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國藩臭罵咸豐皇帝(三)

1850年夏,廣西人洪秀全在廣西桂平縣金田村發動暴亂,很快席捲南中國,是為太平天國革命。1851年年初,中央政府對太平天國猛地重視起來。

曾國藩在書房裡急得直轉圈,他既想給咸豐出主意,又擔心自己和穆彰阿的關係而受到咸豐的打擊。所以他愁眉不展,就在他意亂心煩時,同鄉兼好友羅澤南來了封信。

曾國藩臭罵咸豐皇帝(三)

羅澤南指責他畏懼而不敢言,他分析原因說,你有貪位的私心,應該說的事你不說,簡直給湖南人丟臉。

羅澤南剛和曾國藩認識不久,和曾國藩有個相同點:總過不了鄉試,後來當地政府實在看不下去了,只好給了他個名譽頭銜“孝廉方正”。據曾國藩說,羅澤南精通理學,思想沉厚,是個不可多得的人才。所以羅澤南說的任何話,都讓曾國藩震動。

接到羅澤南的信後,他坐到書桌前,找資料寫筆記。十幾天後,他向咸豐上了一道《議汰兵疏》。

奏疏說,他在兵部已有幾年,發現天下有兩大患,一是財政困難,二是軍隊無能。財政困難,內外大臣,人人憂慮,鴉片戰爭後,因賠款的關係更讓財政雪上加霜。至於軍隊問題,曾國藩把各地兵勇批了個狗血噴頭,尤其說了太平天國興起後,廣西軍隊一觸即潰的情況。他總結說,“兵不在多而在精,必須重新訓練一支驍勇部隊,才可將太平天國消滅。有了這支軍隊,不堪一擊的綠營、八旗就該裁撤。”

咸豐對著曾國藩的奏疏搖頭,此時正是用兵之計,怎麼能裁軍,簡直荒唐!

這道奏疏泥牛入海,曾國藩正茫然時,羅澤南又來信了。羅澤南說:“你是說了,可說的全是假大空,和沒說有什麼區別,真是不堪,真是無恥。”

曾國藩被羅澤南批評得神魂顛倒,他又坐到辦公桌前,寫下了他人生中最凌厲的一封上疏《敬呈聖德三端預防流弊疏》。

他單刀直入地說:“如今百姓造反如火如荼,吏治腐敗依然如故,原因何在?原因就在你咸豐身上!”

“你這人啊,總是在細枝末節上用功,對一些小事斤斤計較,比如你前段時間為了避諱名字中的‘奕’,竟將常用的‘儀注’兩個字改成了避諱字。你就注意這些瑣碎的事情,跟國家大事沒一毛錢關係,這純粹是吃飽了撐的。現在,太平軍正如日中天,你有計劃嗎,派誰去剿滅,中部和東南部該如何防守,地圖呢?我看咱們帝國的地圖全是康熙年間的,真要打起來,不是刻舟求劍嗎?”

批評完咸豐的做事態度,曾國藩直指咸豐本人:“你這皇帝喜歡文飾,崇尚虛文不務實際。你注重那些狗屁禮節,根本不注重禮節背後的實際功用。有人對你點頭哈腰,你就喜歡;有人對你不卑不亢,你就惱火,這是什麼事嘛。”

“第三點,皇上你太剛愎自用,自以為是,以為自己很聰明,什麼事都要親自去管,根本聽不進別人的意見。對那些提意見的人,總公報私仇。”

咸豐皇帝看了曾國藩的奏疏,尤其是發現曾國藩說的都是事實後,大怒若狂,咆哮道:“給我把曾國藩從嚴治罪,不要讓他跑了。”

站在下面的首席軍機大臣祁寯(jùn)藻不出聲,咸豐皇帝怒氣升騰:“曾國藩這廝把我說成了桀、紂,我怎麼能是那種人,這畜牲胡說八道,祁寯藻,你怎麼不說話?”

祁寯藻和曾國藩的私交併不深,但對曾國藩的印象不錯。在這種時候,作為首席軍機,他應該盡保護直臣的責任。但他不能和正在氣頭上的咸豐說:“曾國藩說得對。”

思來想去,他向咸豐說了四個字:“主聖臣直”。意思是,皇帝聖明才有曾國藩這樣講直話的臣子。

這就是說話的藝術,避重就輕,馬屁拍得不露痕跡。正如曾國藩所說,咸豐是個崇尚虛文的人,聽了祁寯藻的話,不禁轉怒為喜。一低頭又看到曾國藩的奏疏,不禁問道:“這廝就不怕丟烏紗帽嗎?”

祁寯藻知道這件事,急忙回答:“曾國藩寫這道上疏前,已給家人寫過信,這封信被他放進了《曾氏家訓》裡,京城都快傳遍了。信上說,我憑良知寫這封信給皇上,已將得失禍福置之度外。”

咸豐“嘿”了一聲:“這廝大有前朝海瑞抬棺材諫朱厚熜(嘉靖)的風範啊。”

祁寯藻說:“如果皇上懲治他,天下士子必會傾向於他;如果皇上趁此獎賞他,正能證明皇上的心胸。”

咸豐琢磨了一會,一拍大腿:“你言之有理啊,來啊,下旨,升曾國藩為刑部左侍郎。”

升職聖旨未到曾國藩家之前,曾國藩活得簡直不像人了。

他上了那道奏疏後就開始懊悔,然後是心驚膽戰,最後開始埋怨羅澤南,如果不是羅澤南慫恿,他怎麼會上那道奏疏。埋怨完羅澤南,他又埋怨自己,太沉不住氣,被人家激了幾句,就拔刀而起,這是莽夫啊。這麼多年的學問都學到狗肚子裡去了,正當他自怨自艾、心魂不定時,聖旨到了。

一聽聖旨二字,曾國藩上身晃了兩晃,家人趕緊扶住他。他嘴角劇烈顫抖,囑咐兒子們:“把我的家訓保護好,要子孫流傳。”

家人把他扶到傳旨太監面前,他本來是要跪下去,想不到雙腿一軟,坐到地上,家人又努力把他扶正。聽完升職的聖旨,曾國藩激動得渾身哆嗦,叩頭如搗蒜,謝主隆恩。

事後,曾國藩給羅澤南寫信說:“你對我的鞭策真是給力。如果不是你那樣激我,我不可能把奏摺遞上去,不遞上奏摺,我就沒有今天升職的機會。你說得對,身為人臣,就不該有貪位的私心,也不該有苟且的念頭,要有‘文死諫’的文臣氣概。”

這封信一寄出去,曾國藩擼胳膊挽袖子,準備繼續“文死諫”,為咸豐提出如牛毛多的從上而下整頓帝國的方案來。

有人實在看不下去他的糨糊腦袋了,偷偷把咸豐表彰他的真相告訴了他。

曾國藩呆若木雞,隨即仰天長嘆。他閉門思過,又是悲憤又是後怕,在用朱熹的方法論“格物致知”一番後,他給咸豐皇帝上了一道奏摺,俯首認錯。

咸豐以為曾國藩從此會縮起頭來做人,曾國藩也這樣認為。想不到,他不再得罪咸豐,卻掉頭得罪起了京城權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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