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9歲那年，我揹著沉甸甸的書包，東張西望地走在放學的路上。
舊廣場是我每天放學的必經之路，那裡有套圈兒的，耍猴兒的，還有拿著吉他賣唱的中年叔叔。
那個時候，我覺得中年叔叔很酷。我當時覺得如果自己也會彈吉他，就可以上去表演了，所以我在回去的路上，總是想著自己在人群中彈吉他的模樣。拖延症的我到12歲才跟家裡說我想學吉他。第一把吉他是washborn牌的，現在似乎銷聲匿跡了。當時我花了500塊報了一期20節課的課程班。
上課的地方是毫無生氣的舊商場二層，空氣中瀰漫著腐朽的氣味，到處寫著拆遷的字樣。我真怕琴絃的震動會震垮了這樓層。
只有一個小夥兒在教琴，45分鐘的課程過後，我一般還會再練幾個45分鐘。
這一期課程上了半年多才上完，以我現在的眼光來看，這將是人生中性價比最高的半年課程，因為它改變了我的人生軌跡。
2
大學時，我報考了電子類的專業。冗長的公式，繁瑣的推導，沒日沒夜在實驗室接電路就是我大學生活的寫照。
話雖這麼說，閒暇時光也不少。我萌生了想做點副業的衝動。當時並沒有想賺多少錢，純粹是為了填補生活日常的空虛寂寞。
我可以教同學們彈吉他啊！半夜三點多，我從床上一頭爬起，摸到床下，喝掉白天剩下的半杯涼水，清涼如此通透。聽著舍友的鼾聲絲絲入耳，我卻更加清醒，伏案開始撰寫策劃。
其實省吃儉用一點，一個月餘下來的錢買一把吉他是足夠的。我頂著驕陽，花了一整個下午用550塊買了一把手感還不錯的吉他。
“我可以從你們這裡批發貨嗎？”我在裝琴的時候，裝作漫不經心地問道。
“批發？你是做什麼行業的？”我從眼前這個30出頭的男子眼中看到了商人特有的狡猾。
“大學生，現在大學城連個琴行都沒有。很多人想買琴都沒地兒買，不然我和你合作一下幫你代銷？”我給他提出一個思路。
他右手擺出請的姿勢帶我到茶桌旁，隨著水流的注入，茶香瀰漫開來。我想，這事兒八成是妥了。
學生公寓每層都有活動室，用來做教學場地是再好不過了。我的第一個學生是王同學。王同學長得很像林志炫，戴著一副書生氣的窄框眼鏡，像90年代港片裡走出來的人物。
一開始我只有一把吉他，我演示完成後，再拿給王同學練習，頗為簡陋的教學方式。他是極具靈性的學生，但凡一點就通的學生是老師最愛的。
“我一個人做不起來的，你要不要幫我，將來的學費說不定可以給你省省，還能賺點外快。”空蕩蕩的活動室，我的聲音顯得格外清晰。
“好啊。”王同學幾乎沒什麼猶豫。
我做了一份報名的花名冊，帶著一支筆和傳單，再帶上一把吉他，到每個宿舍進行宣傳。
“同學你好，我們是XX吉他工作室的，可以看一下我們的傳單。”王同學臨時想到一個略微高大上的組織稱謂——工作室。
我看準時機在旁邊彈上幾個小節的曲子，引爆一下氣氛。被感動的人會留下聯繫方式和信息，幾乎是一氣呵成。
三天時間，一半的宿舍樓被我們清掃一遍。晚上在活動室，我翻著花名冊，看著40多人的登記信息，對王同學說：“咱們的商業帝國要建立起來了。”
隨著人數的增加，活動室已經即將溢出，偶爾深夜12點我還會在裡面開著檯燈給學生上課，為了不讓宿管阿姨聽到過大的動靜，只能躡手躡腳。
沒有不漏風的牆，輔導員約談了我幾次。
“宿舍樓是你們生活起居的地方，活動室是用來開展班級活動的地方，不是你拿來賺錢的場所。”
我現在回想起來還有點羞愧，如果以他人的目光來看，我的確是在不務正業。重點院校的學習氛圍本來就濃厚，我的行為無異於異類。
我在群聊裡向大家說明了原因，停課了半個月。這半個月，我開始尋找新的居所，至少要給報名的學生們一個交代。
3
學生公寓後面就是殘破的學生街，由於地理位置差，空的店鋪都有小一半，就像荒漠中的驛站一樣淒涼。我以較為低廉的價格租下了80平方米左右的店鋪。
門口掛著的XX琴行的牌子還是王同學自掏腰包花了350做的。因為自己的錢已經花了個精光。好在開業初期生意紅火，以前在活動室上課的老學員們也恢復了上課。
為了拿到最低價的貨，我在網上找到了之前去市區代銷的吉他品牌的公司，是本地的品牌。得知內部價之後，我瞬間想起了市區琴行老闆的醜惡嘴臉。經過一學期的沉澱，店裡兩面牆上的琴逐漸掛滿。
小穎是我們院為數不多的工科女，5歲的時候她母親帶著她去學古箏，當時被我挖過來當古箏老師。又過了一學期，琴行空出來的一個大角落被我隔離出來做了兩間鋼琴房。直到這個時候，店裡的一切才步入了正軌。
學期的開頭，琴行來了一個人，後來我們叫他們葉大師。
葉大師個子不高，一米六五的男生，大一的時候看起來像大四。大三的時候看起來像研三。
“把你們店裡最貴的琴拿出來看看。”十分平和的語氣，沒有絲毫挑事或者囂張的氣焰。我心想：“今天來了個土豪！”
葉大師肯練，有一段時間連續一個月每天都要來練琴，雷打不動。
“要不你來當吉他老師吧。”說實話，這樣我也可以不用每天都來這裡，順便讓他值班。欣然答應的葉大師不但記譜能力一流，彈奏時節奏把控也出色。後來他的學生都叫他葉大師。做事相對傳統和動手能力強成了他的標籤，每次都能見他隨身攜帶一瓶2.5升的礦泉水，在人群中顯得格外突兀。
兩點一線的生活，教室，琴行，宿舍只是睡覺。他的功課，平常的讀書都在琴行完成。他逐漸成為琴行的代表人物，我頂多算個幕後人。
練琴場景
他習慣將一些廢舊的東西變成具有實用性的寶貝。牆角邊有兩把吉他是以前不小心摔斷的，灰塵的掩蓋幾乎成了廢品。葉大師買來木膠和U形夾，開始了修理。他總是對這種在我看來邊邊角角的事情充滿著執著和熱情。
他不擅長經商之道，只是做著最為傳統的事情，打理店內是一把好手，有極強的親和力，號召力，人氣高。偶爾也能想出新穎的點子。後來我畢業出省工作了半年多，這期間店內都是他幫我打理。
4
畢業後，我應聘到一家本專業的公司，負責軍艦的電子儀表測試和修理。有一段時間，我幾乎要忘掉我的小店鋪了，被忙碌的工作衝昏了頭腦。忙著奔波在出差的旅途上，忙著陪領導去各種相關單位，忙著調試儀器儀表。
“店裡最近怎麼樣？”我撥通葉大師的電話，噓寒問暖。
“還好吧，偶爾有人報名。這個月賣了3把吉他。”
慘淡的營業額讓人哭笑不得。
除了沒完沒了的機械性工作，只有偶爾去沒去過的地方沿路欣賞風土人情和吃飯才能讓生活略微顯得有趣。我不會抽菸，排解不了煩悶，心裡空蕩蕩的，感覺沒有任何盼頭。
那天，豔陽高照，我遞交辭職材料，蓋章，審批，上班的日子畫上了句號。
我決定重新開始經營吉他店，由於葉大師沒什麼經商才能，這段時間店裡經常入不敷出。於是我重做招生計劃，資費標準重訂，一切開始慢慢步入正軌。
在大學城做這種生意會有錢賺嗎？當然沒有。因為學生的消費能力有限。
周邊的城鎮套房很多，做培訓機構的數不勝數。看到一個好的三樓套間，租下來，做成一個工作室。每個月房租水電費2500左右，還算實惠。
孩子們在練琴
接下來的兩年我都在這間套房裡奮鬥不息。週末上課上到昏天黑地。學生大多都是小學初中生。消費水準也高了非常多。平常沒什麼事就去大學城的店鋪幫幫忙，招生一類的。兩年下來手裡握著二十七八萬，買了人生第一部帕薩特。
孩子們的音樂考級證書
父母國慶過來看我，帶他們去市區吃了海鮮。
“我覺得現在這個店鋪不成氣候，定位的問題，工作室再怎麼做都是工作室。我想開設更大的機構。”
“選址很重要，你不能開到鳥不拉屎的地兒，那根本不行，沒人的。”一家人圍著飯桌討論著。
於是，我向家裡借了10萬現金，又向朋友借了一些，最後總共籌集了30多萬。
半年後，新的店鋪開設在了商圈裡。店鋪正式掛上了XX琴行。
我與吉他相伴的生活將會繼續譜寫新的篇章。
最新店鋪一角
-END-
夜楓，音樂製作人&文學愛好者。酷愛閱讀與創作，追求藝術來源於生活的真諦。原17K小說網平臺簽約作者。現居福州和廈門兩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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