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這丫頭，本宮都教你這麼久了，你怎麼還是‘一兵之貓’、‘羊縫鷹圍’的，字也還是寫得像小蟲子在爬。”
漱芳齋裡，令妃正教皇上的這位新格格習字。
這小燕子流落民間多年，如今被迎進宮中，頗受皇上寵愛，只是學規矩、學詩文，卻難壞了全紫禁城的嬤嬤，只好請了令妃出馬。
“娘娘，我從小就在大雜院裡跟哥哥姐姐們學雜耍，也沒人教過我這些。不過您看，我今天寫的是不是有比昨天有進步了？”
本來是想跟她嚴肅點兒的，但是看著眼前這個練字練得滿臉都是墨跡，大眼睛裡寫滿無辜的“小花貓”，還是忍不住輕笑出聲。
“娘娘，我在這皇宮裡實在憋悶得慌，我學慢點兒不是就可以多和您說說話了。” 小花貓撓撓頭，純真的笑容裡還有一點點狡黠。
看著這個笑容，令妃突然有一瞬間的失神，彷彿回到了那年長春宮。
2
富察皇后在長春宮讀書，一旁研墨的瓔珞時不時好奇地向皇后的書上瞅去。皇后問瓔珞是否會讀書識字，瓔珞想了想便輕輕搖頭，有一點落寞的神色。
“今天皇帝說的那段話本宮都尚未聽清，你就能接上他的話了，這可不像是沒讀過書的人能做到的事。”
“回娘娘的話，我就只知道三句，一是‘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二是‘三人行，必有我師焉’，另一句就是皇上說的那句了。這三句還是我在家的時候，聽隔壁的秀才天天唸的，就默默記在心裡了。至於寫字，還從未正經學過……”
“那本宮教你吧。”
“娘娘願意教我？”
皇后笑得眉眼彎彎，言畢便讓瓔珞站在她身前，握住她的手教她如何拿筆和如何下筆，寫了幾個字之後讓瓔珞自己試一試。
那幾個字對瓔珞來說像需要翻越一座大山那麼難，她憋紅了臉，寫的滿頭是汗……一旁的明玉看了瓔珞寫的“字”忍不住笑出聲來，
“天哪，怎麼會有你這麼笨的人啊，字寫得像毛毛蟲在爬。你就是練一輩子你也比不上皇后娘娘的千百分之一。”
“我第一次學寫字，學生自然沒法跟老師比了。但就是因為不會我才更要學好，不能辜負了皇后娘娘的心意。”
“你想得美，誰說皇后娘娘要收你當徒弟了…”
那年的長春宮，茉莉花開得正好，富察皇后人比花嬌，爾晴還是那個溫和大方的大宮女，明玉也不過是個飛揚跋扈的小姑娘，一切都那麼遙遠又美好...
令妃娘娘正回憶著當年的舊事出神，卻被一聲“皇后駕到”打斷了思緒。
3
聽見這一聲“皇后駕到”，小燕子徹底嚇破了膽。
“完了完了，皇后娘娘又來找我麻煩了，我的跪得容易呢？我的免死令牌呢？小桌子小凳子，快都給我拿出來啊！”
“小燕子，不得無禮！”看著像沒頭蒼蠅一樣的小燕子，令妃語氣寵溺又嗔怪。
“皇后娘娘是一國之母，又怎會和你過意不去？你這話就是犯了忌諱”
令妃面上依舊是雲淡風輕的模樣，但是她自己心裡也難免暗自嘀咕。畢竟，如今的皇后，早已不是那個賢良淑德的嫻妃了。
自打嫻妃的弟弟、母親接連去世，揮發那拉一族衰落，嫻妃也性情大變，從與世無爭變得殺伐決斷。
富察姐姐去世後，嫻妃再無阻礙，她一路過關斬將從一介妃嬪變成一國之母。大概真的是相由心生吧，嫻妃的眉眼也越來越像當年她那位精於算計的額娘。
這幾年，她為了扶持自己的阿哥上位，不斷的在皇宮裡興風作浪，從小便多災多難的蛙哥，日子愈發不好過了。
思量間，皇后已經走進了漱芳齋。
“小燕子，這幾日學規矩學得怎麼樣了？”
“回皇后娘娘，不怎麼樣。”小燕子說罷還狠狠瞪了旁邊的容嬤嬤一眼。
“我還沒說什麼呢，你倒是先擺出一副理直氣壯的模樣。容嬤嬤你來說。”
“回皇后娘娘的話，還珠格格桀驁不馴，不服管教，需要再多些日子，奴才必定把她訓得服服帖帖的。”
“我偏不學，滑馬都沒逼我學這些，你算哪根蔥敢來教訓我。呸！”
小燕子這話一出，皇后氣得臉都扭曲了。
“還珠格格，我看你是不見棺材不落淚，那我今天就替你皇阿瑪好好管教管教你！容嬤嬤，給她……給她點厲害！”
容嬤嬤取下一根髮簪就紮在了小燕子屁股上，還在她手臂上狠狠掐了一把。
“殺人啦！殺人啦！皇后娘娘殺人啦！！滑馬救我！”
小燕子一邊逃竄一邊大喊，漱芳齋瞬間亂成了一鍋粥。
令妃幾次想出手勸阻，卻發現情勢已經超出了自己能管的範圍。自己是長輩，總不能和孩子們扭作一團。
想罷，令妃便讓小凳子趁亂從後門溜出去，去景陽宮把五阿哥這個救兵搬過來。
4
收到信兒的時候，蛙哥正和爾康在景陽宮下棋。
“什麼？皇后娘娘去了漱芳齋？還大打出手？”還沒等蛙哥開口，爾康就一把推開永琪，激動得鼻孔都大了三分。
“是啊大人，您快去幫幫忙吧，不然格格就要被容嬤嬤掐死啦，皇后娘娘還要把她送去宗人府吶。”
爾康一聽事情如此嚴重，瞬間有些躊躇了。“這，這我真的沒有把握啊。”
蛙哥見爾康又要甩鍋，本也不想趟這渾水。
但是想到額娘曾經交代自己，令妃娘娘對自己有恩，當初自己剛剛出生患有黃疸，差點被當做妖物活埋，還是令妃娘娘拼死救下，就想趁此機會還了恩情。
“五阿哥駕到！”
這一聲通報，讓容嬤嬤也不禁停下了手。
“皇后娘娘，小燕子這是犯了什麼錯，讓您如此動怒？”
“小燕子無視宮規大逆不道，本宮正在教她。”
“皇后娘娘言傳身教，兒臣敬佩。只是小燕子多年流落在外，學得慢些也是自然。兒臣小時候也曾經愚鈍，還是皇阿瑪悉心教導才漸漸知禮數、懂規矩”
“是啊皇后娘娘，皇上尚有這樣的耐心，您又何必如此心急呢？”令妃也順勢說道。
皇后聽到五阿哥和令妃搬出皇上，若是此刻再不住手，怕是要落下個苛待子女、沒有耐心的名聲。揮發那拉氏一向沽名釣譽，只好悻悻收手。
5
皇后走後，漱芳齋又重回了平靜。
小燕子心有餘悸地說：“令妃娘娘，您怎麼對我這麼好？我從小沒有親孃，說句大逆不道的話，您就像我的親孃一樣。”
眼前這一幕，又和多年前的長春宮重合。
“皇后娘娘，您就和奴婢的姐姐一樣善良。”令妃當年，也說過這樣“大逆不道”的話。
“令妃娘娘，您眼睛怎麼紅了？哎呀！我這張臭嘴，是不是我又說錯話了！”
“沒有，你沒說錯話。”令妃忙拉住了小燕子不住敲自己腦袋的小手。
“本宮只是想起了一個人。”
“是什麼樣的人？也像娘娘您一樣好麼？”小燕子忽閃著著大眼睛問道。
“那時的我啊，比你聰明一點，那時的她也遠比我溫柔。”
想起自己當初懷著仇恨入宮，同樣是不懂規矩、不知禮數，看著眼前的小燕子，令妃心裡難免生出一絲絲的憐惜。
當年的富察皇后護著不知天高地厚的魏瓔珞，如今的令妃護著熱衷闖禍的小燕子。
深宮險惡又死氣沉沉，富察當年說魏瓔珞是自己的希望，是自己捨棄了又懷念的勇敢跳脫。如今的小燕子又何嘗不是令妃的希望？從宮女到妃嬪，這一路令妃捨棄的，也有自己的恣意飛揚。
世事就像個不分首尾的圈，哪怕一生一期也會始終期待著山水再相逢。
“小燕子，深宮險惡，這一次，就換我來保護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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