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站
01
1992年，有個年輕人站在北京火車站門口，茫然無措的看著來往的行人。
這是他第一次來北京，給在北京當兵的親戚送材料。來之前，家長囑咐他：“別亂跑，北京很大，容易跑丟。”
約好在北京站門口見面，他在路邊就那麼等著，好久都沒人來。
隨身帶的糧食吃光了，水喝光了，他口渴，但不敢跟周邊的人說。當了20多年農民，來到大城市，手足無措，買票問路都開不了口。
他想，要是有個人來接他，能帶他回什麼地方坐坐，喝口水，該多好。
等了好幾個小時，人終於來了，急匆匆拿完東西就要回軍營，顧不上他。
他連北京站前的街道都沒過，轉身又回到車站，買票回家。
然後，繼續當他的農民。
這個人就是我爸，那年他25歲，曾經匆匆忙忙瞥過一眼北京。
又過了20多年，大兒子在北京買房後，請他過來小住，這次他終於不再手足無措。
‘多少年了，沒想到當年的夢能成真。’我爸坐在車裡，抽著煙，說起以前的事情。
02
我爸一輩子農民，開過商店，開過卡車，開過面紗廠，錢沒攢多少，就供出兩個大學生。
有一次聊天，我媽說以前日子緊是緊，但沒被錢難住過，我爸在邊上哼了一聲：“難的時候沒跟你說。”
我倒是記得，我哥考大學時，有人說北京這邊有大學能上，就是得花很多錢送禮。
我爸帶著我，鬍子都來不及剃，騎著摩托車風風火火去借錢。
花了十萬塊，我哥來北京上學。再然後，我又來到北京。
北京，是我爸深深的執念。 我畢業的時候有幾份工作不知道怎麼選，給家裡打電話。
談到高昂的房價，我爸在那頭毅然決然的說：‘能去北京去北京，還能一輩子買不起房？’
然後我就北漂在這個城市，我哥早幾年工作，前幾年付首付買了房，算是定下身來。
在這個城市，我們哥倆實在普通的不行，每天兢兢業業上班，也不敢折騰什麼創業發大財。
有時看到身邊人家裡好幾套房，活的瀟灑，心理難免羨慕嫉妒恨，埋怨為什麼努力工作一輩子，也就在北京弄個幾十平的容身地。
要說我們是‘貴子’，估計北京人都笑了。
可我爸不這麼想。總是跟老家的人吹牛，都是大兒子怎樣怎樣，小兒子怎樣怎樣，一臉驕傲。
有一次回家，工作不順，心情很不好。聽到我爸又在外面跟人吹牛，不知怎麼我情緒失控，大喊：房子買不起，就是個打工的，說什麼大話。
我爸看我情緒不正常，說：“自己孩子自己知道，就是再差，還能比你爸差，當一輩子農民？”
想想那個在北京站站了幾小時的年輕人，想想一起唸書現在打工的小夥伴，想想幾十年未有什麼變化的農村，我擔心怎麼在北京買房的問題，實在沒有那麼悲傷。
03
寒門難出貴子，這兩年社交媒體上話題非常多。我理解那些出身貧窮的孩子留在大城市生活的願望，可很多人對‘貴子’的理解實在過於狹隘。
中國改革開放40年，是人類歷史上從未有過的變革階段，大量出身貧苦的人靠著努力、機遇、運氣變成富人。
這給人一種錯覺：覺得只要努力，就可以實現階級跨越。很多人都認為人生快速躍遷是一種常態，所以，當他們賺不了一個小目標、買不起大房子、當不了大官後，就覺得不是貴子。
實際上這個四十年，是非常態。這麼短時間，這麼多人改變命運，從窮人變成富人，在歷史上從未發生過。
正常狀態下，階層躍遷是一個家族幾代人的接力過程，現在所說的‘階級固化’只不過是由改革開放的非常態恢復成社會發展的常態。
比如美國著名政治家族肯尼迪家族，就是典型的代際累積成長起來的家族。
總統肯尼迪
美國第35任總統約翰肯尼迪是肯尼迪家族的第四代，他的曾祖父帕特里克肯尼迪來自愛爾來，是個窮苦移民，靠勤快努力賺錢成為中產階級；
第二代帕特里克約瑟夫很有生意頭腦，賺了大錢，跨入富人階級；第三代約瑟夫肯尼迪，在家族支持下成為銀行董事長，並結交著名的富蘭克林羅斯福，成功進入美國政界；
然後就是第四代約翰肯尼迪，競選成為美國總統。連續四代不停接力，歷時一百年，才造就著名的肯尼迪家族。
我們這代人，尤其是剛出大學的年輕人，都很懷念過去十幾年年的創富神話。不幸的是，這種非常態的社會巨大變革基本結束了，幾年十幾年就能改變命運的機會越來越少。
04
說回寒門貴子，我認為只要在上一代基礎上跨越了階層，那就是貴子了。
父母是山區農民，你能成功進入城市有一技之長，就是貴子；
父母是工人，工資微薄，你能買得起房子生活小康，就是貴子；
我在一個央企事業單位上班，除了我們這種考試上學進來的，還有很多二代、關係戶、北京土著。
有時我心裡十分難受，嫉妒的難受。跟我一起住宿舍的男孩，工作幾個月就開林肯；機關的小辦事員，家裡房子至少三套。
跟他們在一起工作，亞歷山大。
但我父母是外地的農民，跟他們幹著同樣的工作，說明已經向上跨越了。
雖然還是北漂，買不起房，總歸比上一代好太多。
人們一般會高估一年後的成績，但常常低估十年後的成就。十年前，我剛上大學，肯定想不到現在的成績，相信很多人也一樣。這幾年喊‘寒門難出貴子’的人，心情可以理解，只不過太著急，總想今天努力，明天就出成果。
過去幾十年，很多社會現象都不可複製，尤其是買房、創業的暴富神話，如果按照比你年長的人的經驗去奮鬥，你會發現怎麼努力也趕不上，挫敗感十足。
在這個趨於穩定的社會，認識現實，腳踏實地，慢慢來，才能走好每一步。
閱讀更多 負反饋電池 的文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