切開憂鬱的洋蔥

憂鬱是一隻近在咫尺的洋蔥,散發著獨特而辛辣的味道,剝開它緊密粘連的鱗片時,我們會淚流滿面。

我們都認識憂鬱。每一個人,在一生的某個時刻,都曾和憂鬱狹路相逢。

自然界的風花雪月,人生的悲歡離合,從宋玉的悲秋之賦到綠肥紅瘦的喟嘆,從遊子的枯藤老樹昏鴉到弱女的耿耿秋燈淒涼,憂鬱如同一隻老狗,忠實而疲倦地追著人們的腳後跟,揮之不去。

切開憂鬱的洋蔥

隨著現代社會的發達,憂鬱更成了傳染的通病。“憂鬱症”已經如同感冒病毒一般,在都市悄悄蔓延流行。

憂鬱像霧,難以形容。它是一種情感的陷落,是一種低潮感覺狀態。它的症狀雖多,灰色是統一的韻調。冷漠,喪失興趣,缺乏胃口,退縮,嗜睡,無法集中注意力,對自己不滿,缺乏自信……不敢愛,不敢說,不敢憤怒,不敢決策……每一片落葉都敲碎心房,每一聲鳥鳴都濺起淚滴,每一束眼光都蘊滿孤獨,每一個腳步都狐疑不定……

一個女大學生給我寫信,說她就要被無盡的憂鬱淹沒了。因為自己是殺人兇手。那個被殺的人就是她的媽媽。她說自己從3歲起雙手就沾滿了母親的鮮血,因為在那一天,媽媽為了給她買一支過生日的糖葫蘆,橫穿馬路,倒在車輪下……

“為此,我怎能不憂鬱?憂鬱必將伴我一生!”信的結尾處如此寫著,每一個字,都被水洇得像風中搖曳的藍菊。

說來這女孩子的憂鬱,還屬於憂鬱中比較談得清的那種,因為源於客觀,因重要人物的失落而引起,在某種程度上,是我們不得不面對的痛苦反應。更有那說不清道不明的憂鬱,像蠶一樣噬咬著我們的心,並用重重疊疊的愁絲,將我們裹得筋骨蜷縮。

憂鬱這種負面情感的源頭,是個體對於失落的反應。

切開憂鬱的洋蔥

由於喪失,所以我們憂鬱;由於無法失而復得,所以我們憂鬱;由於從此成為永訣,所以我們憂鬱;由於生命的一去不返,所以我們憂鬱。

從這種意義上講,憂鬱幾乎是人類這種渺小的動物,面對宇宙蒼穹時,與生俱來的恐懼,所以我們無法從根本上消除憂鬱。

我相信凡有人類生存的日子,我們就要和憂鬱為朋,雖然我們不喜歡,但我們必須學會與憂鬱共舞。

失落引發憂鬱。當我們分析憂鬱的時候,首先面對的是失落。細細想來,失落似可分為不同性質的兩大類。一是目前發生的真實與外在的失落,可以被我們確認並加以處理的。比如失去父母、失去朋友、失去戀人、失去工作、失去金錢、失去股票、失去名聲、失去房產、失去自信等等,慘雖慘矣,好歹失在明處,有目共睹。

切開憂鬱的洋蔥

二是源自自我發展的早期便被剝奪,或嚴重的失望經驗,導致內在的深刻失落感覺。這話說起來很拗口,其實就是失在暗地、失得糊塗、失得迷惘、失在生命入口端的混沌處。你確切無疑地丟失了,卻不知遺落在哪一地驛站?

這可怕的第二種失落,常常是潛意識的,表明在我們的兒童期,有著不同程度的缺憾和損失。因為我們未曾得到醇厚的愛,或因這愛的偏頗,使我們的內心發展受阻。因為幼小,我們無法辨析周圍複雜的社會,導致喪失了對他人的信任,並在這失望中開始攻擊自己。

在這種悽楚中長大的孩子,常常自我譴責與輕賤,認為自己不可愛,無價值,難以形成完整高尚的尊嚴感。

過度的被保護和溺愛,也是一種失落。這種孩子失落的是獨立與思考,他們只有滿足的經驗,卻喪失了被要求負責的勇氣,喪失了學會接受考驗和失敗的能力,喪失了容納失望的胸懷。一句話,他們在百般呵護下,殘障了自我的成長性和控制力的發展。他們的腦海深處永遠藏著一個軟骨的啼哭的嬰孩,因為憤怒自己的無力,並把這種無能感儲入內心,因而導致無以名狀的憂鬱。

切開憂鬱的洋蔥

人的一生,必須忍受種種失落。就算你早年未曾失父失母失學失戀,就算你一帆風順平步青雲,你也必得遭遇青春逝去韶華不再的歲月流淌,你也必得納入體力下降記憶衰退的健康軌道,你也必有紅顏易老退休離職的那一天,你也必得遵循生老病死新陳代謝的鐵律。到了那一刻,你是否有足夠的彈性,抵禦憂鬱?

還有一種更潛在的憂鬱,是因為我們為自己立下了不可達到的高標準,產生了難以滿足的沮喪感。這種源自認定自我罪惡的憂鬱症狀,是與外界無關的,全需我們自我省察,掙脫束縛。

憂鬱的人往往是孤獨的,因為他們的自卑與自憐;憂鬱的人往往互相吸引,因為他們的氣味相投;憂鬱的人結為夫妻,多半不得善終,因為無法自救亦無力救人;憂鬱的人往往易於崩潰,因為他們哀傷,更因為他們羸弱絕望。

切開憂鬱的洋蔥

記憶中雙手沾著血跡的女大學生,你把那串猩紅的糖葫蘆永遠拋掉吧,你的每一道指紋都是潔白的,你無罪。母親在天國向你微笑。

不要嘲笑憂鬱,憂鬱是一種面對失落的正常;不要否認我們的憂鬱,憂鬱會使我們成長;不要長久地被憂鬱圍困,憂鬱會使我們萎縮;不要被憂鬱嚇倒,擺脫了憂鬱的我們,會變得更加柔韌剛強。

切開憂鬱的洋蔥

文摘自《性別按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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