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的農村，不易化的積雪，冰冷的空間。院子前的石子路上，過年燃放的紅炮紙屑還覆蓋其上，背影瘦削的弟弟揹著媽媽準備的帆布包打工去了。留下一排排深淺不一的腳印和孤單落寞的背影。
我後悔極了，惱恨的抓起地面的雪砸向磚牆上，一團雪白粘在了牆壁上，如我一顆亂糟糟的心，四散開來。提著臘鴨，矗立在雪地裡，聽著不遠處駛過的麵包車聲。
不久前，我和弟弟吵架了，準確點說，是我自己在吵，自己在吼。
午飯的時候，爸爸從集市上買回的一碟子臘鴨全讓他吃光了，一點不剩。我回來的時候，就看著藍色瓷碗裡一圈漂著的紅油，和狼吞虎嚥狀的弟弟。頓時心中聚氣，朝他吼了起來，你就知道吃菜，不吃飯阿！弟弟看了看菜，又看了看我，憨裡傻樣的笑了，太餓了，忘記留點給你了。
我不依不饒，好吃鬼，和小時候一樣德行，你吃光了，我還吃什麼？好吃鬼。
媽媽聽見吵鬧聲趕了過來，拉拉我，溫柔的勸我，丫兒，下次買，你弟馬上走了，再要回來，就又過年了。
看著一對母女這樣，倒像一切是我的錯誤，從前弟弟受寵愛的景象一股腦湧現出來。
一下子手腳也不聽使喚了，腦子裡也火熱起來，噼裡啪啦打掉弟弟手裡的碗，氣呼呼的衝出門去。
天地寂靜，我拿起手邊的雪朝前砸去，樹幹上落下殘雪，一點點在頭髮絲裡滲透，融化。
委屈，憤怒的淚水滴落在雪地裡，融化開一個個小洞。
一隻腳落在了上面，眼前出現了一袋子臘鴨，裡面還有我愛吃的火腿腸。
對不起，這個全是補償你的。
我不去管，淚水再次流下。
我一直覺得我這個二姐當的不合格。刁蠻，任性，因為一袋子吃食觸動肝火。是他給我的包容讓我無地自容，流下眼淚。
02
弟弟大前天新買的鞋子溼了，坐在沙發裡用衛生紙攃了好幾遍。很好看的樣式，是時下年輕人流行的款式。弟弟總是這樣，善於用一身好皮囊“假裝我很好”。我有一次經過他們廠子裡時，我甚至不曾認出穿著制服，滿臉油汙的弟弟。但是每年過節，總是提很多東西回來，有酒有肉，穿著時髦的很，不知道的還以為是某個土豪回家了呢！
媽媽把他的所有行李集中於一個綠色帆布包說，鞋子重新換了一雙，何必要穿這雙。
弟弟笑說，新年新氣象嗎。哪裡能邋里邋遢的，廠裡有好幾位不錯的姑娘，你兒子我長的不賴，磕磣的小夥子那家姑娘會要呢！
他走的時候說了句：二姐，沒錢打電話阿！
我低下頭，假裝剛才的氣還沒消。
02
自從我上大學以來，這是他每次打電話的結束語與開頭語。而我知道他並不容易，廠裡的作息時間安排都是三班倒，生生把以前白白胖胖的小夥子熬成了個瘦麻桿。村裡人還說，大丑變帥了。
他的廠子裡有專門做手套的車間，因為爸爸收稻子，他每年都會在人流如織的火車站託著兩大袋子的手套，不知道說他孝順還是蠢好。
我覺得說他會過日子比較好。好像從小就如此。
小時候，家裡只能提供一日三餐，偶爾會吃到糖，那就是了不得的零食了。
弟弟特別饞，記得莊子裡有一戶人家特別有錢，門前的垃圾桶裡時常出現很多寶貝。比如少了耳朵的蠟筆小新，斷了邦的牛皮鞋，沒吃完的半截香腸。我們都會精細的挑揀一番。
一次，弟弟撿一個大西瓜抱回了家，二姐，你看咱們有西瓜吃了。我看著那西瓜皮上的確有一點紅。他分給我一半，然後自顧自的吃起來，直到只剩下青皮還不捨得扔。
我十分討厭這種清貧，討厭這種低到塵埃的日子。更加討厭弟弟被一'些無名小孩子欺負，江大丑，你爸今天賣了不少水果吧。江大丑，你這補丁的褲子有損班級形象阿！我弟弟是男孩子阿，那是一種真切切的侮辱。
沒想到別的。“未來會好的”這句話似乎只屬於課本，根本不屬於這個家庭，那時的我是真的看不到不被侮辱的未來。
吃別人剩下的，受別人嘲諷，這就是我眼中最初的抵抗力，對窮的抵抗。
03
但還有開心的事，二姨家開超市，貨架上擺滿了各色包裝，裡面裝的都是我們不曾吃過的食物，我們對此一直抱有好奇心。明明是弟弟想吃，他偏偏說，二姐想吃，現在想想覺得那時候弟弟真可愛。
稍稍長大些，他被留在了村小，因為村裡沒有四年級，我去了隔壁村上學，需要每天瞪著自行車去，每天早上和弟弟泡五毛一袋的方便麵就出發了。記得那時候，爸爸媽媽，平時忙著賺錢，一箱方便麵夠我們對付一週了。
我最擔驚受怕的日子是，爸爸媽媽每次凌晨出去批發水果，我都使勁拽住弟弟的腿，他動一下，我就怕極了，生怕他被人帶走。被人販子拐走。畢竟隔壁張嫂的兒子被人販賣了，至今還沒有下落。我親眼看過張嫂捧著他兒子的照片哭。
弟弟在初二時輟學，為一個女孩，剛開始我覺得浪漫，後來我就不那麼想了，那個女孩整整一個暑假呆在我家，吃我們家，喝我們家，吧爸媽媽對她比對我還好，那時的我不僅要和學業拼高低，還要和嫉妒心周旋。我患上了十二指腸潰瘍，那是人生的低谷，所幸走了出來，我也因此更加認識到應該更加珍惜好身體。
弟弟外出打工，女孩也走了，家裡顯得冷清起來。
沒有背景，沒有實力，要想在世間瀟灑行走。艱難很難，但是有二姐在，即使力量微博，也不會氣餒，未來，由我們創造，不要假裝自己很好。這句話我不會對弟弟說，我很靦腆，但我會去做，用實際行動向他說明。
弟弟總說，二姐沒錢和我講，但你有錢我知道，但同時我也知道那是“苦錢阿！
來源：簡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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