語文教材總主編溫儒敏,您是否還記得魯迅「救救孩子」的吶喊?

語文教材總主編溫儒敏,您是否還記得魯迅“救救孩子”的吶喊?

來源:新校長傳媒(ID:new_xiaozhang)

倘若缺乏思考與行動能力,缺乏舉一反三、觸類旁通的靈動性,就可能迷失在茫茫書海中難以自拔。

溫儒敏先生:

您好!

最近見朋友圈瘋傳《改革|語文新改革,讓人冒冷汗》一文,打開看了看,一身冷汗:現在孩子太可憐太不幸,幾個專家學者坐一起,就可以決定他們的命運了!

為了孩子的命運,本人冒昧向“部編本”語文教材總主編溫儒敏先生髮出幾個追問。

第一波追問

1.當下最急迫的是千方百計“救救孩子”,還是一味給孩子“下猛藥”、用“考試倒逼孩子讀書”?

2.面對教改愈改學生負擔愈重的現實,您在腦海中是否迴盪起魯迅先生“救救孩子”的吶喊?

3.您是否意識到,為孩子減負才是教改第一要務?

當今,我國中小學生課業負擔最重,他們早出晚歸,睡眠嚴重不足,除了上課、寫作業,幾乎沒有戶外活動。正是如此,整個社會都一致呼籲為中小學生減負。

然而,《改革|語文新改革,讓人冒冷汗》一文小標題卻是:“現在你的孩子不閱讀,根本應付不了考試。”在這個細思恐極的小標題下,是他們引用您的一段話:“語文高考最後要實現讓15%的人做不完。”

我注意到您最近有個聲明:“網上瘋傳我三句話,都是標題黨所為,需澄清一下。我沒說過‘語文高考最後要實現讓15%的人做不完’。我講高考是選拔考試,必須適當拉開分距,還要考閱讀速度,有15%的人做不完是正常的。”

在我看來,您的聲明與“標題黨所為”並無二致,都在強調大力提高語文高考尤其是閱讀考試的難度。翻閱您今年五月的一次講話,裡面充滿著比“標題黨所為”還要恐怖的“瘋狂金句”:

“語文教學的病症在哪裡?……就是讀書太少。”

“藥方是什麼?(在語文教材)編排下猛藥。”

“統編本語文教材有什麼特色?最主要的就是‘讀書’為要。新教材專治不讀書。”

“考試倒逼你讀書。”

姑且不論“金句”內容如何,單就語詞本身,什麼下猛藥、專治、考試、倒逼,哪像一位有人文情懷的學者發言,倒像是一位面對嚴峻治安形勢而主持“嚴打”或“專項治理”工作的領導講話。

我將您的發言改成這樣:

同志們,現在的未成年人整天不好好讀書,怎麼得了?為了祖國與民族的未來,必須採取嚴打行動,高舉中高考大棒、倒逼他們快速提高閱讀速度。那些不服管教的頑固分子,必須在高考審判席上受到嚴厲懲罰!

溫先生,請不要以為我在惡搞。請問,在這些金句的背後隱藏的不正是一種令人膽戰的殺伐之聲嗎?

您說,現在孩子讀書太少,我認同這一判斷,但您應該追問:孩子們為什麼讀書太少?

您歸結為孩子受到網絡時代的負面影響:“從手機網遊‘王者榮耀’到短視頻應用‘抖音’‘快手’,學生所受誘惑‘五光十色’,不勝枚舉,許多人進入高中後閱讀量驟減,大學階段讀書更少。”

乍聽起來很有道理,略加分析就經不起推敲。中小學生在校有老師管,在家有家長管,白天課滿滿,晚上作業做到十點,哪有玩手機的閒暇?沉迷網絡者畢竟不佔多數。

實際上,中小學生閱讀量不足在網絡之前就已出現。改革開放前,有閱讀時間但無書可讀;改革開放後,有書可讀但沒有閱讀時間。所以,要提高閱讀量,就得給孩子課餘時間,把教材厚度與難度減下來,把過多課程壓下來。

溫先生,你我都是讀書人,您應該知道閱讀經典需要大量時間,您要現在的孩子大幅度提高閱讀量,就得給他們大量課餘時間,就必須呼籲有關方面把教材(包括您主編的語文新教材)的厚度與難度減下來,把過多的課程壓下來,為中小學教育減負,為中高考減負,為孩子們減負。

您把孩子讀書太少歸咎為孩子自身,勢必對孩子採取嚴厲“打壓”措施。請問,在中高考競爭愈演愈烈而孩子幾無喘息的當下,您一再聲言要“下猛藥”,用“考試倒逼你讀書”,這是不是一種不體恤孩子疾苦、缺乏人文關懷的“暴政”?

第二波追問

1.您在提倡“海量閱讀”、大幅提高閱讀速度之前,是否應該對“什麼是真正意義的閱讀”等問題作出理性追問?

2.您大談“無邊界閱讀”,是否違背了一切學科都必須有邊界設定這一基本原則?

3.您將閱讀教學重點放在快讀、跳讀、猜讀甚至“連滾帶爬”式閱讀上,難道不會敗壞孩子閱讀興趣、將閱讀教學變成應試教學嗎?

我們都懂得閱讀的重要性。尤其是閱讀經典,對培養人的文化氣質,拓展人的精神視野都具重要意義,但是不能盲目誇大。我們應該注意以下問題:

(1)從理論上說,書讀得越多越好,但一個人倘若缺乏思考與行動能力,缺乏舉一反三、觸類旁通的靈動性,就可能迷失在茫茫書海中難以自拔。有些人越讀越聰明,有些人則越讀越愚笨。

(2)人類發展到今天,即便是經典,已讓人目不暇接,更何況還有海量好書,窮其一生也無法讀完。因此,衡量人的讀書能力、水平以及質量,主要看他讀書是否精當。

作為一個既有中國情懷又有世界視野的中國人,我們應該在傳統“經史子集”中讀上一經、一史、一子、一集,再讀一部古典小說以及若干部現當代名著,還應讀一部希臘、英國、法國、德國、美國、北歐、俄羅斯、日本、南美、阿拉伯以及非洲名著。總之,以本民族經典為主,兼顧域外經典,精讀一些具有理性精神、道德力量與審美情懷的人類精神讀本。

(3)不要總認為18歲前是大量閱讀經典與好書的時期。絕大部分經典好書,其深層內涵必須等待讀者有了一定閱歷與思想深度才可能把握。我認為,閱讀的黃金時期是在大學乃至人到中年以後。在中小學階段,我們最需要培養學生的閱讀興趣,讓孩子適量適時閱讀,而不是大量超前閱讀。

(4)我們在強調共同閱讀一些人類精神讀本的同時,還要明白閱讀也是個人的修行,能夠自由選擇的個體行為。對中小學生,我們可以提供一個最低限度的閱讀書目,最好不要超過二十四本(中小學二十四個學期,一學期一本)。不要嫌少,倘若一生有二十四部經典伴你前行,內心已然充實,何況中學畢業後還要讀書。

(5)閱讀的真正意義在於使人深沉、豐滿,對人生與世界有一種反思與探求精神。故此,真正意義上的閱讀應該是精讀、研讀,而不是泛讀、快讀。中小學閱讀教學應重點引導孩子學會慢讀,沉浸閱讀、專注閱讀,不應過多添加閱讀任務,以免干擾閱讀過程。考慮到中小學生還處於未成年,在閱讀“四書”一類古典時,老師可以和學生一起研讀,為學生作文字與意義上的必要疏解。

在我看來,現有的語文教材主要以單篇詩文的形態構成,無法承擔閱讀整部經典的教學任務。真正有價值的閱讀,應當是整部經典的閱讀。

所以我建議在語文課之外單設一門閱讀課程,每週開設一兩節課,每學期只讀一部經典,師生一同研讀,讀上一學期,重在疏通字句、把握精義,沒有作業,也沒有課前預習、課後複習,徹底拋棄語文教學的應試模式,索性讓師生們無功利自由閱讀,期末只作簡單測試。

在制定中小學閱讀教學規劃以及考試方案時,我們必須對“什麼是真正意義的閱讀”、“應該怎樣閱讀”作深入追問,形成對閱讀的理性認知,探究出具體對策。遺憾的是,在溫先生的公開表態中,幾乎都是經不起推敲的斷語。

此外,溫先生,您還聲言把課外閱讀納入教學體制,這是不是管得太寬、管得太死的計劃體制?您說的閱讀面要寬,視野要廣闊,要將“教讀”、“自讀”與課外閱讀三位一體,將包括天地自然、人文歷史在內的整個生活帶入語文教學,將哲學、歷史、科技等各領域都放進去。

這種“大語文”、“大閱讀”的構想聽起來讓人壯懷激烈,但您不知道任何學科都有邊界範圍嗎?您是想把語文教師以及中小學生都打造成無所不知無所不曉的知識明星與閱讀超人嗎?

第三波追問

1.您主編的“部編本”教材,高中必背古詩文從14篇增加到72篇,是否有悖於“仁者愛人”的儒者情懷以及春風化雨的中國人文主義精神?

2.是否違背了中央《關於實施中華優秀傳統文化傳承發展工程的意見》強調的“一體化、分學段、有序推進”的原則?

3.是否存在著對“實施意見”過度化、教條化誤讀的問題?

我本人就是研究中國古典文學的,深知弘揚優秀傳統文化的重要性,但是強調任何一種文化的重要性都不可過度。我們培養的人才,既要接受古今中國的文明成果,也應接受整個人類的文明成果;既要有中國情懷,也應有世界胸襟。

弘揚中國優秀傳統文化,關鍵在於精義闡釋,而不在於大量背誦古詩文篇目。

教材編寫者首先要深入把握中國文化中重統一大局、重人文教化、重天下為公、重民生疾苦、重日常人倫、重志節操守、重個體自由、重自然情性、重宇宙大觀、重詩意棲居、重精神曠達的核心內涵,在此基礎上遴選相應古詩文名篇,但也絕不能過量。

就你們選定的72篇而言,其中有不少是懷才不遇、報國無門、仕途失意以及男女之情不得實現等人生慨嘆,實在沒必要讓孩子“提前”學習背誦它們。

此外,像李密《陳情表》、魏徵《諫太宗十思疏》、歐陽修《五代伶官傳序》、蘇洵《六國論》等篇目,文字或樸質或深奧,遠離學生實際,難以產生親近感。從內容看,《陳情表》、《諫太宗十思疏》、《六國論》這類,應該成為公務員考試或在職公務員考核的必背篇目,而不是中小學生必背篇目。

多年來,你們總在呼籲中小學教育要貫徹“以學生為本”的教育理念,殊不知最需要貫徹“以學生為本”教育理念是你們這些教材的編寫者!

溫儒敏先生,你們在編寫教材時,有沒有考慮中小學生人生閱歷與認知水平問題,有沒有以中小學生視角去判斷一篇選文是否妥當,有沒有想過讓高中生在三年內完成72篇背誦任務是一項難以完成的任務......您不知道,教育除了開發人的智力,還要留有待其自由生長空間這一真諦嗎?

我們必須明白,修復遭受毀滅性打擊的文化傳統、使之重新深入民族骨血,有一個漸進漫長過程。倘若急於求成強力推進,就如同給沉痾已久的病人下猛藥。

溫儒敏先生,行文至此發問已經過量,其中一些可能選錯了對象。不過,您既是“部編本”教材主編,又是多年來語文教改的主導者,您在不斷髮聲,而且越來越嚴厲乃至專斷,讓人聽了直冒冷汗,這就應該讓“他者”發發聲,對您高分貝話語形成制衡作用。

我需要申明,我不是為了獲得公眾注意,而是為以億計數的中國少年兒童,為以百萬計數的中小學語文教師。您曾是魯迅研究的學人,又是深具人文情懷的著名學者王瑤先生的高足,應該能聽懂我說的。

“救救孩子!”肩住了黑暗的閘門,放他們到寬闊光明的地方去;此後幸福地度日,合理地做人。這是“民族魂”魯迅先生的吶喊,也是錢理群先生的吶喊,我的吶喊。

希望溫儒敏先生心中能夠再一次聽到這樣的吶喊!

專此,敬頌

暑安!

程世和 2018年7月23日夜

- END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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