鸚哥謎案(民間故事)

清康熙年間,這天,長山知縣李康正在縣衙批閱公文,突然,衙役來報說,城郊一崔氏人家發生命案,死者崔同仁的胞弟崔同順來報案。李康放下筆,捋著長鬚,長嘆一聲,說:“備轎!”

少時,李康一行人由崔同順帶路來到崔家。此時,崔家已是哭聲一片,見到知縣大人到來,公子崔林“撲通”一聲跪在地上,讓李康為其父申冤。

李康將崔林攙起,命他帶路去案發現場。崔林帶領李康來到後院一書房中,死者崔同仁屍體還未移動。崔林道:“大人,我父親就死在這書齋之中,兇手太殘忍了!”並用手指了指父親的額頭。

李康一眼就看到崔同仁的額頭上釘著一根竹籤,已沒入太陽穴大半。李康探手輕輕把竹籤拔下,只見竹籤有一水槽,看來兇手是做過精心設計的。李康上下左右打量書房,希望能發現蛛絲馬跡。書房不大,很整潔,門窗緊閉,看不出有人進出的痕跡。牆壁上掛著幾幅山水畫,都是些名家名墨。有些筆墨竟是失傳多年的珍品,但已落上一層浮塵。

李康踱步來到山水畫前,用手帕拭了一下灰塵,然後撩起來細看,接著,他推了推牆壁,發現這是上下封閉性很好的房間。

突然,李康的眼睛落在門上,只見那門上竟有新生的破損。雖然不是很嚴重,但新痕明顯,便叫過崔林細加盤問。崔林回道:“這是小人弄破的,昨夜我忽聽父親在書房一聲慘叫,心下大驚,便趕了過來。可父親已把房門上了閂,情急之下,小人只好用刀把門拔開。故而留下破損的痕跡。”

李康點點頭。這時,只見一位年紀大約五十左右,有幾分姿色的中年婦人進來,原來這是崔同仁的夫人錢氏。錢氏看上去十分剛烈,雖有悲聲卻無悲色。

李康問道“崔老先生生前可曾與人結怨?”

錢氏指了指崔同仁的腿,說:“我夫年輕時就是個殘疾,終年把自己關在屋裡研習字畫,從不出門,何來冤家?”

李康定睛一看,果然看見崔同仁只有一條腿,旁邊還放著一柺杖。李康又問崔林平時為人如何。錢氏則把兒子好一番誇獎。李康見問不出什麼重要線索,便命仵作再做仔細勘驗,以免出現紕漏,然後吩咐把屍體抬走,入土為安。

李康離開死者書齋,剛走到門口,只聽遠處傳來一陣奇怪的聲音,側耳細聽,才聽出是一隻八哥,不住地叫著讓人琢磨不透的“么二三”。李康覺得好笑,崔林上來解釋道:“大人有所不知,小人平時愛與家人玩賭,可手氣極差,擲骰子時總是么二三,氣得我把這幾個字掛在嘴邊,誰知竟讓這鳥兒學去了。”李康笑笑,搖搖頭,走了。

回到縣衙,已是傍晚時分。李康久久不能平靜,他一時還想不通兇手是如何進入死者書齋的。他從袋中掏出手帕嗅了嗅,陷入沉思之中。

第二天一大早,李康還在想著崔同仁的死因。這時,師爺進來,興沖沖地說:“大人,街上來了幾個跑江湖賣藝的,正在演雜耍,要不要去看看,也好放鬆一下心情,說不定還有意外收穫呢。”李康擺了擺手,讓師爺一個人去看。師爺走後,李康又拿出了那個殺死崔同仁的兇器——血槽竹籤。觀看多時,李康忽然眼前一亮。聯繫崔家人的奇怪舉動,李康突然若有所悟,再去叫師爺,人早已出去了。

李康帶上衙役直奔崔家,剛好路過演雜耍的場地,只見師爺把脖子伸得老長,像只公鵝似的往場子裡看呢。

李康上去拍拍他的肩膀,師爺才戀戀不捨地跟李康走了,一路走一路向衙役講著八哥銜牌的表演。

到了崔家,李康剛下轎,誰知他心思過於專注,竟跌了一跤,衙役也不敢笑,只有師爺還算聰明,趕緊把李康扶起,李康自我解嘲道:“看來我真的老了。”說著幾個人已進入崔家院子,崔林見李康來了,馬上追問兇案的進展。李康並未直陳,而是道:“不如先帶本縣到令尊書齋,我們邊品茶邊說如何?”

崔林不敢怠慢,趕緊帶路來到崔同仁的書齋,除了崔同仁的屍體已搬走外,室內陳設沒有任何變化。李康一反常態地坐在崔同仁死時的竹椅上,把眼睛閉上,想象著兇手殺人時的一幕,崔同仁在讀書,此時有一暗器飛來,不偏不倚,正刺入崔同仁的太陽穴。突然,李康機靈一下,彷彿自己的太陽穴被刺中了,睜開眼睛,見在左邊不遠的棚子上懸垂著一個掛鳥籠的鉤子。崔林看了李康半晌,不知他在搞什麼名堂,李康瞪大眼盯著崔林的眼睛,盯得崔林頭皮一陣陣發麻。半晌,李康才道:“兇手查到了,就是貴宅養的八哥”。

崔林不敢相信,就說:“大人,這,說八哥殺人也太離譜了吧?”

李康點點頭說:“就是這個鳥兒,鳥兒這東西最好不要養,養不好就會殺人的。”別說崔林想不通,就連跟來的師爺也驚愕不已,心想大人年紀大了。李康看了看師爺,問:“你剛才做什麼去了?”

師爺嚇了一跳,心說大人要懲治我也不用在這裡呀,便回道:“大人,我出去看雜耍。可是已得到您的同意了。”

李康見師爺誤會了,便道:“我是問你看雜耍時看到了什麼?”師爺這才放下心來,便興味盎然地把八哥銜牌的表演說了一遍。李康道:“八哥這東西是能殺人的。這麼一個人,他訓練了一隻八哥,但不是訓它憑氣味銜紙牌,而是教授它口令,讓它操縱一個機關。待到時機成熟,那人便念出口令,比如念‘么二三,那八哥聽到口令,便會開動機關,機關便會射出暗器,比如帶血槽的竹籤,讓目標當場斃命。”

李康不急不慢地說著,卻早已嚇壞了崔林。不知不覺中已將身體沉了下去。師爺一眼看出,大喝一聲,讓崔林主動伏法。崔林本來就做賊心虛,這一下全部招供了,只是不明白李康是如何看出的。

李康道:“那殺人的竹籤本是暗器,必須有人操縱才能發出。可整個書房封閉很嚴,沒有人進出的痕跡。因此,本縣猜測,機關當在室內。至於是誰操縱的一時還想不明白。正當我離開室內時,我問夫人,她說崔林從不參與賭博,這隻能說明崔林在說謊,當我聽師爺要去看雜耍時受到啟發,原來八哥這東西是能訓練的,能讓它從一疊紙牌中找出一張來,也當然能讓它操縱一個精心設計的機關了。於是我第二次來到崔家,下轎時卻意外拾到一個精緻的水槽,這個水槽正是發射竹籤的機關。”

李康說完,把水槽拿了出來,果然暗藏玄機,看得眾人一陣陣吃驚。師爺這才明白,原來大人剛才是故意跌了一跤,並非是年歲大了。這時,只聽得屋外一聲悲號:“李大人,人是我殺的,不關我兒子的事。”

李康一驚,原來是崔同仁的夫人錢氏。李康微微一笑,說:“夫人,想必你也是有冤屈的,何不當面道來?”

錢氏跪在地上,邊哭邊訴。

原來,崔同仁年輕時是一個山匪。那年,錢氏一家人經過一片山林,被崔同仁一夥劫掠。崔同仁不但搶了貨物,還殺了錢氏的丈夫,並把有幾分姿色的錢氏霸佔,做了壓寨夫人。此時,錢氏已有孕在身,為了孩子她只能忍辱負重,苟且偷生。有一年兩夥土匪火併,崔同仁被打斷了腿,怕人追殺,便逃之夭夭來到此地。為了不引起他人懷疑,他偽裝成畫商,經常出售一些早期搶來的字畫掩人耳目。待崔林長大成人後,錢氏才把一家的遭遇告訴兒子。哪知兒子為父報仇心切,竟想此下策,鑄成大錯。

李康聽完也不禁潸然淚下。那邊的師爺更是見不得這種冤屈,讓李康法外開恩,放了這對苦命的母子。

李康搖搖頭,道:“法外開恩的事在我這裡是行不通的,不過你母子都是無罪之人。”眾人心下甚是不解,不知李康竟有何指,難道說真兇另有其人?一旁的師爺不解地問:“大人,你是如何斷定暗殺之前崔同仁已死了呢?”

李康拿起血槽竹籤,說:“這是崔林特製的竹籤,上面帶有水槽,為的是讓崔同仁儘快死去,可在勘驗現場時並沒有發現血跡,可見並未有血液從水槽中流出。這說明崔同仁在崔林動手前已經死了。那又是如何被殺的呢?我注意到書房中的那些字畫,從表面看,上面好像是佈滿了灰塵,其實不然,那是砒霜。而那些名人字畫更是價值連城。崔同仁雖是山匪可也知道那是值錢的東西,便放在箱子底。可是年頭久了是會受潮的,於是便拿出來在室內晾曬。他用手翻畫,手是要沾唾液的,這樣自然難以活命。崔同仁死去多時,崔林正好經過此地,透過門縫看到崔同仁伏在案上,以為機會難得,便在門外念著么二三,那隻八哥聽到口令猛啄水槽中的浮子,觸動了機關,給死去的崔同仁補了一刀。而後,崔林打算把鳥籠和水槽全部燒燬,卻被真兇利用,真兇又偷偷把水槽從火中取回,故意丟在門口讓我撿到。”

李康說著一指水槽,果然上面有被燒過的痕跡。

聽完李康一番細述,眾人都想知道真兇到底是誰。李康緩緩將身子轉過,正好看到當初報案者崔同順,李康一聲斷喝:“崔同順,你可知罪?”

一旁的崔同順嚇得渾身發抖,但很快恢復了平靜,嘲笑地說:“李大人,要說是八哥殺人是被人利用了,還說得過去,要說是我殺人,殺的還是我的親胞兄,未免有些荒唐吧?你可要拿出充足的證據來。”

李康爽朗一笑,說:“證據當然有,還是那隻八哥告訴本縣的。昨日,我走出書齋時,忽聽八哥叫聲,但只有最後一句的"么二三"是八哥說的,前幾句皆是你的引誘之詞。如果本縣連人聲、鳥聲都分辨不清,那才是老糊塗了。其實崔林訓練八哥的事你早已知曉,但八哥殺人是需要條件的,即那個人必須很少活動,否則,命中率很低。於是你乘崔同仁曬畫之機在上面塗了砒霜。待崔同仁死後,你又學他慘叫,將崔林引出。等本縣來查案時,你栽贓心切,故而在暗地裡引誘八哥說話,好讓崔林儘快暴露,是不是?”

崔同順聽罷再也無言以對,他的防線徹底崩潰了,不得不承認殺死親胞兄的經過。

原來,崔同順早已看上了親胞兄的財產,便想出一石二鳥之計,殺了崔同仁,然後再故意栽贓給崔林,如此一來崔家財產就都是他的了。可法網恢恢,疏而不漏。崔同順最終被戴上枷鎖。

至此,案情真相大白,李康一行返回縣衙時,師爺看過的雜耍還沒結束,這回輪到李康有興趣了,非要去看看不可。只見那八哥突的一下飛到李康的帽子上,叫著:“清官,清官,清官!”逗得眾人哈哈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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