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芳華,如同風中之燭

自古成王敗寇,當稱雄一時的王者被趕下王座,昔日養尊處優的妃嬪媵嬙也隨之成為他人手中的玩偶。縱觀中國歷史,在王朝更迭的交匯點,這樣的一幕早已經成為司空見慣的標籤,然而,搜遍末代王朝的後宮脂粉,我們發現,隋煬帝之後蕭氏的命運流轉更多出幾分曲折。

蕭氏在歷史上並未留下芳名,但她母儀天下的過程卻頗具傳奇色彩。史載,蕭氏系梁武帝之孫梁王蕭巋之女,這位偏居江陵的末世小王,在隋文帝時代,就已經處於附庸地位。據說蕭氏生於二月,而依“江南風俗,二月生子者不舉。後以二月生,由是季父岌收而養之。未幾,岌夫妻俱死,轉養舅張軻家。然軻甚貧窶,後躬親勞苦……”(《隋書•后妃列傳》)從這段文字中,我們可以知道,由於蕭氏生於二月,被其父蕭巋視不不詳,遂寄養在了族人家中,成長之路並不平坦。然而,就在蕭氏九歲時,事情發生了逆轉,開國未穩的隋文帝有心在其附庸小國中為自己的次子楊廣尋得一次政治聯姻,經過一番精挑細選,他和獨孤皇后都看中了蕭巋的女兒蕭氏,遂將其召入宮中,五年之後,蕭氏已出落成亭亭玉立的美人,楊廣不禁心旌搖曳,很快就與其完成了大婚之禮,在流紅疊翠的宮廷喜宴上,蕭氏實現了從一個被遺棄的灰姑娘角色向王妃的跨越。當然,這還沒有到達這個女人生命的巔峰,就在她與楊廣結婚七年之後,楊廣憑著後世帝王少有的隱忍,贏得隋文帝的信任,被更立為太子,並最終君臨天下,而彼時的蕭氏也自然成為一國母儀。當儀態萬方的蕭後輕挽皇夫,接受文武百官的朝賀,這位溫婉的女人相信,她身旁這位姿容俊美的皇帝定能做出一番開天闢地的偉業。

她的芳華,如同風中之燭

然而,接下來的事實卻迅速滑向了蕭後期待的反面。隱忍多年的隋煬帝楊廣,可以在即位之前遠離聲色之娛,甚至把瑤琴毀掉,並投以沙石,而一朝即位之後,他馬上開始的並不是勵精圖治,安邦定國,而是大興土木,荒奢淫逸無所不用其極。隋煬帝對那段虛偽矯情的歲月是這樣做出補償的:他廣招天下美人,建起了一座華屋連棟的“迷樓”,將這些美人統統籠居其中,終日恣情放縱,全然不顧夫妻之情,讓正當妙齡的蕭後獨守冷衾;他嫌長安的宮殿不夠壯麗,遂在洛陽另建新都,其規模形制遠遠超過了帝都長安;為了飽覽江南秀色,隋煬帝再出奇想,他下令徵召數十萬工匠開鑿了連通蘇杭的大運河,當綿延二百餘里的巡幸船隊駛入大運河,他讓沿岸護衛的騎兵用蔽日的旌旗宣告皇權的威嚴,同時他又讓身材曼妙的殿腳女們用五彩的挽索拉長帝國的驕傲,高踞龍舟之上,隋煬帝不無自得地睥睨著沿岸的子民,而站在他的旁側,蕭後卻彷彿看到清澈的大運河正漸漸變成腥紅的血色。

看到危機的蕭後沒有忘記給這位沉溺享樂的皇帝以忠告。這位梁朝著名文學家蕭統的孫女,運用自己全部的才思,洋洋灑灑了地寫就了一篇《述志賦》,字裡行間委婉地勸誡隋煬帝用心國政,不要荒奢誤國,“夫居高而必危,慮處滿而防溢,知恣誇之非道,乃攝生於衝謐。嗟寵辱之易驚,尚無為而抱一,履謙光而守志,且願安乎容膝。珠簾玉箔之奇,金屋瑤臺之美,雖時俗之崇麗,蓋吾人之所鄙……”在這些言辭肯切的文字中,我們看到的不是一個被冷落的皇后的自怨自艾,而是一份在後宮女人中難得一見的憂國之心。然而,沉緬酒色的隋煬帝早已不能回頭,他的窮奢極欲,不僅淘空了力倡簡樸的隋文帝數年積累的家底,更激起了沸騰的民怨,就在隋煬帝對鏡自語“好頭顱,誰當斫之”的時候,紛紛而起的民變已經成為不可逆轉的風暴,而趁亂譁變的禁軍首領宇文化及最終將這個多行不義的皇帝用一根練巾定格在了五十歲的盛年。

她的芳華,如同風中之燭

大廈傾倒之際,欲哭無淚的蕭後無法決定自己的命運,就在縊殺隋煬帝之後,覬覦蕭後已久的宇文化及強擄蕭後,成為其床笫之上的尤物。亡國之女沒有選擇的權利,然而,這個女人的噩夢才剛剛開始,宇文化及軾君篡位不足數月,中原一帶的竇建德再起兵鋒,一路所向披靡,最終攻克了繁華鼎盛的江都,宇文化及被殺身死,可憐的蕭後再次淪為亂世梟雄竇建德宣淫洩慾的工具。

竇建德俘獲蕭後之後,為其美色所吸引,終日在宮中纏綿繾綣,再無統一中原之心。而彼時北方突厥人勢力迅猛發展,恰巧當時與突厥可汗和親的隋煬帝妹妹義成公主也在打聽蕭後下落,竇建德不敢與突厥相抗,遂將蕭後作為貢禮轉手送給了突厥可汗。到達塞外不久,老番王病死,其子頡利可汗繼位,按照突厥人的風俗,父死,子妻其母,就這樣蕭後再度易手,又成了頡利可汗的妻妾。朔漠黃沙之中,那個在江南水鄉中款款而行的麗影,已經離故鄉越來越遠。

她的芳華,如同風中之燭

蕭後最終被唐太宗從突厥接回長安,已是四十八歲的半老徐娘,看到這個前朝皇后雖經歷風霜,但風韻猶存,唐太宗便將其封為昭儀,養在深宮,並最終在67歲溘然而逝。這位芳華絕代的女人,一生中儘管不缺富貴榮華,卻數易其主,歷盡劫波,更像一個被用來炫耀的戰利品,在每一任王座的背後,豐富著勝利者驕傲的表情。而更可悲的還在這個女人的身後,在許多野史軼聞中,她都被誣衊為惑主妖媚,在民間流傳的演義話本判詞評書之中,她更成為助紂為虐禍國殃民的災星。“晉王宮深鎖嬌娥,一曲離笳,百二山河。煬帝荒淫,樂陶陶鳳舞鸞歌。瓊花綻春生畫舸,錦帆飛兵動干戈。社稷消磨,汴水東流,千丈洪波。”蕭後,這個在風中行走的女人,其實就是一支搖曳明滅的紅燭,黑暗之中,灑遍蠟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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