膽敢罵領導(小說)

膽敢罵領導(小說)

小區門前,對著一輛蹲守在大門右邊的三輪車仇麼舉起了手:“縣政府!”三輪車伕舒展起身體,和三輪車一起向仇麼走了過來:“哪裡?”仇麼不高興地再次喊道:“縣政府!”三輪車伕還似像沒有聽清楚一樣,頭向前伸了伸,又問了一句:“啊?哪裡?”三輪車伕的迷茫,才使仇麼突然感覺到自己的嘴上還戴著口罩,於是他抬起右手將掛在右耳朵上的帶子取下,敞開一條不寬的縫,露出半邊嘴,用普通話對三輪車伕很慎重地說道:“去縣委大院!”不用說,三輪車伕這次是聽明白了,但三輪車伕卻沒有起腳,只見他抬起手對著已上車的仇麼一邊擺著一邊說道:“不,不,不!請你下來吧,那兒我不去,我,我……”已將口罩又重新復位的仇麼,坐在車上並未動身:“為什麼?”儘管仇麼的聲音仍舊模糊不清,但三輪車伕卻猜出了他要表達的意思:“你是外地人吧?近階段,什麼SW工作會議要在我們縣裡召開,需要整頓環境,稍微寬一點的街道都不讓三輪車走了。縣委大院我去不了……”這一提醒,仇麼立即明白了三輪車伕拒載的原因。一個月前,在自己要求下,SW徐書記答應將SW工作會議移在沭河召開,為了營造一個好的氛圍,迎接SW工作會議,達到宣傳沭河的目的,縣委縣政府決定對沭城交通秩序和環境再次進行大力度整頓。中心內容之一,就是規範三輪車行駛路線。城區主要街道禁行三輪車,膽敢違反者,予以重罰。縣政府在主城區,能不走主幹道嗎?嚴管重罰,誰都不敢輕舉妄動。伸手將口罩的一隻掛耳取下,仇麼得意地笑了笑,隨手指了指小區東邊的一條小街,說道:“那,那就到新沂河大橋頭吧!走,走小道,這,這可以了吧?”

沒有吱聲,三輪車伕推起車一陣小跑,然後身子一躍就上車蹬了起來。車速平穩後,歇過勁來的三輪車伕,腳下均勻蹬蹋著,像自言自語,又像對仇麼說:“給日媽的,南京、北京我都去過,也沒見過像我們沭河領導這樣孬種的。首都和省城,哪個地方不比我們沭城大,哪天不開會,哪一個會議不比我們這裡的什麼屌SW工作會議重要?也沒見人家那些地方禁行三輪車的。今年夏天,我去北京,我親眼看見天安門前的長安街上還走三輪車呢。在省城上訪時,我就是坐三輪車到信訪接待處的,你看我們這個巴掌大的小縣城,就像不孬似的,哪怕一件不起眼的事,政府也要拿出來擺弄擺弄,而且無一例外都是收拾咱老百姓的,每件都擾民不安。你要開什麼狗日會議,在一邊開就是了,你整頓三輪車幹啥?就算你說得對,市面上三輪車多了不怎麼好看,開會時,有領導,有外地人,你要面子,整理一下也行,會議召開前三、五天前你再動手,大家都能接受,可我們這裡的孬種領導,他媽在會議召開幾個月前就開始得瑟了,你說這氣不氣人汗?工廠被變賣,下崗人漸多,可道路集資、計劃生育罰款、各種攤派卻不見少,像催命鬼一樣叮在咱老百姓身後一扣不讓;還有孩子上學、頭疼腦熱去醫院,哪裡不要錢啊?醫院、學校都他媽給賣了,成私人的了,收費越來越高,幹部可以貪,有灰色收入,而我們這類人只能用血汗去換。東拉西扯,託親告友,好不容易弄兩錢,才買了輛三輪車,未曾想,你為開一個鳥會,這條路不讓走,哪條街不讓行的,你仇麼還讓不讓老百姓活啊?對了,忘告訴你了,這個仇麼是我們這兒的縣委書記,不知咋的,這個絕屄養的,就像著魔了一般,整天想歪點子,收拾像我這樣的窮百姓。賣工廠,賣學校,賣醫院,能賣的差不多都給他狗日賣了,也不知他是怎麼想的,更不知他吃的是不是人飯……”三輪車伕不緊不慢像說書一樣前不斷後不亂一句連著一句向下罵著,罵著罵著還點了仇麼的名字。三輪車伕的這一連串罵,落在誰頭上都受不了,也難以控制住自己的情緒,更何況是位高權重的縣委書記呢?氣憤使坐在後排的仇麼一抬手就將自己的口罩和墨鏡扯了下來,大聲對三輪車伕喊道:“停下,停下……”聽到身後客人在喊叫,三輪車伕腰一蝦,車子便“咯吱”一聲停了下來。回首望著已抽身下車正在掏錢的仇麼,三輪車伕立即被嚇得結了舌:“你,你……你是,你是仇,仇……”話未說完,三輪車伕的臉就被嚇得變了顏色……

“錢!給你錢……你,你給我站住,你站住……你,你站住……”仇麼拿著錢,在後面喊著,三輪車伕哪敢回頭,瘋一樣地蹬踏,很快就遠離了他。拿著錢,望著遠去的三輪車伕,想著三輪車伕那些粗口,仇麼不禁後悔了起來。本想減少點尷尬,才沒有叫司機小王來麥敦花園門前帶自己,未曾想竟遇上了一個不懂事理的三輪車伕……

沭河是個窮困縣,除了人口多外,可兌出錢的資源貧乏得很。工商業不發達,稅收少得可憐,財政年年赤字,如果不是農村的各種規費和農業稅來支撐,財政幾乎就成了無源之水。為官一任,總要乾點政績來,手中沒錢一事無成,“竅婦難為無米之炊”這是三歲小孩都懂的道理。賣工廠、賣學校、賣醫院,賣一切可賣的一切,都是被逼出來的。整合這些公共資源,除了能使政府得到一大筆用於發展的資金外,還能讓舉步維艱的縣財政減負。過去,沭河城鄉教師和醫衛人員工資就佔財政支出的百分之六十以上,如今,國有資本從學校和醫院中退出,進行產業化經營,財政的擔子一下子就甩掉了一大部分。支出少了,政府就能騰下錢來幹些像樣的事,近一年來沭河陸續開工的一些大型基礎設施都得益於此。改革和發展必然要觸及或損傷到一部分人的利益。搞建設,謀發展,和女人生孩子一樣,沒有十月懷胎的辛勞和一番撕心裂肺的劇痛,哪來的喜悅?自己精心為沭河未來和發展籌劃,運籌帷幄,怎是一般人,包括像剛才那個謾罵自己的三輪車伕,所能夠理解的?為自己能有一個美好的前程,有些事必須做,官風如此,當修的功課還得修……

想到這些,仇麼的懊惱一下子消了大半。審視周圍,身邊似乎已經有人在注視他,於是,仇麼忙將手中的墨鏡又重新套在了眼上。他又從身上掏出手機,不用說,他是在給司機小王打電話。離麥敦花園已有相當一段距離,更因為快到上班時間,路上的人愈發多起來,仇麼無需再顧忌小王的猜疑。晨練、吃早點、散步、訪客都是他名正言順的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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