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雪——那年,那雪,那人

桃花雪——那年,那雪,那人

三月,金陵城外,十里桃花。

修長的手指輕輕彈落飄灑在身上的桃花瓣,白玉勒馬駐足,裹了裹單薄的藍衫,抬頭望著已漸漸開始陰沉的天空,沉默不語。

半晌,白玉抽出掛在腰間的酒袋,狠狠的灌了幾口。緊接著,他深深地舒了口氣,回頭望了一眼金陵城的方向,神色有些複雜。不過終究,他還是決然的回身,策馬揚鞭,向著璇璣閣的方向趕去。

天上,寒星清冷。

地上,孤馬疾馳。

一道明麗的月光驟然出現在了白玉的眼中,霎時間白玉瞳孔急縮,那是一道快若閃電的劍光!

袖中的飛刀不自覺的開始清鳴,可是白玉卻是隻能苦笑,他竟沒有提前感覺到這一劍的殺氣,現在只能眼睜睜的看著這恐怖的一劍斬向自己,卻不能做出什麼。

此刻, 身死似乎便是必然。今生的一切開始在腦回放,白玉恍惚又看到了師傅那溫暖的微笑, 看到了自己被封為左都御史時的得意,看到了 聽風崖的那一抹紅衣……

然而,最終出現在腦海裡的,還是那手執璇璣劍的女子。她並不算十分美麗,可是,卻是那般的讓自己心動,哪怕因此讓自己放棄了那朝廷命官的身份,潁川白氏的榮耀,亦是無悔。只是可惜,不能再見你一次了,曦白。

一瞬即是萬年,那一劍在即將刺進白玉胸膛的那一刻,竟出奇的停了下來。生死之間的轉換,竟是這般的不可思議。

“白御史,為了一個江湖女子,你難道真的不願回朝了麼?”

一襲白衣如雪,英俊異常,三萬裡仗劍,四海臣服!

這便是沈長安,這就是眼前人,京都第一高手!

沈長安有些玩味的看著這白玉,三年前就是因為他和沈獨,自己近乎死去。這時候,是不是該一劍解決了他?

“朝堂之上,皆是英才,聖上何必非要逼我。”

“白御史,你不怕死麼?你要知道,聖上的話是帶不回你人,便要帶回你的項上人頭!”

沈長安聲音有些清冷,如是白玉回答不讓他滿意,便一劍滅了這廝,亦正好報了當年之仇。

“白某甘願受死。”

輕輕合上了雙眼,白玉袖中的飛刀落入了手中。

此時,心中有一個聲音在呼嘯,快暗算沈長安,快殺了沈長安,你便可以和曦白遠走高飛了。

紫竹飛刀開始閃爍著清輝,吞吐著雷電,一絲毀滅的氣息在其上面開始醞釀。

不!我不能,我可是白玉!

“君子如玉,即為白玉。我曦白的男人,是天下最好的男人!”

那一天,曦白躺在自己懷裡,卻是一點也不溫柔的嘟囔道。

那一顰一笑,恍在眼前。自己,怎可動手?

飛刀回袖,只待身死。

對不起,不能再見你了,曦白!

“你走吧,我不殺你。”

沈長安仗劍而立,在他口中竟輕輕吐出了這麼一句。

“你…”

白玉怔怔地看著沈長安,說不出口話來。

“你若真動了飛刀,我的驚鴻劍定然會斬了你。不過,你不愧是白玉,我沈長安沒有看錯人!”

沈長安一聲長嘯,竟消失在了天地之間。

天色已經微亮,天邊的寒星一顆顆消失在了眼簾,一絲魚肚白漸漸升起,而璇璣閣,亦是終於到了眼前。

“速速離去,這裡可不是你們臭男人該來的地方!”

當白玉下馬,開始打量起璇璣閣,還未瞧得兩眼。不等其感慨璇璣閣的鐘靈俊秀,風景如畫。便從璇璣閣內走出了一位翠羽黃衫少女,手中執著一根靈蛇般的長鞭,嘴裡惡狠狠的咒罵著,一臉厭惡的看著白玉。同時,手中靈鞭毫不留情,抽向眼前人。

“姑娘,我是來找你們二閣主的。”

白玉若風中柳絮,隨著靈鞭搖擺。靈鞭揮舞的影子似乎每一次都要抽到白玉,然而卻總是被其險險避開。

“哼!你到底是誰?!”

“我?要娶你們二閣主的男人。”

抽不眼前這可惡的藍衫男子,不禁讓黃衫少女開始惱怒,正要開口教訓。不料藍衫男子一個側轉身,左手沿著靈鞭的軌跡劃過,然後靈鞭被其死死的抓在了手中,宛如掙脫不得的小蛇。

“你!快鬆手,不然我黎晚賦絕不會讓你娶師叔。”

“這個由不得你,小丫頭。”

“你等著,等師叔從〖名劍大會〗回來,我絕對不讓她見你半面!”

黎晚賦鼓著臉,柳葉眉高高懸起,小眼睛憤恨的瞪著白玉。

啪!

“我早應該想到的。”

白玉聽罷,自言自語的喃喃道。

三月十二,藏劍山莊,名劍大會,『長情』出世。身為璇璣閣她,怎會不去?

手中的靈鞭也是一聲不響的松去,黎晚賦沒想到眼前的壞人會突然鬆手,力道撤銷不及,狠狠地摔在地上。

眼圈微微朦朧,委屈的淚花還沒有出現,黎晚賦卻發現那可惡的壞人已經消失在了天際,只好垂首恨恨看著,嘴裡嘟囔著:“你等著…”。

風雨瀟瀟五十載,藏劍山莊自成立之時便臥看江湖煙雨紅塵,平時極為低調神秘,很少出世。可是世事總是難料,長歌五年,自〖天下第一樓〗傳出:天降神石,『長情』問世。

而鑄劍的便是藏劍山莊,故又有傳言:

劍成之時,流血之日。 三月初十,藏劍忌日。

面對著被神劍刺激到盲目嗜血的江湖,感受到暗中的默默緊逼,藏劍山莊的掌舵人葉知秋宣佈:三月初十,召開名劍大會,勝者可得『長情』。

三月初十

三四個身著紅衣的女子騎著白馬,慢悠悠的向著藏劍山莊的方向趕去。她們相互調笑著對方,說著一路來的趣事,以及對那『長情』的幻想。

而此刻,在她們不遠處,一輛華貴的馬車忽然走下了一位四十餘歲的貴婦人,一步一步的走向這邊。

扶著她的是一個兩鬢微白的秦斂書,神色溫柔拉著她的手,嘴裡溫聲細語的說著些什麼,如是在哄著對方。而婦人卻是有些激動,雖然沒有甩開秦斂書的手,但也不看其一眼。最後,在離這群青衣女子十餘步處停了下來,怔怔的望著其中一個消瘦的身影,咀嚼著淚水,喃喃說著:“不會錯的…不會錯的…,這就是我的丫頭…。”

“南傾,別鬧了,跟我回去吧。”

秦斂書輕輕捏下由於走的急掛在柳南傾身上的草屑,然後拉著她的雙手,頗有些傷感的說著。

他的目光,從未離開婦人半步。

他的世界,從來繞著婦人在轉。

可是,他知道:她一旦陷入思念女兒的狀態,不知又會給哪個少女帶來麻煩。

“不!是真的,你看,真的是我們的女兒…真的…”

柳南傾指著這三四個紅衣女子中那個似是領頭的,拉著秦斂書的臂膀急切的說著。似乎,她認定的,便是對的。

秦斂書直到此刻,才抬起頭顱看向柳南傾所指的女子,霎時間他也愣在了那裡,說不出一句話。

那女子竟和年前時的南傾一模一樣!只是多了些清冷。

半晌,秦斂書反應過來,這一定是自己的女兒,一定。是上天註定,今天讓我遇見她,卻忘了之前是誰,絲毫不看一眼。

白馬臨近,青絲如瀑,紅衣如霞。只是臉上略微帶著些倦容,這就是她,馬蹄前二人愣愣看著的她。而她亦看著婦人,說不出的感覺,那是血脈間的親切。似乎,這就是多年後的自己。

四目相對,天地若是到了永恆。

當白玉風塵僕僕的趕到藏劍山莊時,這裡已經變成了一個煉獄。斷肢殘臂,血流成河。 到處都是死人,到處都是血腥的煞氣,滿眼望去找不到一片沒有被鮮血染紅的地方。

他明白,自己到底是來遲了。

瘋癲般的翻遍了整個藏劍山莊,找遍了所有可以尋找的地方。白玉沒有發現一絲她留下的痕跡,似乎她從未來過一般。

可是,名劍大會,身為璇璣閣二閣主的她會不來麼?白玉心中無論如何也不敢相信。他的腦海裡不斷地閃過一把魔劍,血飲天下。而她,無助的看著那把劍,等待著自己,而自己卻沒有出現。

失魂落魄的離開了藏劍山莊,白玉想到了璇璣閣。不能保護她,璇璣閣,自己總能守護吧。那麼,就去璇璣閣吧!

經過數天跋涉,回到了璇璣閣的門前。聽了璇璣閣弟子許奕的話,白玉一陣失神,曦白竟成了戶部尚書秦斂書的女兒,成了官家的千金小姐。可笑自己之前竟因為她是江湖女子,不得不辭官。而現在,草民的自己還能高攀的上曦白麼?

秦府門前

白玉狂飲高歌,爛醉如泥。

果然,秦斂書不會把女兒下嫁給自己。說什麼嫁給一個江湖人不安全,不會得到幸福。自己難道還會不愛曦白,不能給她幸福不成?

若不是當初朝堂政見不合,他秦斂書豈會如此?

一年後,三月。金陵城外,十里桃花。

桃花林深處,有了一家小店,賣酒為生,而酒卻名:梨花釀。

一地桃花香,三人吃酒忙。

白水翎舉杯道:“奉孝(白玉,字奉孝)兄,你難道真要這樣〖醉生夢死〗一生不成?”

白玉道:“不然呢?”

白豎一道:“跟我回去,我堂堂白家豈能不能讓你再次當官?他秦斂書不是說已經說只要你當官,他便同意這門親事。”

白玉晃了晃杯中酒,似乎輕鬆的笑道:“不需要。”

“大哥,這官場,弟已經倦了。這親,不成也罷!”

說著,望著天邊的白雲,那裡,卻是秦府的方向。而酒,久久難以下肚,那股辛辣在胸中燃燒不盡。

官場,算計。那些嘴臉,那些個荒唐。

“何必呢,難道你不愛她了麼?”

落日,照在白玉的臉上,一點也沒有溫暖,好涼。

為了她再為官又有何不可,可是…,誒…。

兩年後,三月末。金陵城外,十里桃花。

小店的生意並不算好,所以在陽光照射下的藍衫已經有些泛白,還有著些補丁。可是,穿著他的男子並不在意。

此時正是晌午,小店裡卻沒有一個客人。白玉索性拿了酒壺,抱了一罈梨花釀,倚在店前的老柳樹下,喝個不停。

你說:待下次我來這裡時,你帶著一罈梨花娘,我便嫁你。

醉眼濛濛,不知何時,天空中似乎開始有雪花在飄零。

乍暖還寒,三月落雪。

喝醉的人兒感覺不到雪花的涼,只當是一片片桃花隨風在飄舞,如夢似幻,誰又言得真切。

一柄竹傘,一襲紅衣,靜靜地立在睡著的白玉身前,看著他懷裡的梨花釀。素手撥落藍衫身上的白雪, 在耳邊輕輕喚道:“我回來了,你娶我吧。”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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