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Nr.17監獄裡上演的《哈姆雷特》最後一幕中，演員們帶著面具演出
在摩爾多瓦，高牆之後，一些犯人從監獄的無望日常中走出，進入莎士比亞筆下人物的皮囊，演一出《哈姆雷特》，造片刻的夢。
摩爾多瓦坐落於歐洲多瑙河下游，以酒窖與修道院聞名，是歐洲犯罪監禁率與長期判刑率最高的國家之一。在雷濟納鎮上，德涅斯特河穿行而過，河岸邊是這個內陸國家裡最安全的監獄——Nr.17監獄。摩爾多瓦110名被判處無期徒刑的犯人中，即有103人囚禁於此。
Mihai是Nr.17監獄的一名無期徒刑囚犯，他坐在《哈姆雷特》舞臺的寶座上，戴著王冠，一邊抽著煙，一邊撫摸著一隻貓
國家大劇院的專業女演員Doriana Zubcu在Nr.17監獄裡排練《哈姆雷特》，兩名囚犯在後臺觀看
1990年代，摩爾多瓦經歷了一場內戰，蘇聯解體，這個內陸小國在取得最終的獨立前，混亂、腐敗和社會動盪與之如影隨形。他們大多數人就在此時入獄。如今，他們有的人40歲了，大多數人能得到釋放機會的微乎其微。
但在盧米尼塔·塔庫（Luminita Tacu）和米海·福蘇（Mihai Fusu）眼裡，Nr.17監獄中的男人們不僅僅只是罪犯。這兩位戲劇製片人兼導演認為，這些人擁有潛在的戲劇天賦，只是需要一些訓練來探索自身的才能。2015年，他們在監獄中觀看了一幕戲劇，決定請求政府允許他們來這裡教犯人演戲。戲目定為《哈姆雷特》，有激情，有悲劇，亦有贖罪。
Nr.17監獄裡的囚犯們在排練
在為《哈姆雷特》的製作進行主要排練之前，劇院導演Luminita Ticu（右二）在Nr.17監獄裡與囚犯們呆在一起
最終有11名犯人報名參加。他們走出困守自己數十年的牢房，在安全的運動場上，與摩爾多瓦國家大劇院和藝術慈善機構的專業演員合作，研習劇本，探討演戲。經過數月的緊張排練與訓練，他們在這項活動裡發現了一個完全不同的世界。在戲劇中，他們得以逃離堅硬的現實，與生命的種種情緒重新聯結。
“我們想讓社會知道，犯人並不都像人們想象的那麼壞。”Nr.17監獄的負責人桑切斯（Cerchez）說道。對摩爾多瓦來說，通過藝術尤其是戲劇復原身心的概念仍然是新的，大部分本地人視囚犯為禁忌的話題。這些組織者引領Nr.17監獄中的犯人進入戲劇世界，便是為了打破人們對監獄和犯人的刻板成見。
無期徒刑犯人Mihai抽著水煙。他已在監中度過了20年。Mihai從來沒有抽過“水煙”，但他認為Claudius在《哈姆雷特》中的這一角色應該抽水煙
Nr.17監獄裡的一個囚犯在監獄裡排練完《哈姆雷特》之後，把一根掛在牢房窗戶上的電纜移動了位置
在摩爾多瓦，政府機構腐敗，公益基金匱乏，監獄中的犯人陷入無法矯正的境地，社會上的犯罪落入永無止境的循環。Nr.17監獄中的服刑人員梅辛（Maxim）參演了《哈姆雷特》，在與外界斷絕了數十年聯繫之後，他說，“是什麼將我們帶入監獄，我們生活在一個怎樣的國家，我們得到的又是怎樣一種公平正義，人們很有必要理解這一切。”
Maxim和Dumitru，兩名Nr.17監獄裡的無期徒刑犯人，正在監獄的院子查看《哈姆雷特》的舞臺準備工作
Nr.17監獄裡的警衛在監獄裡觀看《哈姆雷特》的首映
Sergiu是在Nr.17監獄裡服無期徒刑的一名囚犯，他出現在監獄上演戲劇的首映式舞臺上
一千個人眼中有一千個哈姆雷特。在那時，在那些參與的演員中，有人期盼著撕下犯人的標籤，在戲劇中獲得短暫的新生。包括梅辛（Maxim）在內的獄中演員，希望通過他們的戲劇表演得到一個向外界表達的機會——揭去犯人的標籤，他們依舊是人，有情感，有天賦，亦有心靈。
Dumitru也是無期徒刑犯人，他正在休息，他在《哈姆雷特》劇中扮演哈姆雷特一角
觀眾在看《哈姆雷特》的演出。這場戲同時選用了專業演員和監獄的囚犯。這是第一次，來自社會不同階層的人們，包括人權活動家和政治家，聚集在監獄裡觀看戲劇表演
Mihai在演出後哭了。他在劇中扮演了一個壞人。他說，在過去20年的牢獄生活中，他一直在努力提升自己，因此很少體會到負面情緒
如摩爾多瓦國歌所唱，“我們當中有人從沉睡中醒悟，就像故事裡勇敢的人物。”他們演著莎士比亞的戲劇，或許同樣在片刻中“穿越藍色地平線和黑霧”，演完這出戏，又要回到監獄。
本文首發於南方人物週刊第547期
圖 / Ramin Mazur
文 / 林芯芯、李艾霖
編輯 / 方迎忠 鄭潔 [email protecte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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