳藝大有長進。

父親的一生真不容易,連續不斷地搬家,又要應付江湖比武。父親倍受生活的打擊和折磨,所到之處都抱著與人為善的態度,拜訪當地的老拳師。不願與人為敵,更沒說過別人的拳不好。只想安安靜靜地傳拳。父親說天下武術是一家。每個門派都有自己的長處,不然就不會流傳到今天。在鄭州教拳也有人踢場子、比武。記得當時有一個姓商的回民練心意六合拳,武藝高強,在當地很有名望。非要和父親比個高低不可,父親一再謙讓,可是那個回民不依不饒,步步緊逼。我實在氣不過,就瞞著父親找到那個人,對他說:“你和我父親比武,還不夠資格。要比咱倆比。”我們約好了時間。

第二天,我按時赴約,雙方打了個平手。我當時才十幾歲,自認為自己練的還可以,為父親做了件事兒,很高興。可是剛到家,就被父親打了我一嘴巴子。父親說:“沒經過我允許,誰讓你去的。”我知道父親擔心我,可我還是感到很委屈,我又沒有敗,沒給父親丟人。這件事情估計是張茂珍在我比完武之後告訴父親的。父親一直埋怨他,“為什麼不提前告訴我?對方是個成年人,又是當地有名的武林高手,手特別黑。而小胖(我的小名)是個孩子,萬一打傷了怎麼辦?”江湖險惡,實際上是人心險惡。

父親既要教拳,維持全家的生計,又要刻苦練功。特別是內功的修煉,一天也沒有停止過。六九年,我剛回到北京,上小學一、二年級。有一次半夜起來,看見沙發上坐著一個人,把我嚇了一跳。我站在那裡仔細一看,原來是父親在打坐,練靜功。從那時起,才知道家傳功夫中有打坐的修煉。父親讓我趕快睡覺。父親從上海傳拳回來以後,因為失去了工作,心情非常不好。血壓開始升高,又無錢治病。只有靠打坐來調養,一打坐,血壓就下來了。這是我聽父親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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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艱苦的歲月裡,父親好像有預感,怕家傳功夫失傳。一九七一年,父親經常帶我從果子巷到崇文區東便門東南角在火車道旁邊練拳、教拳。父親騎車帶著我去,冬天頂著風非常吃力。我記得七二年有一次父親早上去教拳,叫我在家擦桌子,掃完地再去。可能是由於練拳過度勞累,我竟然睡著了,因為我沒起來,曠課了,沒聽他講拳。父親回來狠狠打了我一頓。父親也真不容易,有一次在練功時,不小心碰得腳趾甲整個都掀開了。後來化膿,他用自行車車輪使勁兒壓自己的腳,用手把腳趾蓋兒給拔了,抹上紫藥水。後來腳上又長了“雞眼”,我三哥陳小星找了個江湖郎中給父親看腳,管吃管住。但必須治好才行。後來那個野醫生也不敢給治,偷偷溜走了。在那個年代,家庭由於經濟困難,看病花不起錢。只有用土方法自己治,治不好就忍著。父親到了晚年,身心憔悴,貧困交加。有一次從外地回北京,在北京站下了火車,離家還很遠。可是身無分文,連兩角錢的公共汽車票都買不起,只好步行回家。真是大丈夫也有窮途末路時,一分錢難倒英雄漢。

父親崇高的人格讓我敬佩。父親對待傳統文化實事求是的態度,更讓我受用一生。指導我練拳和做人。對待爺爺傳下來的拳法技藝,一招一式從不敢更改。他經常對我說:“咱們家的東西,是多少代人流血流汗得來的。是多少代人智慧的結晶。是幾千年傳統文化的延續。我們繼承都有困難,練不到一定境界,都理解不了,更不要說去更改了。在練武上,今人的功夫無法和過去相比,怎麼敢對過去的人創造的拳藝說三道四,妄加評論呢!你爺爺的功夫比我強的太多,咱們只有好好學的份,應該對以前的東西抱持敬畏的態度,不能有絲毫的篡改,否則就是欺師滅祖,使傳統的東西失傳。有些功法我們不理解不要緊,傳給後人,等將來科學發達了,自然能解開其中的奧秘,也算我們對後人做出貢獻了。如果我們改了,就什麼都沒有了。祖傳的文化精髓就會在我們手中中斷。上對不起祖宗,下對不起後代。小胖,你記住,即使我將來不在了,你也不能有絲毫的更改。”所以我現在教拳,主要是靠回憶父親怎麼樣教拳,自己從來不敢“創造”。

我在跟父親學拳時,練錯了就挨父親揍。我的手指有時都被父親用棍子打得出血。當時練的太苦,父親要求過於嚴格,都想自殺,不想活了。自己曾經想,一旦跑了,就再也不回來了。可是我往哪跑呢,小小年紀跑出去又能幹什麼呢?只好再回來繼續練拳。現在武術界有些人謠傳,說我把父親所教的拳改了!這可能嗎?真是無稽之談!我學過的東西,他們沒學過,這倒是真的!所以要想進入高級境界,必須打坐。 人們常說, “窮習文,富習武”。我練拳時,剛吃了三碗飯,五分鐘就又餓了。那是在八幾年,練完拳沒飯吃,我就跑到姑姑家去吃。那時營養跟不上,只能有什麼吃什麼了。我父親身高只有一米六二,但父親的功夫我卻學不到那種境界。 二百多斤重的人,在他手裡像扔皮球似的,一拍就扔出去了。我雖然知道其中的道理,但仍感到神奇,不可思議。因為知道和做到是兩碼事,其中有很大的距離。父親對待武術,歷來是實事求是,即不誇大,也不縮小。有人傳說他會輕功,他說“輕功我是學過,但並不是像人們傳說的那麼玄,腿上綁鐵瓦,挖坑往上跳,跑木板上牆,扒房簷上房,滾胯翻牆是可能的。但練百步穿楊,隔空取物,是練不成的。貼牆掛畫,是在牆角旮旯,平面根本掛不上。 身體不接觸,意念打人更不可能”。當年在上海教拳,就有其他派別的太極高手能發凌空勁兒。但在父親身上試手,就打不動。沒有絲毫作用。

太極老前輩回憶從小學拳經歷,淳樸的文字,感人至深!

父親生前家庭生活也非常不幸,自從父親失去工作,母親就和父親離了婚。我媽讓我選擇跟誰,我說我跟父親。以後父親再沒有娶。我們父子相依為命。自從跟父親練習太極拳,慢慢的好了。是太極拳給了我第二次生命。由於離開父母時年齡太小,所以父親的輪廓在我的腦中是一片空白。回到父親身邊後,照顧父親的重任便落在我年幼的我身上。為了照顧好父親,我便到姑姑陳豫霞家,和姑父學習做飯(當時姑姑家距離我家只隔一條馬路),給父親洗衣服。冬天,水冰涼冰涼,為了洗衣服,小手都被凍爛了。父親有一個皮箱子,裡邊裝滿了小說和太極拳方面的書籍。無論他走到哪裡教拳,都會隨身帶著。最後一次見到這個箱子時,是在父親去世後,但是已經是箱中空空了,所有的書籍已經不見了。

我和父親一起生活十五年,雖然貧窮,但精神生活非常豐富。其主要內容和話題仍然是家傳拳法。我回憶和父親在一起談論的,幾乎都是拳。父親從四歲開始練拳,繼承家學。爺爺在去世前,躺在床上還在練雲手。

有些話,我不知道該不該說,在父親去世後,我閉關苦練三年中,父親經常託夢給我,指導我練拳。在閉關快結束時,我又夢見父親回來了。父親對我說:“你幹嗎老盯著我?你是不是想說我死了?告訴你,我沒死。我天天看著你練拳,你練不好,我能走嗎?怎麼和你爺爺交代?你照這樣練下去就可以,不要再改動,咱家的架子就是這樣的。你給我記好了,千萬不可走樣,切記!”我說:“父親,你吃飯吧。”父親不吃,說:“我以後再回來看你。”可從那以後再也沒有回來過。父親啊,你在哪裡?我多麼想聽你給我講故事、聽你給我講拳理。多想讓你再打我一耳光,體會身體在空中翻轉的勁道,體會家傳絕學的奧妙。想你時,我望著爺爺和你的遺像,獨自坐到天明。你和爺爺是否在那邊一起研究拳法,你們什麼時候能再來看我、教我?你們的拳藝,有些奧秘我至今沒有完全參透,多希望得到你們的指點。可是你們老是不來入夢。我對蒼天喊,父親啊,你在哪裡?我對大地呼喚,父親啊,你在哪裡?父親——你是我永遠的懷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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